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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身上脏兮兮的,满头满脸都是土,铠甲上也是鲜血横流,肯定要清洗一番才能好好说话。
很快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从宅子里出来,笑道:“将军辛苦了,水已经备好了,就在主屋,二位用过午膳没?”
谢明泽摇了摇头,看向荣景瑄,荣景瑄也摇了摇头。
谢明泽道:“劳烦大婶了,给我们做些好克化的粥食便可。”
“好,一定做得香喷喷的。”那妇人笑着答道,自去忙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都累了好几日,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说话,于是便快步回了主屋,直接把铠甲往地上一扔就进了隔间。
隔间里依旧是两个单人的浴桶,此时浴桶里的水还很热,自然不是让他们现在就下去泡的。
谢明泽让荣景瑄坐在台子旁:“我先给你洗洗头,看着太脏了。”
荣景瑄这一路觉都没好好睡,别说洗澡了,就连饭都没吃上几口,谢明泽说他脏兮兮可是说得太对了。
临近十一月,屋里已经烧了地龙,两个人就算只穿着里衣也不觉得冷。
荣景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弯下腰去。
谢明泽兑好温水,用水瓢舀起浇到他头上:“别睁眼啊,水热不热?”
他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温柔,荣景瑄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那些训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千句话骂他,可刚一见到他的脸,他却什么都忘光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
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打你屁股?
还是你要是再敢偷偷一个人死去,我无论在何处,也要随你而去,让你死了都不安心?
这些都不是。
他现在只想说:阿泽我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活着。
他体会过一次、两次、三次,他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
他的心跟着裂成无数碎片,就算祖宗显灵,他们重新回到过去,可心底的伤痕却依旧没有愈合。
他记得他挂在城墙上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记得他后背中箭死在自己怀中,记得他穿着素白的丧服安静躺在棺木里。
太痛苦了,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冬日里见不到太阳,或者黑暗里永远失去了光。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冰冷而黑暗。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和温暖。
荣景瑄闭着眼睛,感受着谢明泽指腹的力量。
他帮自己用热水润过发,然后抹了些香胰,轻轻揉搓起来。
一时间,隔间里只有谢明泽认真的揉搓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谢明泽帮他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我要冲了,还是别睁眼。”
荣景瑄低低“嗯”了一声,把头往下俯了俯。
于是,又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时,谢明泽突然小声开口:“景瑄,你……是什么时候?”
他说得吞吞吐吐,还有些心虚,总之如果不是荣景瑄一直留意他的动静,可能压根就听不到这话。
荣景瑄冷哼一声,没回答。
谢明泽帮他顺发的手顿了顿,这次声音大了些,但还是有限:“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可能,谁愿意去……那什么呢,你说是吧?”
荣景瑄这次连冷哼都没了,谢明泽见他确实是生气了,于是也没有再解释。
荣景瑄的头发很快便洗干净了。
谢明泽用干净的巾子帮他抱住头,然后用木簪盘好。
“好了,起来吧。”
荣景瑄站起身来,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坐下,我给你洗。”
“哎!”谢明泽赶紧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坐到小椅子上。
荣景瑄帮他解开发带,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低好头,不要睁开眼,也不能说话。”
谢明泽使劲弯了弯腰,表示知道了。
荣景瑄见他这么忐忑心虚,还来自己这瞎解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啊,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发不出脾气。
他已经把他看得透透的了,不给个教训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乖。
温热的水从谢明泽头顶倾泻而下,他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荣景瑄有点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错了吗?”
谢明泽被他要求不能睁眼说话,只好伸出左手攥成拳头,下压手腕假装是在点头。
“那你哪里错了?”荣景瑄念叨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错在哪里。”
“阿泽,你刚才问我合适知道你的死讯?我实在回到广清见到你的遗体时知道的。”
“我从山水关赶回广清,一路吃喝都不顾了,只怕你出事。可我回来,发现敌人已经撤了,广清除了城墙斑驳了些,却没有让敌人攻进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可是我刚一进城,就看到舅舅在那等我。我当时就觉得手脚冰凉。”
“真的阿泽,不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三次,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那种感觉太糟糕了。”
“哪怕我能光复大褚,重振山河,那种喜悦也无法莫名你离开我的痛苦与难过。”
“所以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以后别那么不顾一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希望那样。”
“你知道你躺在棺木里,浑身冰冷一身白衣的样子,我看了有多难过吗?其实比难过还要痛苦,可我表述不出来那些感受,我只觉得我想跟你一起死。”
荣景瑄的声音很平静,他慢慢说着这一句话,断断续续,时快时慢。
谢明泽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我错了景瑄,我错了。”
荣景瑄哀伤地看着他,手里却十分温柔帮他洗着头发:“如果还有下次,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便利刃穿心,你不想活着,我陪你死。”
他最后用温水洗净谢明泽头上的泡沫:“谢明泽,我说到做到。”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热水,总之湿漉漉的,眼睛也红彤彤。
他紧紧抱住荣景瑄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里:“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明泽轻柔帮他顺着头发,用巾子一段一段绞去水,然后如他一样给他盘好头发。
他弯下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个温热的吻:“你乖乖的,从今以后,只需听我的话。”
谢明泽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哽咽道:“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荣景瑄冲他笑笑,突然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异常凶狠的亲吻。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荣景瑄才说:“阿泽,我真的说到做到,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谢明泽猛地点点头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交流完毕,各自洗净身体,才进了木桶。
疲劳了那么多天,这会儿泡个热水澡简直享受极了。
谢明泽用帕子盖住眼睛,刚才他哭得太凶了,眼睛有点疼。
他犹豫片刻,又问:“景瑄,你是怎么重生回来的?”
