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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月照君-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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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山搬了张凳子坐到妻子头旁,让她躺在了自己手臂上。

    月楼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好怕啊!”

    聪山把脸贴到她的额头上,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乖,疼痛一会就过去了。”

    月楼紧咬嘴唇,道:“我不是怕疼。”

    聪山道:“那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好像只是一种没来由的害怕,害怕得我都要崩溃了。”

    她的脸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也变得苍白。聪山不忍再看,把头转向一边,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使劲!使劲”!两个护士攥着拳头,咬牙喊道。

    ‘使劲!’

    多么简单的一个词!

    很多人在很多情况下都会‘使劲’,但却很少有人能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专心为一件事‘使劲’。

    生孩子岂非也是一件事情?

    从古至今有多少女人在身体撕裂般疼痛的情况下为生孩子而‘使劲’过?

    当然还有许多如梦瓷般柔弱的女人?

    她们岂非都很伟大?

    她们岂非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月楼也在使劲。

    她的上身已因‘使劲’而弓起,牙齿也几乎将枕头咬破。

    但她仍在使劲。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因‘使劲’而血红,脸颊也因‘使劲’而扭曲。

    但她仍在使劲。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惜蝶来到了这个世上。

    月楼长长舒了口气。

    “孩子怎么一出生就哭啊”!聪山擦着妻子脸上的汗水,紧张地说。

    “你先把枕头给我垫高点”。月楼道,“孩子刚出生哭说明三点,他有自主呼吸、他的器官没有问题,没有异物堵住气管。”

    医生做好脐带结扎,顺手就要把剪下的脐带扔进垃圾桶。

    月楼连忙道:“别扔!我还有用!”

    医生拿起长长的脐带,皱着眉说:“这东西有什么用?”

    月楼看着脐带,出神地道:“我想把它收藏起来,以后给孩子看。”

    她将翡翠茶筒里的碧螺春倒出来,把脐带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又把筒盖紧紧盖好。

    护士轻轻吹着口哨,含笑逗弄着四肢乱动的孩子,道:“你俩谁先抱呢?”

    月楼只一眼便将孩子的健康状况观察了个遍。

    她的皮肤红润而富有光泽,肩背部有少许胎毛,这很健康。

    护士打口哨时她会笑,说明她的听力没有问题。

    护士轻轻捏她的脚趾时她的嘴长得很大,似要哭的样子,这说明她对刺激的反应很好。

    她四肢动得很有力,说明她的肌张力不错。

    她耳朵的形状很好看,鼻子纤小精致,没有裂唇,有舌头,手指和脚趾都是五个,没有连起来的。

    身体的其它部位也都很正常。

    月楼用下巴指着丈夫,道:“让孩子的父亲先抱吧!”

    聪山尴尬地笑道:“我不敢抱,万一把她摔到地上怎么办?”

    护士用一只手抱住孩子,走到月楼身侧,道:“你抱吧。”

    月楼怯怯地说:“我也不敢抱。你看她多柔软、脆弱,透明呢!几乎连内脏和骨头都可以看见,我害怕一抱她就把她弄碎。”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我一直抱着吧”?护士实在搞不懂这对夫妻。

    月楼把身体挪到床边,指着留下的一大片空床,说:“你把她放到床上不就好了吗?”

    护士慢慢弯下腰,将这个似有千斤重的宝物放在了床上。

    惜蝶一碰到床,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定定看着母亲,微笑着,过了很久,又微微侧过头,看向父亲。

    “她好乖啊”!聪山脱口道。

    月楼把奶嘴放到孩子口中,笑道:“是啊!她好像知道我生她费了好大的劲,不忍再让我劳累呢!”

    “也有可能,孩子与母亲总是心灵相通的。”

    “你把尿布给孩子裹上,再把那个粉色的小背心给她穿上。”

    聪山之前练习过如何给婴儿裹尿布,穿衣服,所以做起来还算灵活。他的手虽然一直颤抖,可毕竟还是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等聪山做好,月楼便把铃铛和胸针给惜蝶戴好。

    医生拿着个听诊器走了进来,对聪山说:“你先让一下,我要听听孩子的心率。”

    “一分钟跳多少次算正常呢”?月楼问。

    “一百三四。”

    “那我自己听。”

    “好吧。”

    月楼坐起身,戴上听诊器,将胸件轻轻放到了惜蝶心口。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强有力的心跳!

