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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健听到金凯歌说出“检讨”两个字,想起了前几天镇党委记钟涛也说自己不主动与他梁健沟通要作“检讨”。这镇上的主要领导都来跟自己做“检讨”,这不是有问题啊。
梁健道:“哪里啊,你们主要领导,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来我办公室呢。我过去好了。”金凯歌道:“礼尚往来嘛。你来我这里,我也来你这里,这样感情才能深嘛何况你担任了纪委记,可是监督党委政府的,我当然要来拜访拜访。”
梁健听金凯歌今天说话,有些怪怪的,与往常不同,梁健就开始细心起来:“不管当什么,我还是在党委政府领导之下的,金镇长你也是党委副记,直接领导我啊。金镇长,今天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跟我商量吗?”金凯歌道:“一方面是来走走你的办公室,另一方面的确有些事情。”
一听说有事,梁健就把办公室门关上了,泡了一杯茶给金凯歌。金凯歌也不马上说事,而是扯闲话,问梁健最近有没找新的女朋友,住在哪里,生活过得怎么样之类的。梁健都一一作了回答,至于说女朋友,他就隐去了,因为连他自己也拿不准,他与余悦的交往到底能称作什么关系?
梁健一直猜测,金凯歌此次来的目的,心想,也许还是跟权力规范运行有关系,于是主动道:“金镇长,上次你跟我谈起规范权力运行的事情,当时我说还没到时机……”金凯歌插话道:“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找你。现在,你已经是纪委记,规范党政权力运行,由纪委提出来,应该是名正言顺的,你说是不是?”
梁健听出来,金凯歌还是很想搞权力运行制度方面的改革,听他这么说,是想让他主动向党委提出这方面的设想。
梁健知道,如果他说不想提出来,金凯歌肯定会认为他故意不想搞,而事实上时机还是不够成熟,他认为还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由头。这话,金凯歌也许不愿意听,但他不得不说,否则时机不到,提出来只会半路夭折。梁健道:“金镇长,你以前吩咐我规范权力运行方面的任务,我其实一直也没有放弃过。我在考虑什么时候是个好时机,我觉得,现在还是时机未到。”
金凯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他还是哼笑了一声:“那么你说说看吧,到底什么时候,你觉得是合适的?”
梁健道:“我觉得还是得等等,但这个时机肯定会到来的。”
金凯歌冷笑着:“梁健啊,最近钟记很关心你看来你对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兴趣了”梁健听出金凯歌话后的意思,道:“金镇长,请你不要误会。我这个纪委记,不是钟记提拔的,而是区委任命的。”金凯歌心里生起了一丝希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参加我,一同搞规范党政权力运行的事?”
按照梁健的性格,他本会爽气地道,那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提出来,但理性告诉他,此刻提出来,根本就没有重量级的人物支持他,提了也白提。为此,梁健克制自己,别意气用事:“金镇长,我不是不支持你,的确时机尚未到来。”金凯歌的那丝希望又化为泡影:“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也不管你支不支持,下次领导班子会议上我会提出来。没有人支持,我照样也要表明我的态度。”
说着金凯歌就站了起来,出了梁健的办公室。梁健忙喊道:“金镇长,你等一下。”但金凯歌去意已决,头也不回,径自走了。梁健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他真担心金凯歌会在班子会议上把事情搞砸。
越担心的事情,往往就越会发生。
三月,春寒料峭,倒也阳光明媚。区委组织部将前来挂职的余悦送到了十面镇。这次区委非常重视,竟然由区委组织部部长亲自送来,同行的还有干部科长姜岩。区委常委、组织部长和干部科长一同来送一位副记,不是说明了领导的重视说明了什么梁健知道,这与余悦是区委记胡小英的秘有相当大关系。