荣景瑄扭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捏了捏胸口的传国玉玺。
这枚玉玺几乎全部都染上朱红之色,仿佛被血沁了几百昼夜,那颜色深深刻在石头里,怎么都去不掉了。
只除了底部还有黑色纹路,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枚鸡血石印章。
“我不告诉你。因为你每次都是先行离我而去,所以后面的事情,我便不告诉你。”
谢明泽撤掉眼睛上的帕子,扭头看向荣景瑄。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好软了声音说:“景瑄,我真的错了……”
荣景瑄轻笑出声,面上看去十分轻松:“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哦对了,”他把玉玺挂回脖子上,突然道,“乌鹤出兵,以复立大褚正统,复慜帝之皇位为口号,进军哈唯塔。”
谢明泽惊道:“什么?”
荣景瑄冲他笑笑,让他安静下来:“虽然以前乌鹤一直没有出兵,这一次却做了改变。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必怕他。”
“弹丸之地的游牧民族,妄图染指我中原大国,要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了。”
谢明泽迟疑道:“慜帝……怎么办?”
荣景瑄挑眉看他:“他说是慜帝就是慜帝了?你别忘了,当时陈胜之可是敲了丧钟的。我没死,大褚旧臣都可以作证,那么这个慜帝的身份变耐人寻味了。”
“阿泽,我的父皇已经陪葬旧褚,没有什么慜帝了。”
荣景瑄漠然看向前方:“我说他不是真的,他就不是真的,所以我们不用怕。”
第73章 心意()
两个人沐浴过后,荣景瑄很快就睡着了,他连着奔波数日,还不曾好好休息过。
谢明泽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睛看帐幔。
临近十一月,外面风声乍起,已经是冬日落叶时了。
他有些难眠。
刚才荣景瑄说的那些话,他听了感慨颇多,也答应他再也不这样不顾一切拼杀到底。
可他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因为他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好。
他一路陪着荣景瑄复国,便不仅仅是谢相儿子,忠敬公的世子,他更是荣景瑄的伴侣,大褚的皇后。
当他身后守着一城百姓,身边是年轻的士兵,他除了拼杀,除了奋力保住广清,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士兵,他们的命同样重要,他不能为了保自己而活而躲在城内做个懦夫。
他记得荣景瑄走的那一日,玄音在城墙上问他为何不是他走荣景瑄留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大师,你说我留在广清会有不妥,建议让我趁早离开,难道我领兵出征就不危险了吗?我离开广清就一路坦荡?我觉得不是的。”
玄音有些怔住了,他似乎有所顿悟,又似乎还陷入迷障之中。
“大师,我跟景瑄是伴侣,我们上过祖祠,大褚未来的史书上会把我们两个的名字写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命相生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说。”玄音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说我不适宜留在广清,我认为景瑄也不适宜。如果我离开他留下,一旦他真的出了事,那大褚怎么办?长乐、丰宁、澧安三郡的百姓怎么办?我们有几万士兵,数十万子民,有三个郡府,那都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带领他们复立大褚,答应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就一定要做到。景瑄就像大褚的象征一样,他从小被立为太子,后来又匆匆忙忙登基三日,他这一生都在为大褚的百姓而活,在百姓心中,他在大褚就不会亡。”
“我作为伴侣,作为臣子,作为他的子民,我选择自己留守,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是因为我爱他,心中把他放到最重要的位置,而是因为他是荣氏最好的表率,是大褚百姓心中的皇帝。大师,我很庆幸我跟她能相互扶持走到现在。这些日子我跟景瑄都经历太多,我认为我有能力度过劫难,也认为他可以在业康取得胜利。”
“大师,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他记得自己这么坚定地对玄音说过,可事到临头,当年轻的士兵们无法站在城墙上守护广清,守护大褚子民的时候,他还是披上铠甲,带着两千人冲出城池。
那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他就是他们的精神象征,只有他也在战场上拼杀,士兵们才能稳定下来,努力守好广清。
虽然他没有军籍,可他这些日子以来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心里早把自己当成了军人。
如果那些年轻的普通士兵都愿意为国战死,他为什么不敢?
他生来享受富贵,是大褚的贵族,天生的金枝玉叶。就跟当年的慎皇叔一样,只有他一鼓作气带着士兵们拼杀出去,才能给广清留有一线生机。
这个选择,他做对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受伤身死,但他们却赢了。广清没有破城,里面的百姓无一受难。他认为以自己一条命,不,以战死在城门上和城门前的五千多士兵的命,保住了城中十几万百姓,他们并不亏。
军人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毫无怨言。
如果当年在永安他是为了给荣景瑄一线生机,后来再洪都密林是为了让荣景瑄好好活下去,那这一次,他却是尽了自己的身为将军,身为大褚皇族的责任和义务。
军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起码他谢明泽这一辈子做过一次,他可以很坚定的说,他不后悔。
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已经分辨不清身上的血是谁的,脑海里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一路艰辛白费,也不能让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