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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元也是蹴鞠的行家,见程宗扬有些不懂,便指点他参加比赛的球员哪个是球头,哪个是跷头、哪些是球队的正挟、副挟、左右杆网、散立……
不知道是重新制定过规则,还是蹴鞠原本就是如此,程宗扬很快发现,这些球员差不多可以对应队长、中锋、左右前锋、左右後卫、中场和守门员。只不过场上只有十人,比十一人制少了一人。
至於双方的踢法,与现代足球有一点相同,禁止用手。其余部分差别可就大了。同样不许动手,六朝的蹴鞠名家明显要吊得多。头球、倒勾、凌空抽射这些都是小儿科,有的鞠手球往身上一沾,就看著皮球绕身翻滚,从胸前翻到背後,再从腰後钻出来。有时狂奔中忽然就看到皮球流星般飞出,根本看不到鞠手从什么角度发的力,怎么射的门。而守门的球员也不许用手,只能靠头、脚、身体封挡。
双方攻防速度极快,石桥社的副挟得了球,旋风般掠过中场,那球彷佛停在他肩头,仔细看时才能发现他肩膀以极快的频率振动,将皮球稳住。穿著红色球衣的齐云社两名杆网齐出,一左一右把他挟在中间。石桥社的副挟一面大幅度摆动身体,将两人逼开,一面长驱直入。眼看那副挟就要卸球盘射,齐云社的右杆网从侧方杀出,一个倒挂金钩,轻轻巧巧将皮球从他肩上摘走。
如果是现代足球,观众们这会儿都该跳起来叫好,但橡树瓦这些球迷却没有一个作声,眼睛都紧紧盯著水镜。因为鞠场上攻防转换实在太快,那名右杆网翻身摘下皮球,随即跃起,那球在他脚尖一弹,越过数十步的距离,准确地递给远在对方球门附近的球头。
「越位!」程宗扬大叫一声。
就在这时,那面水镜一闪,失去光彩。
「娘的!又坏了!」
「什么狗屁法师!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面对要紧关头掉链子的法师,齐云社和石桥社的拥趸头一次站到同一条战壕里,同声大骂起来。
不过好景不长,刚骂了两句,就有人道:「这个该死的鸟法师!要不然这下铁定能进!」
旁边有人不乐意了,「进个鸟!你没听见那位兄弟说的越位吗?」
「越个鸟位!我齐云右杆网出球之後,球头才动的!」
两边斗鸡似的争得眼红脖子粗,一把拉住程宗扬,要他评理。程宗扬对蹴鞠完全是外行,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摆出一副专家的款道:「齐云社攻势过於犀利,这一脚回传虽然打在石桥社空处,但失之过急,越位是肯定的。反观石桥社两名杆网,实力虽然略逊,临场反应还是有的。但整体上石桥社後卫、中场和前锋这三条线压得太靠前,阵型太散,後防容易漏出空当,刚才的越位就是一个警钟。」
一席话谁也不得罪,说得两边都频频点头,双方皆大欢喜。程宗扬刚暗暗抹了把汗,後面忽然有人道:「这位小兄弟请了。」
程宗扬回过头,只见身後站著一位老帅哥。那人四五十岁年纪,身材挺拔,颌下留著长须,带著一顶消遥巾,发如墨染,脸颊稍长,眉心和眼角都有著细细的皱纹,两眼却神彩奕奕,透出和那些球迷一样的狂热。
「刚才听小兄弟说到三条线和阵型,不知有何说辞?」
「齐云社的打法是二四三阵型,」程宗扬对蹴鞠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拿著足球硬往上套,「双右卫,三前锋,四名中场,这是一种强力进攻型的阵型,弱点在於後防薄弱。刚才石桥社的副挟带球突破,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不足。但齐云社後卫两名杆网拦截的同时,中场两名散立回援,可以很清楚三条线的变化,从二四三进攻阵型转为四二三防守阵型。石桥社的副挟球技虽然高超,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被四人夹击?另一方面齐云社的球头、正挟、副挟这三名前锋一直压在前场,可以说是暗藏杀机。」
那人听得频频点头,抚掌嗟叹,「好眼力!好见识!依小兄弟看来,双方胜负如何?」
