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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凌晨三点,正是一天中寒气最盛的时候,自从我来到沙漠里后,还未曾在这个点披星戴月的赶路过。所有人都裹紧了手里的大衣或是袍子,怕冷的恨不得把睡袋捂在身上。此时行动不便需要人背的胜子就变得异常抢手,人肉取暖器负责捂着后背,再把厚厚的包背在胸前,加上厚实的大衣,倒像是在睡袋里一样暖和。我羡慕地望着享受着特殊待遇的王霖朔,心道再过十几分钟我就去接他的班。
漫长又寒冷枯燥的路途无需多说,黑漆漆的沙漠里回响着细微的脚步声。我们不再交谈,各自闷头走自己的路,各人心里也都把自己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忽地感觉眼前不再那么黑了,手电的光芒也没有那么亮了。我惊讶地抬起头,发现黄沙开始显出它原本的颜色,天边泛白,大地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太阳快要升起了。
我全无看日出的心思,只想加快脚步往前走,恨不得揪着沙漠的地皮,把无穷无尽的黄沙全倒在地上。放眼望四周,哪有什么微微隆起的地面,目光所到之处比飞机场还要平坦。张思远裹紧了大衣叹道:“我希望这一天后,我会踏上回程的路。”
我在心底祈祷着,王霖朔用满怀信心的语调道:“一棵草还不好找?咱们现在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了,这七八个小时五个人全神贯注的找一棵草还能找不到?”他偏头问胜子,“你知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胜子挠着头:“各位老板,我真的没来过这里,具体的位置我也不太清楚。但现在咱们已经走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以十公里为半径画一个圆,这个圆里肯定有。”
我心道这孩子倒也念过点书,至少还知道半径是什么。王震长吁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一直走吧。我不怕累,就怕你说前面根本没有东西。”
胜子摇摇头,正要说话,忽地脸一下子扭曲了,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白的像抹了一层面粉,他止不住的呻吟起来,扑倒在地上。我大惊,正要凑过去细看发生了什么时,胸口传来一阵比刀割还甚的剧痛,眼前天旋地转,两腿如面条般,还没跨出一步就歪倒在地上,手紧紧的捂着患处,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七章 黑寡妇()
同伴们纷纷抢上来,七手八脚的把我扶起来。我全身瘫软无力,陷在四五双手臂里,只觉得胸口似乎安了个绞肉机,不停地毫不留情撕碎着皮肉。我面目扭曲,身子不断地颤抖着,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发黑,王霖朔等人焦急的脸和一张一合的嘴变得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又似乎短暂的像浮游的一生,胸口的绞肉机似乎没电了,痛楚渐渐减弱,我终于能吐出支离破碎的词语来了。王霖朔用纸抹一抹我的额头,我才发现我的脸上几乎没有干的地方,汗珠顺着下颚摔在地上。
张思远皱着眉头开玩笑道:“你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医院里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一样,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我怎么看不见你生的崽?”
我气喘吁吁地道:“哪儿是生孩子啊,我分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王震忧心忡忡地盯着我胸口溃烂的伤口:“明明没有破损……怎么溃烂的这么深?”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问我我问谁?我现在感觉不单单是这儿疼了,我的肚子上,胸膛上也隐隐作痛……”我说着就把衣服揭开,肚皮上和胸膛上大片大片的红肿让我慌的说不出话来,舌头和牙齿碰撞了老半天才惊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胜子咂舌道:“老板,你这个伤口好像在扩散,如果今晚再找不到解药的话,不会扩散到全身吧?”