    婴儿虽小,可这心跳代表了什么?

    代表得岂非是支撑人类世世代代绵延的生命力?是人类对于幸福美好的期望。

    “跳得好快啊!”

    月楼盯着西洋表认真听了两三分钟,抬起头说:“大约每分钟一百三十来次。”

    医生笑道:“孩子很正常,你们一会就可以回去了。”

    聪山和月楼一齐躬身道:“谢谢您了!”

    “不必客气”。医生笑道。

    月楼把听诊器递给聪山,道:“你也听听吧!”

    聪山颤抖着指尖把听诊器放到惜蝶胸口,静静听着。

    他的神情恬静虔诚,就像听着佛陀的圣言。

    孩子突然大哭起来,紧接着月楼和聪山就闻到一股臭味。

    月楼捂住鼻子笑道:“这孩子大便了,你赶快拿块新尿布。”

    聪山麻利地从袋子里取出块新尿布,递给月楼。月楼解下旧的,擦净孩子下身,又将新尿布换上。

    聪山皱眉道:“照顾孩子可真麻烦啊!”

    月楼道:“可不是么!光换尿布就要换几百几千次呢!”

33 心语心愿() 
月楼把惜蝶推到母亲身旁,坐下说:“后天孩子满月,我们应该怎么过呢?”

    林夫人喝了口早粥,笑道:“多叫些人啊!人越多越热闹。”

    月楼踌躇道:“那该叫谁呢?”

    聪山道:“把你从前帮助过的那些人叫来不就好了?”

    “我从前帮助过的那些人”?她正待一一细想,突然一张可爱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梦瓷!你还记得梦瓷吗”?月楼激动地说。

    聪山愕然,硬着头皮道:“梦瓷?”

    月楼责备道:“对!你难道忘了吗?在游乐场的时候你还骂过她;冬天我摔倒,她把我送到医院,你又打了她。”

    “可……可……可是你知道她的住处吗?”

    月楼顿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不知道,但你能不能用什么方法找到她呢?”

    聪山暗地里松了口气,道:“全西安有几百万人,怎么找得到呢?”

    “唉!我那时就该把她的地址留下的。”

    聪山道:“你也不要太计较。没有她,还有其他人,比如寺庙的那个小和尚、路上看见的顺走小男孩糖葫芦的卖报少年、儿子有精神病的悲苦妇女,我们刚认识不久帮助过的卖花老人。”

    “他们都是穷人,咱们把他们都请来,好吗?”

    林夫人看着女婿,赞赏地说:“你可真善良啊!把他们全都记住了。”

    月楼开心道:“可不是吗!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聪山不知为何垂下了头,过了很久才道:“孩子满月有很多习俗吧?我们尽快按照习俗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

    月楼眨着眼道:“旧习俗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创新一下。我们可以给宾客发好看的请柬,门口贴的对联一定要有新意。”

    她灵机一动,兴奋道:“对了!咱俩可以画许多画,复印出来,给宾客一人几张。”

    “好的”。聪山道,“那有什么旧习俗呢?我记得要祭拜先辈、放鞭炮庆祝,给宾客送伴手礼。”

    月楼问道:“‘伴手礼’是什么?”

    林夫人道:“就是咱们要给每个来客准备四个红鸡蛋。”

    “‘红鸡蛋’又是什么?”

    “把熟鸡蛋染成红色不就成红鸡蛋了吗?”

    林夫人兴高采烈地道:“还有一些只能由我来做的事呢!”

    “我要给孩子搭花线、挂银坠子、准备新衣服、腌鸡,鸡蛋。”

    “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

    “家长还要找理发师在宴会后给孩子剃头呢。”

    月楼道:“咱们穿什么衣服?又给孩子准备什么?”

    聪山道:“上边绣着祈愿孩子能够平安快乐的图案的衣服。”

    月楼道:“那哪个颜色好呢?”

