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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无力地耸了耸肩膀,既然太上皇执意如此,他也无谓做口舌之争。说白了,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为识时务的俊杰,林泽可不会傻得往枪口上撞。既然硬的不成,曲线救国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林泽沉吟片刻,才答道:“若是微臣作画,虽画技拙劣,却也有几分想法。”
“微臣想着,若作画,头一件事儿,便须得先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了。第三么……”
林泽刻意地顿住了话头,偏头看了一眼太上皇,见他神色间半点不露,可眼中分明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来,林泽心里微笑。这才缓缓开口继续说:“第三嘛,这画中自然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发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
“只是这画若要极短的时间里画成,怕也难得很。依微臣看来,却应该要一个熟知那园子的人在旁照看着,并不是为要人从旁教着画,若是那样,就更误了事。微臣想着,要这样一个人,为的是有不知道的,或难安插的,他好提些意见,另一个,这人若有相熟的会画的相公,倘或有不会的,一时拿了出去问人,多些人提点着,这画要成也就容易了。”
太上皇听了,连连点头,看着林泽一面侃侃而谈,一面含笑吃着茶,心中更是满意。却也有更深一层的疑惑浮上心头。
“你……”
见林泽看过来,太上皇只轻声咳嗽了两声,便带开了话题,只说:“你说你不善作画,可你这番话却极在理。”
“朝中何成庸的工细楼台极好,方言之的美人是绝技,若要作画,去问他们倒极便宜。”
说罢,又问:“我再要考考你,若要作画,如今且拿什么纸最好呢?”
林泽蹙眉思索良久,小安子见林泽许久不言语,惟恐太上皇等得着恼,便小声在林泽身旁说道:“宫中久有雪浪纸,又大又托墨,作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等林泽说话,太上皇已然冷笑道:“好个不中用的东西!拖出去杖责一百大板!”
小安子立时脸上血色尽褪,吓得面色苍白如雪,浑身抖如糠筛。一百大板,等同于是要活活打死他,想他向来聪明伶俐,太上皇惯来也是极受用的。谁承想今日竟因一句逆了太上皇的意,就要被活活打死,当真是悔之又悔。
林泽见状,心中虽对小安子并无什么好感,可想到这小安子也是想要替自己解围,谁想被太上皇这么重重地责罚了。林泽想了想,才开口道:“雪浪纸不是不好,只是用来画园子,却是可惜了画,也可惜了纸。”
太上皇听他这样说,见他并没有替小安子求情,心情好了几分,又因不想要人进来拖人责罚破坏了气氛,才笑道:“你倒说说,如何不好?”
“那雪浪纸写字画写意画儿,或是会山水的画南宗山水,托墨,禁得皴搜。若拿了画这个园子,又不托色,又难滃,画也不好,纸也可惜。”
“竟不如要一块重绢,叫人矾了,照着这园子原本的图纸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这些青绿颜色并泥金泥银,也须得另配去。”
太上皇听罢,抚掌笑道:“果然是个好法子。”笑罢,却倏然冷了脸色,“好个林公子,犯了欺君大罪还不跪下?!”
……这脸色变得都快赶上川剧了!
林泽表示他很想做出“╮(╯_╰)╭”这样的表情,可一见太上皇脸色冷沉,便只好先委屈了膝盖,嘴里却没几分诚意的说:“太上皇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实在不知哪里欺君了。”
“你既说你不会作画,如何把这作画的步骤一一说得这样明白,可见是在欺君!”
林泽无力地长叹一声,见太上皇看过来,便说:“微臣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如何当得起‘欺君’二字。倘或微臣果然画技卓然,只怕做梦也要笑醒了。”
太上皇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声音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和她到底是不同的……她,最善书画的。”说罢,神思恍然,好一会儿才叫林泽起来。
林泽微低了头看了他的脸色一眼,见他神色间少了怒意,心里更是惆怅了……这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变脸节奏是肿摸回事啊!
话说水湛因见林泽那日进宫独见了水清,心中虽有疑虑,却听水清说起亲送了林泽出宫,心中倒放下了。又因着这两日连着事情忙得很,好容易得了空儿,又着了些风寒。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病,请医生吃了两剂药也就好了,只怕过了病气给林泽,水湛强耐着相思不去见他。
这日,才吃了药,水溶瞧他气色好了些,便笑着问:“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
水湛淡淡的道:“今日可算的病好了。亏得昨日管家给炖的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味道也好,肉吃着心里也受用。”
水溶“噗嗤”笑了:“这原是我母妃的主意。她因想着你在病中,自然口里没有滋味儿。又想着,你这里惯常是清淡的,你这病了,更是不沾荤腥。这才要我送了野鸡崽子来,今日听你这样说,方不枉她一番苦心了。”
水湛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暖意。“难为王妃娘娘想着。”
“别太早说了这话,我今儿个还带了些来。你要人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吃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到底味道还是淡了些,你现在吃着稀饭,很该吃点有味的。”
管家在旁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去厨房传话。
水湛这才斜睨了水溶一眼,“我这里虽病着,你倒是身子朗健,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去看看他?”
“你又不在,我何必去呢。”水溶说着,不忘摸摸自己的鼻子,被林泽挤兑的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的日子犹在眼前,现下这位现成的挡箭牌偏又病着。他若一个人去了,岂不是自己找虐?水溶表示,他又不是个笨蛋,才不要!