我的心哗啦一声裂开,全身上下都剧烈的疼了起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王震恼火地瞪了胜子一眼,胜子自知说错了话,尴尬地挠着头后退了几步。王霖朔把我扶起来,宽心道:“咱们马上就走,肯定能在太阳落山前找到。”
我挤出一个苦笑,瞥了一眼红肿流脓的胸口,凄惨苍凉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冲上来淹没了我。张思远并没察觉到我的异样,依旧吵吵闹闹地拍我的肩膀笑道:“实在找不到的话,我就陪你一起狗带——反正该看的都看过了,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艰苦的沙漠长征了。”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继续踏上望不到头的路途。由于我和胜子都很虚弱,不得不让人搀着,所以大大阻碍了队伍的加速。我虽心急如焚,百爪挠心,但却有心无力,只能慢吞吞的抓着王霖朔往前移动。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眼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张望着每一颗黄沙,期望它们能微微凸起些。王震和张思远毫不厌烦地不停把手插进沙粒里,又是翻又是找,但却丝毫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一直到日头高挂空中,它射出的热浪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每个人的背时,我们仍是什么都没找到。
王震看着自己被磕的残破不堪的表,摇头叹道:“怎么这么快就中午十二点了?这一上午也过的太快了吧,连抓都抓不住。”
我已经无心再去细思到底能不能找到,使劲摇了摇头把脑中杂乱又不详的念头驱走,强打起精神道:“先别管那些了,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再开动吧。”
张思远表情一松,想必是早就累了但由于时间关系没法提出休息的要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舒爽地松一口气,从包里拿出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担忧地瞥了眼他只剩个底的水壶,边嚼边道:“葱油味的压缩饼干真难吃,这是哪家厂子生产的?拉黑拉黑。”
王震撇着嘴往边上挪了挪,嫌弃地道:“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唾沫星子和饼干渣喷了我一脸。”
张思远不好意思的笑笑,正要开口,忽然眼神一变,刷地把饼干丢在一边跳起来,指着前方叫道:“那棵胡杨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定睛一看,距离我们七八百米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棵瘦弱的胡杨。它佝偻着腰,干枯粗糙的细瘦树干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深红的树叶像是爆炸头一样顶在它脑袋上。转瞬间王震就把枪变到了手里,王霖朔揉着眼睛皱眉道:“怎么可能,刚刚这里还什么都没有……”
我在惊慌之外还有一丝期待,也许天降异兆,在胡杨底下长着无数我需要的草呢?我还没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王震已经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我望着他手里只有四五颗子弹的枪,不由得心高高悬起,拽过王霖朔跟在他身后。
我们提心吊胆地走到胡杨身前,离它还有两三寸时王霖朔就拽住了我们,他紧拧着眉头道:“我并没发现任何威胁,这是一棵普通的胡杨。”
张思远撇嘴道:“再正常的东西贸然出现在这里也肯定是不正常的。虽然我也并没看到任何的异样,但……要是子弹充裕的话,我真想开一枪试试。”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王震已经扣响了扳机。我和王霖朔脸色同时一变,可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迅速地后退几步。子弹从枪膛里直跃出来狠狠扎进树干,佝偻着身子的胡杨枝干炸开,连颤抖都没一下就已经趴在地上。我伸长脖子看过去,只看到了胡杨残破不全的根,不由得暗自埋怨着王震浪费子弹的行为,张思远眯着眼睛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操,从它树干里跑出来的是什么?”
数百只长长的黑色的虫子从胡杨裂开的树干里涌出来,它们把肉贴在一起,不停地蠕动,看上去活像一片黑色的波涛汹涌的海洋。我头皮发麻,后退了几步道:“树干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
张思远脸色发黄,他偏着头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直视那些虫子。王震抚着枪身,拽住重心失衡,快要坠到地上的他,好奇地笑道:“你怎么还害怕这些肉虫子?”
张思远怪叫起来:“我根本不害怕!单拿出来几只让我把玩都没问题,但是我有密集恐惧症啊!我一看那堆像一坨屎的东西我我就恶心,你能不能别说这个话题了?”
他惊恐万状的神情让我忍不住发笑,正欲拍肩膀好好挤兑一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抬头去看时,发现那片黑色的‘海洋’好像变得更大了些。
我皱眉,忍着不适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原来‘海洋’中正上演着一场极其激烈的围捕。从胡杨断掉的根下涌出数百只看起来像个黑球般的足有半个手掌大的巨型蜘蛛,它们毫不犹豫,冲着肉虫直奔过去,冲进去一阵厮杀。
王震看的呆了,不由自主攥紧手里的枪,两眼发直喃喃道:“蜘蛛不是都结网捕捉猎物的吗,这些怎么与众不同?”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胡杨残破的根忽地被拱飞,沙漠上拱起一个大包,黄沙不断地从顶端流下来。王震刷地把枪举起来,沉着脸道:“好像是个大家伙。”
张思远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叫道:“还不快跑!要是冒出来一堆大虫子我就死定了!”