    林夫人不明就里,奇道:“红色啊!这还用说吗?”

    月楼双手抱胸,嫣然道:“绿色岂非也不错?它象征的不是生机,活力吗?”

    林夫人笑啐道:“我和聪山穿红衣服,也要给孩子穿红的,你的话自己看吧!”

    月楼低下头,掩嘴轻笑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我能说什么呢?”

    一回到房里,月楼立刻问道:“我们明天还是后天去祭拜?”

    “后天吧?后天清晨去。”

    “那你觉得我们画什么给宾客呢?”

    聪山将张宣纸摊在桌上,研着墨,忖道:“我俩给孩子过满月是因为得子的喜悦,也是想让亲朋好友来看看孩子,分享我们的喜悦,共同祈愿孩子健康,所以应该画与欢迎来宾,祝福惜蝶有关的东西……”

    他想的时候,月楼也在想。她蹙着眉,指甲轻敲桌子,嘴唇微微张合,正如老僧入定般沉醉。

    她想好之后看向聪山,发现他仍在想,便静静注视着他。

    聪山突然叫道:“我想好了!”

    他这一叫,吓得月楼几乎从椅子上掉下来。

    月楼手捂心口,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道:“你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画咱俩在门口迎接来宾的情景、客人指着劈啪作响的鞭炮的场面、大家一起喝酒吃饭的样子、你抱着惜蝶让大家看时的欢乐,惜蝶在婴儿车里手舞足蹈的可爱……”

    月楼称赞道:“你几乎把所有喜庆的场景都说出来了,我们就画这些吧!不过请柬我要自己设计哦。”

    “好……娘说咱们还要请理发师,这个请谁呢?”

    “这还要请别人吗?我来不就好了?剃成光头,多剃几次惜蝶的头发就会变得又黑又好看的。”

    月楼喜欢在高大葱郁的杉树林里看书,思考问题。

    她最喜欢最喜欢三四月份的早晨抬头看阳光照射下的落羽杉的叶片。

    这时正是三月。

    这时叶片的清凉沁人心脾。

    她坐在杉树林里的一张海南黄花梨桌上,面前放着一本空请柬,几张宣纸。

    “请柬应该怎么设计呢?我又该画什么呢?”

    “我当初的请柬是在红色的纸页上印上金色的玫瑰,但于惜蝶而言,她更适合粉色的纸页。”

    “那纸页上该印什么花呢?玫瑰太性感、牡丹太华贵、茉莉太素雅、彼岸花太毒、兰花太丑,樱花太悲惨……”

    “仙人掌花?仙人掌花的寓意不错,但该用哪种颜色的呢?黄色的仙人掌花太丑、橘红的也很丑、桃红的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紫色的是重瓣,橘黄的有点像莲花……白色?白色是单瓣的,而且花瓣很多,很符合我的心意。那就白色吧,只要把它印成金色就好了。”

    月楼思忖道:“请柬上还要写字,又该写些什么字呢?起头写‘尊敬的某某女士、先生,小姐’,下一行写‘小女惜蝶于二月十一号出生,将在三月十一号举办满月酒会,希望各位光临寒舍’。”

    “这样写岂非很老套?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老套的东西岂非都很文雅?”

    她边想边画,边想边写,思绪尽时,请柬也已设计好了。

    “聪山画的全是与满月酒会有关的东西,我画点不同的吧!我肚子最大时的情态、惜蝶生下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聪山第一次抱惜蝶时的神情、惜蝶第一次吃我奶时的表情,惜蝶哭时泪水涟涟的模样……”

    想到这里月楼笑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思考问题,她觉得人越思考往往越会偏离本性。

    可不知为何,她这一想已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三月的清晨。

    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三月的清晨不令人心旷神怡。

    聪山开着车,月楼坐在后面。

    她手倚车窗,将头伸出窗外。

    天空是太阳未出来前的深蓝色,蓝得澄澈,蓝得不染纤尘。

    月楼觉得城市的蓝总让人觉得可恶,而这里的蓝却可以使你忘掉自己生着眼睛和心,忘掉自己还有情感。

    因为你已经变成了蓝的一部分。

    这里没有农舍,没有田地,只有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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