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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周俊平也很头疼。
刚得到周佳被人打伤住院消息的时候,周俊平很愤怒,有种想要把那个叫做谢浩然的学生生死活剥的冲动。
学院方面派了专人在医院看护,周俊平从警方与院方得到的消息,所有不利点都指向母亲周佳。
私自卖了学生的画,还扣下一大笔画款。这些事情让周俊平心中的怒火瞬间偃旗息鼓,也实在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说实话,谢浩然要求单独谈谈,也正中周俊平的下怀。
谢浩然的目光里全是嘲讽:“你好像并不清楚状况。”
周俊平没理他,也没有争执。他咬牙切齿发出威胁:“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拒绝,那就等着被学院方面开除。”
谢浩然发出轻蔑的笑声:“你还是先听听我的要求再说吧!”
望着比自己年轻很多的谢浩然,再想想之前在外面见过的青灵集团律师,周俊平心里不由得有些捉摸不定。他试探着问:“怎么,你父母在青灵集团担任高管?”
他没有把谢浩然与青灵集团之间产生联系。这只是一个学生,也太年轻了。青灵集团的人之所以出现在派出所,周俊平估计是谢浩然家里的关系,托了人,想要把罪责尽量减轻。
谢浩然举起右手,先是压下大拇指,然后是食指,发出威严的声音:“三件事情。首先,把我那些卖掉的画要回来。不能有丝毫破损,总共四张,一张也不能少。”
周俊平眼角抽搐了一下。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已经没必要谈下去了,因为光是第一个条件,自己就无法做到。
谢浩然的声音在继续:“其次,周佳必须向我的老师苏恒联教授公开道歉。最后,周佳必须向我公开道歉。”
沉默片刻,周俊平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的要求还挺多……我想问问你,你哪来这么足的底气?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一切走正常程序。”谢浩然认真地说:“周佳盗卖我的作品,她犯了盗窃罪。我会以这个向法院报请司法审议。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拒绝我的条件,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无论你做什么都晚了。”
周俊平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理睬谢浩然,直接走向房门。
他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
谢浩然正式就周佳盗窃自己画作一事,向法院提起了诉讼申请。案件本身并不复杂,调查取证也很简单,然而法律程序摆在那里,等到一切明了,法院宣判,还需要时间。
周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专用外形固定器将整个头部包在其中。手术很成功,碎裂的下颌骨基本复原,医生也开出了补充钙质的药物。她这段时间嘴唇没办法张大,只能从中间咧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饮食也基本上以流质为主。
丈夫比周佳年纪大,五十多岁的人了。刚做完手术的那几天,一直在医院陪着。后来实在熬不住,就与亲戚家人轮流过来守夜。虽说医院里有护工,但周佳还是觉得身边应该有个自己人才放心。
今天早上醒来,主治医生照例带着两个小护士进来查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佳觉得三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医生冷冰冰的,说话也带着同样的腔调。两个护士站在床尾,戴着口罩,看不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可是从那两双眼睛里,周佳看到了鄙夷和嘲笑,甚至还有令人难以忍受的讥讽。
火气就这样猛然一下子升腾起来。但是周佳不好发作,因为对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个侮辱自己的字,只是按照程序正常查房。这让周佳不由得产生了一丝错觉————我是不是太多心了?还是我看错了?
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
天气很好,外面阳光明媚。在病床上躺久了,周佳也想要出去走走。她让护工搀着自己,出了病房,刚走到靠近楼梯口的护士站,就听见柜台里面传来护士们嘻嘻哈哈的低声议论。
“没想到三十五床那个老太太周佳还是这种人啊!偷了自己学生的画拿出去卖,拿到钱以后只分了几千块给她的学生,好处全被她一个人吞掉了。”
“啧啧啧啧!你没看手机新闻上说,那些画总共卖了两万三千美元吗?换成我们的钱,就是二十多万。姓周的老婆娘心够黑的,怪不得被人打成这样,说起来真是活该。”
“我看透视科那边发过来的片子,她那骨头全碎了,恐怕连牙齿都保不住。复原手术虽说做得不错,但她出院以后肯定还得花一大笔钱做牙齿种植。满口的做下来,二十万恐怕不够……这是怎么说来着,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哼!就这种人也能当大学教授。怪不得人家说专家是砖头做的,教授是会叫的野兽。”
就隔着一扇门,何况门还开着。周佳站在那里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怒火攻心。她想也不想,愤愤不平地甩开搀着自己的护工,带着狂暴怒火转身冲进护士站,一把抓住声音最大的那个护士,张口怒骂:“你在背后说我……”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狂怒下的周佳彻底忘记了自己还戴着固定器,口部的张合力量挤压着正在复原的下颌骨,将固定好的形状瞬间变得松散、开裂。她听到从身体里的骨头位置传来裂声,连忙下意识地闭嘴,可是已经晚了,整个面部一片麻木,然后是可怕的撕裂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现场一片混乱。
等到周佳的家属和主治医生闻讯赶来,她的伤口开始渗血。
包扎、固定、敷药……乱七八糟各种抢救过后,周佳的整个头部被白纱布严严实实裹起来。医生用极其严厉的口气反复告诫:如果你自己再不遵守医嘱,非要强行撕裂伤口,那么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负责。
丈夫坐在病床侧面长吁短叹:“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这也没办法。我这几天把你的手机收起来,就是怕你看到上面的新闻……学院里那个学生的事情闹得很大,很多网站都在发文。”
周佳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丈夫,明明白白告诉他“拿手机来,我要看。”
丈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丝毫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的意思,好言相劝:“人家已经向法院提请了诉讼,俊平公司的律师正在忙着这件事情。我们现在考虑反诉你那个学生故意伤人……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病吧,别胡思乱想的。”
