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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部里一时间沉寂了。只见庭院的上空划过去一朵圆圆的白云;燕子低飞着,不住地啁啾……远处还清楚地传来一声声布谷鸟的啼叫。
稍一停顿,胡大霞就扯开嗓子骂起来了。这回她是真的火了。即便付振海一声不吭,不也意味着她理亏?这就等于在众人面前丢了她的脸,而这个人又竟然是连狗也不如的付振海,这怎么了得?
“咦,振海大哥,你说你还叫不叫人啊?你哑啦?还是瞎啦?我胡大霞有哪一点儿对你不起?是一条狗,也还要叫几声呢!”
接下去就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人的话了,她好像已经把郝兰欣母女撇在了一边,认付振海才是冤家对头。
“不要骂吗?”
“……是请人家来作证的……”
人群里有人这样插言说,那侮辱的字眼,让许多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就要骂!——我话说在前头,这不关哪一个的事!哪一个有胆量,就站出来说,就不要怪我胡大霞不认人啦!”
这时候,付振海的脑袋底下去、低下去,都低到裤裆里了,还是一声不吭。
咳,这付振海真是个软柿子——让人捏死了啊!
大家都替他难过。
田青青在替他难过的同时,也在心里深深地责备着自己:他既不敢得罪强势的一方,也不愿冤屈弱小的一方,他的心里不知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哩?!而这煎熬,正是自己给人家造成的呀!!!田青青,你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就真的坐视不管了吗?
胡大霞一直是骂不绝口。还双手叉着腰,在大队部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顿足拍腿,还一声接一声地“呸”,往付振海面前吐口水。
田青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没有征得郝兰欣的同意,把自己的小手儿从郝兰欣的手里挣脱出来,走到胡大霞面前,气呼呼地对她嚷道:
“你不能骂大伯。大伯是我请来的证人,他有权利说出真相,也有权利保持沉默。你口口声声说我把你儿子推到坡下去了,你怎么不把你儿子叫来,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儿子脑袋摔坏了,头疼的受不了。现在在家里躺着呢?”胡大霞的语气明显比刚才低了很多。
“既然你儿子脑袋摔坏了,头疼,你怎么不给他看医生?事儿可以耽搁,病可不能,耽搁一会儿保不住就有生命危险。”
既然已经开了口,田青青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见人们都静下来听她说话,又振振有词地说:
“从半上午摔着到现在,恐怕你一直没有给他看医生吧!我要说你故意挑事、斗气,你是长辈,也这么大岁数了。你说吧,你要我赔你家多少钱?我家就是砸锅卖铁,向人家借,也给你。不过话我得说在头里:你儿子确实是他自己摔倒后轱辘下去的,不是我推的。”
“你说不是你推的就不是你推的啦?你们两个人在坡沿儿上,我儿子比你高一头还多,怎么你轱辘不下去?”胡大霞明显的理亏词穷。
田青青:“我们没打架。”
胡大霞:“谁说你们打架来着?光推还不行吗?”
听了胡大霞的说辞,围观的人群中发出“嗤嗤”的笑声:两个孩子既然没有打架,那小女孩儿为什么要推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孩子呢?
田青青的话也让大家清醒了:既然摔伤了,为什么不先给孩子看病,而在这里打这不着边际的“官司”?难道目的就是为了让田达林家为她儿子掏医药费?——或者是……赔钱!
“别吵了。吵是吵不出名堂来的,胡大霞!”支书陆建国制止住了她,因为他已经听出胡大霞的话不占理儿。
支书陆建国当然比胡大霞有算计:双方各执一词,那就看证人了。为了让证人向着胡大霞说话,陆支书暗使压力,不动声色地说:“既然田达林家要付振海来作证,就还是让付振海来说。事情搞清楚了,解决起来就容易了。——付振海,你说!”(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艰难取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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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振海依然低着头。却在心里回味着小女孩儿说过的话。尤其是那甜甜的清脆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昨天中午他喝醉了,端给他水喝的那个小女孩儿,不就是操着这么个声音嘛!之所以印在心里,是因为在他喝醉酒以后,没人拿他当人看。就连自己的老婆子,不是也不让他进屋去睡觉吗?!更甭说自己的儿子们了,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没一个端给他一口水喝!
