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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兄歇歇吧。」萧遥逸客气地打断他,秦会之的口才他早就领教过,如果长篇大论的辩争下来,只怕月出东山才能分出输赢——还不见得是自己赢。
萧遥逸明智地说道:「会之兄,算你赢了。」他摸了摸鼻子,无赖地说道:「但我不打算认输,你看怎么办?」
秦会之两指拈住胡须,深邃的目光望向天际,沉声道:「秦某夜观天象,天命所归,正在临川郡……」
「你省省吧!」萧遥逸叫道:「这一招我也会啊!天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别废话了!那废物我要定了!划下道来吧!」
吴三桂腾地站出来,几乎顶著萧遥逸的鼻子厉声道:「吴某还怕你不成!」
萧遥逸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了,程宗扬这两个手下以前看著还老实,这会儿拉出来都不是好鸟啊。他求救似地小声道:「程兄?」
程兄咳了一声,「会之啊,我看小侯爷说得也有理……」
秦会之义正辞严地说道:「主人此语大谬!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亦不敢苟同!天命有常,只可顺迎,岂能逆取?」
秦会之劈头盖脸一通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把程宗扬堵了回来。
这死汉奸,说得跟真的一样。看来不用云家出面,这就够小狐狸喝一壶了。
程宗扬耸了耸肩,朝萧遥逸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萧遥逸有点不相信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程宗扬无辜地说:「小侯爷,大家都是体面人。不管什么事,都该讲道理对不对?」
萧遥逸连连点头,「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吧。」
萧遥逸身形一晃,从秦会之和吴三桂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秦会之和吴三桂相顾失色,他们俩肩膀相隔距离不到半尺,就是侧著身也难挤过去。可萧遥逸就那么穿过去,连两人衣角都没碰到。
萧遥逸俯身朝晋帝衣襟抓去,旁边的云丹琉长刀呼啸而出。别人也许不知道萧遥逸的真功夫,但她被封穴道还是萧遥逸出亲手解开,昨夜在宫中一战,更见识了他玄奥莫测的身法,一出手便用上十成劲力。
萧遥逸袖滑出一截莹白的龙牙,「叮」的挡住刀锋。
云丹琉玉齿咬紧,双手虎口剧痛。萧遥逸也脸色微变,胸口微微一震。
程宗扬想起来小狐狸还受了两处箭伤,真打起来,未必能讨得好去。眼看云丹琉长刀再次攻出,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会儿自己插手,那叫找死。很可能云丹琉给自己来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把自己劈了再说。
萧遥逸呼了口气,「大小姐好功夫。」他给云丹琉解穴时,对她的修为深浅早已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云丹琉劲气透入刀体,与偃月刀蕴藏的力量合而为一,使她可以施展的力道提升了近一个级数,自己一时托大,险些吃了大亏。
「停!」程宗扬厉声道:「打个屁啊!那边怎么回事?」
远处隆隆的鼓声突然停止,无论是楼船、艨艟、斗舰,还是走舸的桨棹都同时击入水中,接著逆向一扳,疾驶的船身像被钉住一样停在水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对奕()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著双手,後面跟著两名亲随,泛水而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颌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著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
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著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慕和热情。彷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著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出,彷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著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著不动,连桓大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後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人。」
「坐吧。」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著,「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著一个美妓,注视著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相对的四枚座子,就像刚摆上一样整齐。而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支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了二十岁不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乾,然後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一手握著龙牙锥,一手拥著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神。
身著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一阵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呯」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之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於禁军!」萧遥逸沉著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我抢先了一步。」
萧遥逸紧盯著画舫。後面秦会之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後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著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讲得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第三百三十章 玄武湖之战()
随著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著船沿,上面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著厚厚的水牛皮。这此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的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蚣。
「好舟!」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支,操戈而战者不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
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後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舸在後,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著疾驶的走舸。
「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支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了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见状立刻擂鼓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整成易於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的时候,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近的走舸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出黑沉沉的色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著精炼的镔铁。
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支,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支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
几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齐飞,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舸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走舸属於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射中,不住有士卒中箭落水,更加剧了船体的偏移。脚下的船体被桨棹顶起,慢慢向一侧倒去,那名弓手拚命拉弓,朝箭孔射去,接著船体倾覆过来。弓手在落水的刹那竭力一蹬,躲开船体的重压,忽然背後一阵剧痛,被一支弩箭射穿肩胛,无力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