周佳平时在家很强势,丈夫对她的话总是很顺从。可是这一次,周佳明显感觉到丈夫整个人与过去不一样了。他脸上的神情与外面那些护士没什么两样,都带着对自己的嘲笑与鄙视。
儿子周俊平下午来到了病房。他很疲惫,坐在椅子上,神情麻木。周佳不能张嘴说话,她颇为不满地皱起眉头看着儿子,一言不发。
丈夫回家了,现在是护工的休息时间,病房里只有母子两个人。
沉默许久,周俊平缓缓地说:“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佳注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学生的画卖掉?你知不知道现在事情闹得有多大?”周俊平显然是一直憋着火,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三万多美元,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每个月都给你和爸爸每人一万块的生活费,你在大学里教书,月工资和奖金加起来也超过一万五,这还不算你讲座和外面开班的各种收入。逢年过节你们单位上会发放福利,还有你的学生经常来家里看你,每次都要带上很多东西。家里水果、零食什么的从来没有缺过,甚至根本吃不完,很多都过期了。”
“我爸不抽烟也不喝酒,他的工资虽说没有你那么高,每月一万多块钱还是有的。妈你自己算算,你们俩加起来,一个月的正常收入超过五万了。我结婚以后就从家里搬出去住,孩子是我媳妇儿自己领,现在上幼儿园,也是我们自己接送。前前后后就没让你操过心,妈你真的该知足了。二十万块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怎么偏偏去做这种事?你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的,我真是……真是……唉……”
第五百五八节 捐款()
周佳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周俊平。与老老实实被自己欺负惯了的丈夫不同,她更信赖儿子,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周俊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感慨:“我今天才知道,妈你的那个学生谢浩然不是一般人。他是青灵集团的董事长,手上掌握的资金至少超过上千亿。”
这句话对周佳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震撼效果。她猛然一惊,很想问个究竟,可是下颌骨被牢牢固定住,没办法张口,发不出声音。
“我让公司里的律师与青灵集团那边接触过,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他们已经起诉了,人证和物证都有,还有那天在学院里的完整视频录像。妈……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在医院里恐怕呆不了多久,这个案子没那么容易了结。盗窃罪,涉案金额超过二十万……法院那边要是按照正常流程判下来,至少也是十年以上的刑期。”
周佳离开床,穿上拖鞋快步走到周俊平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用又急又怒的眼睛瞪着他。
盗窃罪?
要在监狱里关上十年?
周佳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在她看来根本不应该发生。尼玛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副教授啊!我把学生的画卖掉又错吗?我从中收取一点儿好处费又怎么了?学生是我教出来的,他们的成果成绩自然有我的一份。他谢浩然凭什么起诉?我还没告他故意伤人,把我打成重伤呢!
周俊平看穿了母亲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摇着头轻声叹道:“就算我们起诉,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谢浩然昨天就离开了派出所。法律允许交保,他不会在意这点儿钱。”
说着,周俊平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恐惧:“但是我们不同。妈……我通过朋友的关系从青灵集团那边问过。我估计你和我爸的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还有我的外贸公司,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手。到时候……”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神情落寞的周俊平没再吱声,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用无神的目光望着外面。
周佳用阴沉沉的眼睛盯着地面。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告我?他敢!”
……
美术学院,院长办公室。
油画系主任苗兴国神情激动,脸上写满了怒意。
“院长我跟你说,谢浩然这个学生我是绝对不要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要么开除,要么我立刻辞职走人,你看着办吧!”
苗兴国的火气不是没有理由。这段时间网络新闻上全是关于美术学院的热门话题,那天在周佳办公室里的对话,被人完完整整发到了网上。视频里的几个主要人物顿时引起关注,苗兴国也成为其中的焦点人物。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谢浩然干的。这家伙很狡猾,他把视频省去了一部分,只到几个人谈话谈崩的时候就没了。虽然视频后面有人跟帖爆料,说当事人周佳被打成重伤,但是人们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个。他们只看到身为学生的谢浩然画作被周佳擅自卖掉,而且只给了他八千块钱。
谣言这种东西会随着口口相传迅速发酵。“八千块”这个数字也在不断缩水,到了今天上午,很多网站贴出来的文章干脆直接把这部分省掉,就说了一句“黑心导师偷卖学生画作拒绝给钱”。
反过来,“两万三千美元”这个卖画的数字也在不断加码。先是变成了五万,然后变成了五十万。后来干脆变成了一百万……货币名称当然是美元,由此也引发了很多观众浓厚的兴趣,他们表示想要看看谢浩然被卖掉的几幅画究竟是什么内容,为什么会卖出如此之高的价钱?
学院内部也是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暗中鼓动,那些曾经与周佳有过往来,经她之手卖过画,跟着她做过雕塑的学生,他们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组织。没有具体名称,性质很有些像是农民工向黑心工头讨薪的那种。苗兴国和系里被搞得焦头烂额,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应付这些学生。对方声称“周佳教授以前也是着样对我们,把我们的作品在外面卖高价,真正到我们手上的却没几个钱。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让周教授给我们一个说法。”
还钱!这就是学生们的要求。
平心而论,苗兴国知道这些学生并非讹诈。说起来也是周佳自己做的孽,实际卖了二十多万,却只给了谢浩然八千块。这种事情就连苗兴国自己也觉得离谱。尽管他有心想要保下周佳,可是随着时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