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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静姝平静地回答他:“你看表姐也这样过来,难道你还不如我这个妇道人家?”
荣景瑄轻笑:“表姐不要妄自菲薄,小时候我们两个作诗都比不过你,你可是长安有名的大才女呐。”
华静姝低头擦了擦眼泪,道:“我可以,你也可以。景瑄,你不只为你自己活,也不只为明泽活,你要为大褚百姓而活,你听到了吗?”
“你要是不在了,你要小六怎么办?难道这样的重任你要让病弱的他去承担吗?景瑄,你是长兄,你要坚强。”
荣景瑄沉默了。
“表姐,我好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慜帝无能,我就得越发勤勉,才能让大褚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可大褚却还是没了。”
“表姐,只有阿泽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无比轻松。觉得自己的努力都很值得,觉得大褚覆灭不是我的错误。”
“阿泽跟我说,那不是我的错,他说的我都相信。”
荣景瑄惨淡一笑,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哀伤:“他跟我说,我的决定他不会有意见,我的话他都相信,我又何尝不是呢?曾经我多么感谢上苍,让他从小就来到我身边,我们相互陪伴者长大,无论痛苦喜悦都一起分享,没人比我们更亲密了。”
“现在他走了,不仅带走了我半条命,还带走了我一整颗心。”
华静姝默默流着泪。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们年纪轻轻遭逢大难,相互扶持才能走到今天,那种感情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景瑄,你要带着他的份一起走下去。”最终,华静姝也这样道。
“他跟我说过,在他眼里这天下便是你的,那龙椅只能你一个人来坐。那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的执念,为了他,你要把这条路走下去,然后成功回到长信。”
“景瑄,你不想念长信吗?”
荣景瑄低声道:“我怎么不想呢?我现在闭起眼睛都能看到褚鸣宫东书房里的一桌一椅,那时我们总坐在一起看书,他不爱吃杏子,每次宫人端上来他都要皱眉头。”
“那时候他多大?是五岁还是六岁?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每次被我骗着吃杏子的表情都很可爱,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好像秋日里的朝阳。”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
华静姝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荣景瑄突然开口:“表姐,我有些饿了,你能帮我拿些吃食来吗?”
听到他肯吃东西,华静姝没由来松了口气。
“你等我,去去就来。”她赶忙起身,快步走出灵堂。
荣景瑄扶着棺木站起身来,他弯腰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仔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这还是你送给我的,现在派上用场了。”他说着,翻身进入棺木,跟谢明泽躺在一起,然后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谢明泽身体僵硬又冰冷,刚才戴显已经跟他说过,在他们离开的第五天,也就是他们刚到山水关的那一天,谢明泽拼着最后一口气守住城门,战死在城墙上。
当时他身上中了三剑,腰上那一剑最为致命,血尽而亡。
戴显道:“陛下最后只匆忙吩咐让我接替主帅,便殡天了。”
濒死之时他都不忘安排军务,可见是个舍生忘死的英雄。戴显受伤也很重,他可他却坚持守灵,想要送谢明泽一程。
他真心敬佩他。
荣景瑄使劲把他搂在怀里,在他冰冷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摸出胸口的传国玉玺。
“荣氏列祖列宗在上,景瑄以命恳求,让我们一同重生回到过去,不再尝阴阳两隔之苦。”
他说着一刀扎进自己的心窝,任由心头血浸没那黑红相间的传国玉玺。
最后他对谢明泽道:“阿泽,以后再也不能骗我了。”
华静姝很快就回来了,她端着托盘进了灵堂,发现荣景瑄不知去了哪里。
“景瑄?”华静姝叫了一声,却突然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餐盘掉落地上,里面的晚膳落得满地都是。
华静姝往棺木前面跑去,刚一看到里面的景象,华静姝便彻底崩溃了。
“景瑄!景瑄!你这是为什么!?”华静姝问。
“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姐姐,当不当我是姐姐?”华静姝哭得肝肠寸断。
“荣景瑄,你是个懦夫!懦夫!”
第71章 援军()
初冬的夜晚露宿山林,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荣景瑄半夜醒来,发现手脚都有些凉。
他慢慢坐起来,还对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而茫然,他掀开薄被站起身来。
为了急行军,他们只带了最轻便的军需,也只有他跟几个将领有块薄被防寒,其余士兵都是相互偎依在一起取暖。
怕敌人发现,他们连火都没生,凑活几个时辰后便又要赶路,到时候就能暖和起来了。
小山坡上的士兵一小队一小队凑在一起,都睡得正香。
守夜的小兵看见他突然起身,忙过来问:“陛下?”
荣景瑄摇摇头,问他:“这是在哪里?”
小兵连忙回答:“回陛下,我们已经在业康郡里,辰时起来赶路,大约落日时分便可到达山水关。”
荣景瑄一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出来四天了。
现在跟他一起露宿山林的这一队兵马,就是他们褚军的精锐部队,荣景瑄一下子清醒过来,他飞快道:“全部叫起,我们回广清!”
那小兵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问:“陛下?”