我拉开架势,望着那个不断凸起的沙包。几条黑色细长的腿从黄沙里伸出来,紧接着宛如一个球般,足有半个人头大小的腹部拱了出来。王霖朔恶狠狠地骂一句粗话,吼道:“快跑,这是黑寡妇!”
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漫威里的超级英雄怎么跑到这来了?但当我看清楚它腹部红色漏斗状的花纹和细长有力的腿时,大脑一片空白,魂飞魄散,飞速转过身子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只要被这玩意咬上一小口,老子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王震跑在所有人的后面,一边疾跑一边对着黑寡妇的腹部放枪。枪声和脚步声还有喘息声在我耳边乱成一团,我什么都顾不得想,只知道拼了命的跑。正当我气喘吁吁,肺快要爆炸时,忽听背后响起一阵肉爆开的声音,随即王震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都,都别跑了,死了。”
我慌慌张张地停下脚步,回头见硕大的蜘蛛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它像个球般的蛛囊已经裂开,里面红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作呕。我望着它满是泥土和血污的背,心有余悸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黑寡妇蜘蛛?”
王霖朔望着由小蜘蛛组成的,不断向我们涌来的黑色‘海洋’,咬着牙道:“战斗还没结束,王震,递给我一个打火机。”
第五十八章 鬼门关()
王震从兜里摸出三个打火机递给他道:“全部家当。”
他要过枪来,紧攥在手里,表情凝结,眼睛一眨不眨,谨慎地走到蜘蛛身前,同时打起所有的打火机往它身上一燎,焦愁的味道和明晃晃的火焰即刻升起。他用衣袖抱着手,揪起血肉模糊的一条腿往黑色‘海洋’里沉甸甸地一丢,原本秩序井然的‘海洋’立刻散作一团。蛋白质烧灼的味道和急促的窸窸窣窣的爬动声惨叫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
王震又准又狠地踩死几只侥幸逃生的蜘蛛,变色道:“这只大的真能生,这几百只小蜘蛛估计都是从它肚子里跑出来的。”
张思远撇嘴道:“你看看人家的吨位——一胎生十几只我都不惊讶。不过这得死掉多少无辜的公蜘蛛啊……”
王霖朔忽地呼喝一声,猛地踏过来,用脚把快要爬进张思远鞋里的蜘蛛扫下去踩死,斥责道:“别光顾着扯淡,看着点。这些小玩意儿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只要被它们咬下一小口,不出半天,你就横尸荒野了。”
张思远捂着心口,向后跳了几步,心有余悸地道:“幸亏你及时发现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黑寡妇,这种蜘蛛根本长不到这么大,它的体内不会有什么变异基因吧?”
我脑中冒出了热带雨林中毛茸茸的巨型蜘蛛,忙晃晃脑袋驱赶走可怕的影像,转移话题道:“在烧毁它的尸体前,我看到它的背上有很多泥土,还有胡杨残留的根。这棵胡杨不会是它背着驮过来的吧?”
众人望望匍匐在地的胡杨又望望已成灰烬的蜘蛛,皆露出费解的神情。胜子摇摇头:“我从未听过沙漠里还有这样的事,蜘蛛怎么可能背着胡杨跑?”
我心道你从未听过的事还多着呢,失望地望着灰烬,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有些后悔烧尸体烧的快了些。王霖朔催促众人道:“这里古怪的事太多了,光盯着看是不可能明白的,各位不如趁早启程赶路吧?”
他这么一提醒才把我从惊骇中拉回来,我倒吸一口凉气,自责地锤了自己一拳,不顾仍干涩疼痛的嗓子,背起包尽可能的扯开步子。
也不知为什么,今天赶路时我总觉得平日里看厌了的茫茫黄沙和烈日竟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趣味,看什么都觉得与平时截然不同。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