组织部长朱庸良在讲话中还特意解释:“余悦同志虽然是以挂职的身份到十面镇担任副记职务,但余悦同志的‘挂职’与以往的‘挂职’意义上有本质区别。她将在十面镇全脱产开展工作。为什么以挂职形式呢?主要是因为镇上领导班子职数有限,才以挂职的形式增加了职数,十面镇全体班子成员都要把余悦同志完全作为十面镇的领导干部来看待,不能有所区别,该压的担子要压,该给的待遇要给,余悦同志也要敢作敢为,切实履行职责,不辜负区委的重托。”
这等于告诉大家,余悦完全是领导班子成员了。大家也都听出来了,这才是组织部长亲自来送余悦的真正原因,背后肯定有胡小英的交待。会议结束后,钟涛说,先休息一下,送组织部长,然后领导班子会议继续。
梁健也与其他班子成员一起送组织部长出门,与走在后面的姜岩撞到了一起。梁健原本对破坏了他家庭的姜岩心有不爽,但自从那次在茶馆碰上陆媛,梁健对姜岩的那些恨意不知为什么竟然释怀了,于是大大方方地与姜岩打了招呼。姜岩却仅与他点了点头,匆匆走到前面去了,有意躲开了梁建。梁健感到,情绪不高的姜岩,现在的生活可能有不少烦心事。
继续会议后,起先由分管城建、农业、拆迁的几个副镇长,通报了一些重点工作进度,提出了几个问题进行了共同探讨。整个过程中,梁健不时注意金凯歌的表情。金凯歌神色严肃,眉头紧锁,对那些副镇长的话似乎毫无兴趣,而是紧盯着眼前那一叠打印纸。梁健的担忧达到了极致。
问题谈论完了,钟涛意思是要结束会议:“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那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
金凯歌忽然打断了钟涛的话:“钟记,我这里还有一个事情,想拿出来,请大家讨论一下。”说着就把边上的那叠打印纸推出来,对梁健道:“麻烦梁记帮我发给大家了。”
梁健没想到金凯歌会让自己发东西,但镇长说了,他也只好照办。梁健接过了那一叠材料,看到最上面的一份,居然就是自己以前给金凯歌起草的规范党政权力运行机制的报告。看来,今天金凯歌是非把这项工作提出来不可了,这很不是时机。
梁健迫于无奈,将这些材料给每个班子成员发了一份。
钟涛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什么玩意?”
金凯歌语气镇定地道:“这是一份规范党政权力运行、促进党委政府的各项决策更加符合实际的报告。我先阐述一下我拿这份东西给大家看的理由,自从我来到了十面镇后,我发现,镇上有很多事情,做起来还是很不规范,有些人权力过大,有些人权力滥用,当然这只是少数,但也不可不预防,否则就会给我们的事业带来不良影响、产生严重后果。这些问题的产生,关键在于职责不清,权力不制衡。为了起到权力制衡、规范权力运行,我和……”
金凯歌把目光朝梁健这里看了一眼。梁健想,他可能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
然而金凯歌只是看了一眼梁健,就把目光拉了回去,原本“我和梁健”这句话被省略了,而是接下去道:“我认为要从五个方面来建立权力制衡机制:一是梳理界定、依法厘权;二是明确职责、科学确权;三是强化防控、公开晒权;四是完善机制、规范用权;五是畅通渠道、民主督权。具体的内容,给大家的面材料上已经写得很具体了,希望大家都能够看看,思考一些我们镇上的实际需要,规范权力的运行。”
钟涛前后浏览了一遍材料,然后道:“没想到,在金镇长眼里,我们的权力运行这么糟糕啊?”金凯歌也不相让:“不是说完全不规范,而是有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比如拿上次的拆迁工程招投标来说,基层有很多质疑的声音,这与我们的权力运行存在问题有直接关系,钟记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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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巧妙解围()
那次拆迁工程招投标的事,是钟涛授意章华替赵弓的公司作弊,也可以说是钟涛的软肋,他不太愿意触碰,因此也只好退让一步道:“既然金镇长方案都拿出来了,大家看看,是不是需要做这个事情?”