那个小女孩儿却在他跟前待了老半天,还说了句“喝醉了对身体不好”的话。当时,他感动得落泪了。只是他的眼泪早已流的满脸都是,别人分不出哪是痛苦的眼泪,哪是感动的眼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那个小女孩儿竟然端给他甜水喝。那一瓢甜水,清冽甘甜,都甜到肺腑里去了。尽管醉的不能自己,他还是记住了那种甜味儿。
“依我说呢,”见付振海不开口,陆支书又说道:“付振海,你就实事求是地讲。主席不是教导我们嘛,要讲真话,实话。你就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吧!”
陆支书劝呀劝的,付振海终于动了一动,站起来了。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对嘛,”支书陆建国说:“本来又不关你的事……”
付振海一声不响地点点头,拖着步子,又走回原来站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似的。
常言说,昧良心出于无奈,莫非他真要害那又穷又老实的住在场院屋里的一家子?
围观的人们都把心提了起来。
“陆支书,”付振海的声音十分奇怪,像在发抖,“你……要我说?”
陆建国:“等你半天啦。”
付振海又点头。
“我付振海,大家知道的。”他转过身,向着大家,说的慢吞吞的:“在咱田家庄算不得一个人……就如那个说,像一条狗!……我穷得无法……我没有办法呀!……想用酒消愁,却越消越愁。大家是看见的……脸是丢尽了……”
他这是怎么啦?围观的人们很诧异,都静下来,望着他。
“可是我再穷,还有个住的地方不是?!还苦争苦把,给儿子盖起来一处任务房不是?!虽然现在还闲着,但房子是戳在那里了。可有的人还不如我,一家大人孩子,挤在借来的一间是屋子又不是屋子的地方。如果我再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那我可就真的不是人了!”
胡大霞一听话头不对,忙打断他说:“付振海(连称呼也不叫了),你扯南山盖北海地扯这么远干什么?”
万没料到,付振海猛地转过身,也把脚一跺,眼睛红红的,敞开声音吼起来:
“陆支书,这返销粮,给——由你;不给——也由你。我付振海从今往后,再也不喝酒了,我把醉酒的时间用来挣工分、挖野菜,日子虽然清苦,心里却踏实。”
人们从来没有看见付振海这样凶过,一时都愣住了!他那宽大的脸突然沉下来,铁青着,又咬着牙,真有几分叫人畏惧。
“我付振海想过好日子不?想堂堂正正做人不?想,都想。”付振海继续说道:“过去我浑浑噩噩,怕这怕那,最终还是受穷,被人瞧不起不是?!
“田达林家境状况不如我,但人家活的有骨气。七岁的小闺女儿就敢把手伸进滚开的油锅里,我们这些成年人,哪一个又敢比?!