水湛心知他的想法,也不戳破,只淡淡的道:“你今日既来了,我这里倒有事和你商量。不为别的,再有两日便是林泽的生辰,前两年我虽有心要给他做个生日,他却以他妹妹的事忙推了。今年林姑娘既嫁了人,咱们这里又齐全,料想着又没大事儿,竟不如大家好好儿的乐一日。”
“别说你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就是我也想着呢。”
水溶笑了笑,又道:“要我说,这事儿竟是瞒着他先不告诉他知道,到时候一并说出来方才有趣。他心里若记着自己的生辰,一时旁敲侧击地向咱们提起,咱们只浑做不知也吊吊他的胃口。若他本就不记着,到那日咱们给他一个惊喜,岂不妙哉?”
水湛听了,沉思良久,也笑着点了点头,自觉是个极妙的主意。因将想去看林泽的心思强自摁下,只又苦等了两日。
而这一决定,便是间接地导致了林泽被软禁在承乾宫的日子又延长了两日功夫。等到水湛和水溶发现林泽被太上皇拘在承乾宫里时,脸色大变,心思急切,且是后话,此时不表。
倒是林泽在太上皇这里说了一下午的话,正要走时,却听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皇上遣人来说:“江南甄家嫡女甄瑶是个品性极好的,倒是很得眼缘。请太上皇帮着相看相看。”
林泽心想着,这宫里要急着娶妻的,怕也就水湛、水溶这几个皇子,皇上这么说,岂不是……想到这里,林泽心头一坠,只怕……
谁知,太上皇闻言之后,只沉吟了片刻,便头也不抬地说:“告诉皇上,十一皇子也不小了。甄家小姐既然这样好,让他上点儿心罢。”
“是。”
林泽闻言不由愕然——
这……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林泽内心的小人儿几乎乐得手舞足蹈,那甄家小姐虽没有半面之缘,可想想当初自己因她蒙受的无妄之灾,对她自然没有半点好印象。现下听到太上皇把这甄家小姐和水清拴在一起,林泽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若当真做了夫妻,只怕以后日子就有趣的。
次日一早,林泽因晚上心里记挂着这事,心情好得很,一夜没好生睡觉,天一亮就爬起来。这时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果然天色大亮。
林泽此时心情欢喜非常,忙唤人进来。自打昨日见了太上皇,那位喜怒不定的太上皇似乎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不仅赦免了小安子的死罪,还把小安子派来服侍他。又另使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宫女来,林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对这几个新来的,脸上半点神色也不露。
等盥漱已毕,林泽只穿一件茄色净面夹衫,罩一件彩晕锦小小鹰膀褂,束了腰,登上皂靴。
等出了宫门,林泽四顾望去,只见四下里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和其他宫中花团锦簇的样子大为迥异。林泽脚下一顿,还是走至竹林之下,顺着山石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偏殿那里有十数株白梅如团雪一般,天光大明,显得分外玉洁冰清,好不漂亮!
林泽便立住,走过去细细的赏玩一回方走进偏殿。
那偏殿仍是和先前来时一样,静谧安宁。
林泽撩起袍角跪在蒲团上,静心的颂了一会儿经书,便有人来请他去见太上皇。林泽双眼微合,并不说话。那宫女却是新来的,见林泽不说话,心里着急,只怕太上皇一时气恼,拿她们出气。因加重了口气,道:“林公子,还请快些罢,若是太上皇等急了,只怕不好呢。”
林泽念完最后一句经文,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吓得她忙低下了头。
那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只消一眼便似浸在冰寒刺骨的河川之中。那宫女不敢再看,一路都低着头跟在林泽身后往寿安宫去。
“小林大人,别来无恙。”
半路被人拦下,林泽看着眼前这个脸色不大好的人,心情极好地笑了。“殿下起得真早呀。”
“比不得林大人。”水清冷冷的道:“小林大人口齿伶俐,本宫也自愧不如。皇祖父是个极难讨好的人,不知多少人因想着要讨好他而丧了命。倒是小林大人,当真是不声不响,却一鸣惊人啊。”
“不敢当,不敢当。”连说了两句“不敢当”,林泽笑得越发真诚,“微臣很该感谢殿下给微臣这样的机会。否则,只怕微臣再怎么伶俐,也苦于没有机会施展呀。”
“哼!果然巧舌如簧!”水清冷冷的笑了,“本宫好心告诫你一句,凭你想要扳倒本宫,只怕还要费些心力。以为借着甄家能让本宫屈服?哈,咱们走着瞧!”
直到水清甩袖离去,林泽这才反应过来。
这……水清该不会以为他是始作俑者吧?虽然他也很想要推波助澜来着,只是还没等他出手,这事儿就被太上皇一锤定音了不是!
啧,自作孽,不可活呀!十一殿下,您还是请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酷爱为四爷的勤奋鼓掌!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十一皇子吐露心声【标题】
水清的婚事来的突然,就连皇上听了太上皇的话心中都有几分讶然。这边甄三小姐却是喜气洋洋地开始了待嫁的日子;丝毫不曾想到那宫中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皇子每日里面色沉郁。倒是林泽虽然被困在宫里;偶尔被太上皇喊去说上两句话;反而在承乾宫住得愈发自在了。
等到水湛身子好了;便亲自去了林府;当下方知林泽竟已有几日不曾归家;一时惊得脸色煞白。不止水湛;一直以为林泽是在水湛府上的林如海也脸色十分不好看。
“太上皇……该不会……”声音艰涩的连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显得艰难;水溶才吐露几个字;就成功地使得水湛和林如海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彼此心照不宣的真相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极度微妙起来。
林如海眉头紧皱;“当务之急,是应该赶快把林泽给从宫里接出来。”
水溶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问水湛说:“等等,你不是说,那日林泽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