许多班子成员看到这份材料,就意识到金凯歌带来的是浓重的硝烟味。 w w w 。 。 c o m在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中,大家不用权衡都认为,金凯歌的胜算实在太小。于是不少人,大摇其头:“我们认为,镇上党政权力的运行还算是规范的啊”有人说:“去看看别的乡镇,会更加吓一跳的,‘一言堂’的不在少数,我们这里,钟记还是比较民主,坚持民主集中制的,所以这个规范权力运行的东西,不搞也罢啊”另有人说:“制度再好,也要人执行,我们做了就行,搞什么制度啊”
几乎所有的意见都成了一边倒。金凯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黄一阵黑一阵。钟涛脸上则慢慢绽开了笑容,只要一听刚才班子成员的发言,就知道这个班子里到底谁说了算。
新进班子的余悦第一次参加班子会议,就见识了这个班子内部的斗争,她对情况还不了解,当然不会发言。
这时,钟涛总结道:“金镇长,大家的意见也都发表了,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这个提议还是暂时缓缓吧。”金凯歌却仍旧不愿放弃:“还有些同志没有发言。”
这分明就是指梁健了。金凯歌似乎非在这个会议上,让梁健表态不可。余悦也朝梁健看了过来。
钟涛道:“哦,还有我们的纪委记梁健同志,你的意见怎么样?”
梁健也已经料到可能自己会被逼发言,如果他支持金凯歌,那么势必会被孤立起来,遭受众人反对,如果他不站在金凯歌这边,金凯歌对他的误会将进一步加重,他如何回答才好呢?他脑袋给快运转,就如在大海中打捞钻石,渺渺茫茫。然而,这时一个念头,就如天上的流星一样闪了下……
梁健忽然笑了起来。梁健一笑,大家都感到惊讶,朝他看了过来。领导班子会议上,本来就少有人笑,每个人都板着脸,以示会议的严肃性。何况,这会儿两个主要领导正在角力,笑出声来实在有些太不严肃了。
副镇长常戚与石宁耳语道:“这个梁健,他笑什么啊”石宁也在他耳边道:“我看他是被逼急了,看他怎么处理。”常戚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钟涛见梁健笑得异常,板着脸道:“梁记,你笑什么?”梁健这才停止了笑声,道:“钟记、金镇长,我笑,不是笑大家,而是笑我自己。今天是该我这个纪委记,向两位领导作‘检讨’啦”
梁健这时才把“检讨”这个词,重新还给了记和镇长两位主要领导。其余人听到梁健说要作“检讨”,有点云里雾里。余悦也一直盯着梁健,心下有点替他担忧,梁健到底怎么度过这一关?
梁健看了众人一眼,道:“规范权力运行,是纪检工作一直在探索的一个主题。今天,我没有提出这个题目来,反而是金镇长替我提了出来,是我工作不够靠前啊,所以我要向两位主要领导作检讨。下一步,我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对于可行性也要进一步论证,不管如何今天金镇长是提醒了我,大家也都发表了好的意见,我再深入研究研究,并向上级纪委做好请示,然后专门向党委会做一次汇报。”
梁健这么一说,把矛盾揽了过去,似乎是没事找事,但却也让金凯歌有了台阶下。钟涛因为梁健把事儿揽去了,也不便再说下去,金凯歌有了台阶下,也就不再纠缠,会议总算烟消云散地结束了。
散会时,余悦跟梁健走在最后面,余悦道:“你算是替金镇长解了围了。”梁健道:“可是我把自己围进去了,下一步你要支持我啊。”余悦笑道:“力所能及,全力以赴。”梁健道:“今天,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余悦道:“我哪天不可爱吗?”
两人的调情仅限于此,如今两人都在一个镇上担任领导干部,言行举止也就多了一份自持。
金凯歌回到办公室后,心里还是非常郁闷,坐在椅子里狠狠地吸了口烟。刚才班子会议上,所有班子成员的反对,已经明确告诉金凯歌,他在镇上的地位很不牢固。所幸的是,由于梁健说了那番话,他才没有闹到脸面尽失的地步。
由此看来,梁健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说搞规范权力运行时机没有成熟,也就是说班子里那些人,都不想改变当前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还觉得有利可图。要在十面镇改变现有状况,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金凯歌又想,梁健说下一步还要提出规范权力运行这个问题,恐怕也是解一时之围的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