新来的吧?没看到我押了齐云社的注?程宗扬打著哈哈道:「依在下看来,石桥社有主场之利,齐云社虽是客场作战,来的又是二队,但实力不俗,这场比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哈哈。」
那人显然不满足於这样的回答,拱了拱手道:「在下苏佳朴,小兄弟可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到楼上看球?」
勾栏的水镜还没修好,厅内乱哄哄一片,吵得人脑袋发胀。程宗扬有点好奇地说道:「这里楼上还能看球?」
苏佳朴一笑,抬手道:「请。」
俞子元和秦会之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来,程宗扬悄悄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在这里守著,看那线人会不会送情报来,自己与苏佳朴一同上楼。
第四章 苏佳仆()
第四章
苏佳朴显然是橡树瓦的常客,女仆服务生一边躬身问好,一边殷勤地帮他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後登上楼梯,厚重的橡树大门随即在身後关上,将大厅的喧闹隔在楼下。踏上二楼,迎面便是一只黄铜暖炉,散发的热量使楼内温暖如春。
「苏爷好。」随著一声娇脆的招呼,香风扑面,两名女子热情地迎了过来。
程宗扬一眼看去,就觉得眼花缭乱。那两名女子梳著盘髻,容貌娇媚,虽然是冬季,她们穿的衣物却又薄又透,圆形的立领束著粉颈,浅红色的丝绸紧贴著肌肤,勾勒出身体凸凹起伏的曲线,衣物在臀侧开了缝,随著她们的步伐,雪白的大腿在衣缝间时隐时现。
程宗扬有种瞎掉狗眼的感觉,下面的女服务生穿著女仆装,已经让自己很吃了一惊,楼上的女服务生穿的竟然是旗袍!而且是改造过的短旗袍。长度只到大腿中间,裸露著白生生的玉臂和美腿。这样穿越时代的衣著,真不知道是岳鸟人来看球时带来的恶趣味,还是橡树瓦原老板的功劳。
苏佳朴揽住一名女服务生的纤腰,笑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小心伺候著。」
另一名旗袍女挽住程宗扬的手臂,「公子好面熟呢,不知道如何称呼?」
面熟之类的话只是瓦子招揽生意的手段,程宗扬自然不会当真,笑道:「我姓程,只是个小商人。」
「苏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带人到包厢来呢,」那女子娇软的口音道:「能看苏爷看重,程公子一定也很了不起呢。」
说话间,两女打开门,一间豪华的包厢出现在两人面前。
整个房间足有两丈宽窄,地上铺满厚厚的地毯,周围是一圈皮制的沙发,靠墙还设了一个小小的吧台。房间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木台,平常可以充当桌子。台中树著一根银亮的柱子,旁边放著冬季难得一见的瓜果——这种格局的房间自己曾在建康见过,没想到又在临安重逢。
苏佳朴往沙发上一靠,一边招呼程宗扬坐下来。两名旗袍女一左一右拥著两位客人的手臂,莺莺燕燕地说著话,另外有穿著女仆装的服务生进来斟茶倒水,看来这是两名瓦子中专门陪客人开心的歌妓。
小女仆将一只浅浅的铜盆放在木台上,然後对外面说了几句什么,接著便看到铜盆中的水悬空而起,形成一面光亮的水镜。
这面水镜的质量可比大厅里的高得多,镜面光滑,几乎看不到有水在流动,上面的影像也更加清晰,几乎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水镜一出现,程宗扬就下意识地离开那名旗袍女服务生几分。苏佳朴笑道:「不用担心,这里水镜术都是单面的,只有此处可见。」
程宗扬这才放下心,笑道:「橡树瓦的主人好生体贴。」
「少了另一面水镜的呼应和传讯,起码能省六成的法力,」苏佳朴道:「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没想到楼上还有如此妙地。」程宗扬四处打量著说道:「这是苏老板的私人包厢?」
「不错。」苏佳朴道:「苏某别无所好,只是对蹴鞠情有独锺。在鞠场看球太过拥挤,难得橡树瓦有这样一处包厢,足不出户便可观赏临安各场鞠赛了下来。」
旁边的女子笑道:「莫说这处包厢,便是我们姊妹也是苏爷包下来的。」