“田达林一家子上午搬进场院屋里,下午人家夫妇两个就都出工了。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儿,虽然值不了多少钱,多了却能多分东西,成为余钱户不是。
“还有孩子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觉得我们成年人谁也没往那里想吧:上半头午发生的事,直到这时,做母亲的还没有给自己的儿子看医生。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是谁的罪过?真要像……说的那样,别说……咳,咳……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付振海!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你这是在咒谁?”胡大霞大吼起来。
“你吼什么吼?——未必你敢打我一下?要动手今天就试一回!……老子前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气算是受够了!亏得田达林一家人给我做出了榜样:穷不怕,但要有骨气!自己有理的事,绝不迁就。今天的事就给我上了一堂课……”
支书陆建国一听岔皮了,忙插进来说:“付振海,你……你……”
付振海一下打断了他:“你什么你?——你不是要我当见证吗?那我就实话实说:当时我确实看见杨(胡)家的孩子在斜坡上骨丢(蹲)着来着。一站起来,没站稳,摔倒了,然后就轱辘到坡下面去了。我怕孩子摔坏了,就过去看了看。见没有流血,以为无大碍,就赶紧赶我的牛车去了。大家都知道,南洼里那块地老远老远,不快些走,就完不成一天四趟的任务。”
在场的人们和村支书、治保主任都听清楚了:杨(胡)家的孩子是自己摔倒后轱辘到坡下去的。这么说,田达林家的孩子——那个七岁的**,没有推他。
这一切是这样的突如其来,大家先是一怔,紧跟着,男男女女的笑声,向久旱天里的雷一样,一下在大队部里炸开了。整个办公室都晃荡起来。这雷声又化为久久的喧哗和纷纷的议论,像随之而来的“哗啦啦”的雨声一样,在大队部里闹个不停。
而人们心里都在想:付振海这家伙蹲在桌子腿那里大半天,原来还有这么一通盘算!平日里真把他错看了!就是这样!就应该这样——是男人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只见付振海又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郝兰欣说:“回去给达林兄弟说:孩子没有推!——我付振海亲眼看见的!我们庄稼人的孩子,不像那些龟儿子……”
胡大霞嘶哑着声音叫道:“好哇,付振海!你记着……”
但她那一点点儿声音,在人们的一片喧笑声中,就算不得什么了,
倒是付振海的声音吼的特别响:
“老天爷不饿死小家雀儿,却劈死心术不正的人。”
说完,他迈着他那一双大脚,说是没工夫陪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场说来寻常到极点的纠纷,让田家庄的人们好不开心,再不管胡大霞怎样吵闹,大家笑着,心满意足,很快就散开了。
第五十五章 钓鱼前奏()
“官司”虽然赢了,中午饭一家人吃的却很郁闷。
郝兰欣一边吃饭,一边喂小苗苗,田达林端着碗一声不吭。田幼秋和田幼春见气氛不好,谁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子吃饭。
“爸爸,妈妈,振海大伯为咱说了实话,胡大霞会不会恨他?”
田青青忍不住,首先打破了沉闷。
“嗯。那是个没人敢惹的女人。你振海大伯肯为咱作证,我没有想到。”郝兰欣说。
“青青本来就没推杨继波,他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田幼秋瞪着一双大眼睛说。
田达林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大儿子,深有感触地说:“他要说没看见,就等于是咱推了她儿子,毕竟东沿儿上只有青青和她儿子在那里。”
“可是,他过去看了呀?”田幼秋不解。
“要是他说人摔下去后才发现的呢?”田达林说:“咱住在这里,这事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没人作证就是咱的事。”
田幼秋无语。他还不知道人世复杂,一个事情可以得出几个版本!
田达林又说:“往后你们和小朋友们玩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少接触杨家的孩子。尤其别去招惹他。”
“这里是生产队的场院,人们(孩子)要来玩儿,我们总不能不让吧?!又不是咱的家。”田幼秋撅起了嘴。这两天他和孩子们玩儿的都疯了,要是不让小朋友们来,又不让他出场院,他一定得憋屈的五作六受的。
“咳!说什么也得快些盖上咱那房子,搬离这里。人多事多呀?”田达林说着,又对郝兰欣说:“今天晚上我就去刨树。明天积肥坑就出完了,后天请一天假,到城里木料市去一趟,买根檩条,做门窗。”
郝兰欣:“明天是集日,你怎么不趁集日去?”
田达林:“积肥坑出到底部了,往上扔很费劲儿。我要这时请假,人们得说我耍滑儿。让人指脊梁骨的事,咱不干。再说,我只是去看看,筹了钱再买。”
“爸爸,你上哪里筹钱去?”
田青青想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