荣景瑄已经来不及解释了,他只道:“扔下所有负重,赶回广清。”
于是一刻后所有士兵都被叫起,他们本就没有带多少负重,抛掉小部分东西之后,直接往回走。
荣景瑄叫来陆即明,迅速吩咐他:“让宁远二十带一队骑兵去接勇武军,绕过山水关回广清,山水关有埋伏。”
陆即明根本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却不问,迅速吩咐了下去。
荣景瑄又道:“这一路快马疾驰,让广清旧兵跟我一起先走,你带队剩下两千人跟上,遇到大部队让他们直接掉头回广清。记住,不能停,务必要快。”
陆即明不愧是大将,听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吩咐并不惊讶,他跟了荣景瑄已经几个月了,对这位主上的预判和决策都十分信服。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义,他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
靠着这样的信念,陆即明连疑惑都没有便直接执行了。
一队人马迅速往回赶。
只要一路不停,马累了就换一匹新,那么他们便可以赶在第二天正午时分回到广清。
只要他们这一队人回去,严文涛的攻城的兵便一个都跑不掉。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荣景瑄面上十分严肃,他紧紧抿着嘴唇,心里不停祈祷。
阿泽,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既然又再度重生回到过去,没道理他救不回谢明泽。
利刃插入心头的痛苦他尝过一次,他亲手把匕首刺进自己心间,为的不过是想跟谢明泽一起活下去罢了。
阿泽,阿泽,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此时,广清城。
谢明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士兵苦苦支撑。
敌人来得太多,而他们手里的新兵又太弱,根本无法抵抗敌人的进攻。
在刚接到有敌人直奔广清城而来的那一刹那,谢明泽就知道糟了。
他带着八千人赶到城里,立即让士兵们锁好城门,然后在墙头布置兵力。
广清一共有六个城门,北边有两座,一曰澹台,一曰蓝玉。
严文涛能在对方哨兵眼皮底下让这一队人马从罗平与业康两郡之间的小道直取广清,可见早就探过路,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这一招调虎离山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严文涛想要的居然不是荣景瑄那一队主力军,而是已经被大褚收复的广清城。
谢明泽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里好多人都是刚从广清征召而来,他们的父母兄弟都在广清,此刻都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不会退缩。
保护广清城,便是保护自己的家,他们即使身死,也不会离开城门。
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士兵的责任。
谢明泽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也不由动容。
他站在墙头问他们:“怕不怕死?”
“不怕!”
“那么广清就交给你们了!”
“定当竭力而为!”
谢明泽点点头,他把每一个士兵都安排好,然后手持长戟,就直挺挺站在城墙上等待敌人。
“敌人一日不退,我便一日不会离开城墙,同你们一起保护广清!”他这样坚定道。
他亲自守了最靠北的澹台门,让戴显和裴庆云去了蓝玉门。
“戴将军,裴大人,务必要守住。”
戴显和裴庆云给他行了一个军礼,异口同声道:“臣誓死完成任务。”
谢明泽望着天边的云,目光沉静,淡然自若。
无论如何,他已经发誓要跟广清共存亡;就算是死,他都不能让敌人踏进广清一步。
只有守住广清,他们才能理直气壮跟所有大褚百姓说,褚军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可以保护他们阖家平安。
敌人很快就来了。
哨兵迅速来报,说对方有万人数,不知道将领是谁。
谢明泽迅速做下指示,让士兵准备好□□和长弓,敌人已出现眼前便直接扫射,能杀一个是一个。
伴随着橘色的霞光,远方渐渐出现大队人马。
号兵吹响号角,提醒士兵们敌人已经临近。
近了,更近了,远处黄土飞扬起的沙尘仿佛浓雾,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谢明泽死死盯着前方,突然高举长戟,扬声喊:“放。”
他话音刚落,百余发羽箭便飞奔而出,朝敌人凶狠扑去。
那暴起的沙尘一下子慢了下来,谢明泽刚要吩咐再补一轮扫射,对面却传来“嘭嘭”响声,谢明泽心头一震,大声喊道:“趴下!”
机灵些的士兵马上躲回掩体,而有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确遭了秧,哀叫着被对方射中要害,身上头上鲜血齐流。
谢明泽咬了咬牙,严文涛这次真的下了狠心,派过来的居然有火器兵。
留在广清的这一万人除了一千□□手便都是步兵,因为火器并不好学,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掌握熟练,所以此刻在广清也不过他跟几个将领会用。
不知道敌人带了多少火器兵过来,但以刚才的架势,至少有百余人。
以冷兵器对热武器,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谢明泽微微叹了口气,他迅速吩咐亲兵让他告知各位将军、千夫长、总旗和百夫长,会用火器的尽管用,不用担心数量,只要能打击到敌人便可。
他自己也直接往身上绑了两支火铳,又带了几个炸炮,这才也躲在一个掩体后面时不时探头开枪。
如果是一般的攻城战,此刻两方势力至少要相互消耗大半天才算完,然而敌人却十分迅速,在猛烈的扫射之后,直接把攻城车开到了城门前。
谢明泽往城下大喊:“对方用了车,顶住。”
下面的士兵用长石死死顶住门,没有一个人因害怕而离开。
攻城车开始大力撞击城门,伴随而来的,是敌人一波又一波爬上城墙的身影。
谢明泽赶紧让步兵全部聚集在掩体后面,一边让弓箭手补箭,一边让步兵逐一砍杀敌人。
这样情景,看似他们占了上风,其实并不然。
他们守城的士兵都是新兵,武艺不精,气势不振,好多人都第一次上场杀敌,见到凶神恶煞的敌人十分害怕。
加之敌人有火器,每当他们的弓箭手探出头想要射杀敌人总被对方先行射到,场面一下子变混乱起来。
很快,敌人就爬上了墙头。
谢明泽扔掉火铳,直接提着长戟杀入战团。
平时安静祥和的城墙上顿时乱成一团,哀嚎声、枪击声、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很快青冈岩的城墙上便布满斑驳血迹。
谢明泽咬紧牙关,他几乎以一敌五,还没有落了下风,可他身边的士兵们却渐渐躺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啊!不要怕,杀了他们!”谢明泽大喊一声,长戟挥舞出锋利的弧度,一下子把身边的敌人全部扫在地上。
他满身满脸都是血,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又似冷酷无情的侩子手:“杀了他们,我们就能活下来。”
他这样对士兵们说着。
大概他的鼓励重振了气势,士兵们终于坚强起来,冲上来同他一起砍杀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