程宗扬笑道:「两位佳人价比黄金,苏老板这鞠赛看得可谓是有声有色。」
女子半是幽怨半是调笑地说道:「客官不知晓的,苏爷对鞠赛爱逾性命,一有鞠赛,便把我们姊妹丢在脑後。」
苏佳朴哈哈一笑,「蹴鞠之妙,有过於声色。这是娇儿,这是桂儿。程兄不必客气,在此地尽管随意!」
娇儿道:「程爷要用点什么酒呢?」
程宗扬道:「就蛇麻酒好了。」
桂儿娇笑道:「难怪程爷与苏爷投缘呢。」
「程兄也喜欢蛇麻酒?」苏佳朴露出几分兴趣。
「烈酒伤身,便是这种淡酒才好。」
「好好好!」苏佳朴大喜过望,「难得与苏某口味相同!桂儿!将某放在这里的东西拿来!」
桂儿从木架上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匣,打开,从匣中取出两支棕褐色的物体,然後坐回两人旁边。
苏佳朴笑道:「程兄可用过此物?」
程宗扬目瞪口呆,看著桂儿掀开香炉的盖子,弯下腰,用红唇含住那根棒状物一端,在香炉内轻吸著,慢慢引燃,半晌才咽了口吐沫,「雪茄!」
「程兄果然博识!」苏佳朴意兴高涨,「这正是晴州从龙甲港贩来的雪茄,每支售价五十枚银铢!程兄来尝尝。」
程宗扬有些发怔地接过来一支,那雪茄果然是用上好的烟叶卷制而成,味道醇香,一口吸下,便有种飘飘然的轻快感。
苏佳朴抚掌道:「第一次尝这雪茄,鲜有不咳嗽者,程兄果然是妙人!」
程宗扬这会儿才开始咳嗽,苏佳朴哈哈大笑。女仆呈上蛇麻酒,程宗扬呼了口气,然後举杯与苏佳朴一碰,一饮而尽。
苏佳朴酒量平常,一杯蛇麻酒下肚,脸色就微微有些发红,他抽了口雪茄,然後说道:「程兄方才的阵型之说,令愚兄豁然开朗。六朝的鞠赛愚兄也看了许多,想要取胜,无不是靠鞠手自己的球技。但齐云社今年多是新人,鞠手球艺并不见得稳胜,一路打到现在,却是胜多负少,其中原委耐人寻味。有人说齐云社以兵法入鞠赛,虽然言之凿凿,总不免胶柱鼓瑟,过於牵强,哪里有程兄的阵型之说明白易懂。刚才在楼下人多语杂,程兄不欲深谈,此地仅你我两人,不知程兄能否一吐为快?愚兄必定洗耳恭听!」
程宗扬道:「不瞒老哥,我其实对蹴鞠不怎么在行。」
苏佳朴道:「程兄不必谦虚。来!先乾一杯!苏某再来请教方才的阵型的之说。」
又一杯蛇麻酒下肚,再加上雪茄在手,美女在怀,程宗扬也有些醺醺然,这会儿见苏佳朴问得殷切,心里也不免跃跃欲试,问道:「这里有棋子吗?」
娇儿依言取来围棋,程宗扬拿了十枚黑子十枚白子,在桌上摆出阵型。
「这场比赛,我对石桥社不大看好。石桥社的鞠手单论球技,不在齐云社之下,但缺乏配合。像刚才石桥社副挟的突破,」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将一枚白子放入黑子组成的三条线之间,「石桥社的球头和副挟虽然也在跑动,但只看到球在副挟身上,并没有看到传球和进攻最佳位置。因此虽有三人,真正起作用的只有副挟一人。」
程宗扬把两枚白子添到黑子阵中,「如果石桥社的球头和副挟同时从两翼进攻,不去靠近副挟,而是在侧面先卡住鞠球落点的位置,副挟就多了两个点可以传球,趁齐云社围上来的时候,只需一脚传球,另外两个点就可以射门。」
苏佳朴道:「如果齐云社看出这一点呢?」
「如果齐云社看出这一点,势必要分出人手防守石桥社的球头和正挟,那副挟身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场上形势虽然千变万化,但鞠场大小和球门的位置不会变,石桥社的鞠手球技在齐云社之上,可以采取二四三阵型,只要分清三条线的职守,左右杆网负责後场,四名散立负责中场,组织进攻,球头、正挟、副挟在前场就会有很多射门机会。」
程宗扬投下棋子,「所以对一支好的鞠队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鞠手得球後的进攻,而是无球鞠手的跑位和组织,从这里就能看出鞠队水准的高低。」
现代足球也是经历过数百年的发展,从最初依靠单人技术取胜,发展到依靠整体攻守配合,球队整体配合水准相近之後,又发展到重视球星的突出能力,围绕球星制定战术,各种阵型和攻守流派不断演变进化。相比之下,六朝鞠手的技艺虽然超群,鞠赛的观赏价值也很高,但还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