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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奸臣眉毛微挑,然後将签好的文书递到案上,笑道:「小的尚未见过纸币真容,不知可在此地交割?」
蔡元长双掌一击,「取纸币来!」
两名户部吏员拿来一只铁箱,各自开了把锁,然後蔡元长亲自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最後一把锁,从中取出一张纸币。
仓促间也造不出什么特种纸张,纸币用的是上好的宣纸,长约四寸,宽两寸有余,上面是秦会之亲手写的「盘江程氏」四字模版,下面是「大宋钱庄临安总号」,中间填著编号。再往下是防伪的花纹图案,里面套红印著「壹万贯」,底部有一串古怪的字迹,却是程宗扬的英文签名和指模,纸币背面则是鲜红的户部大印。那纸张极为厚实,刚印出来,票面还是簇新的。
「十万石粮食,一共是七万五千金铢,用纸币五万。此票每张当万贯,五万金铢,一共十张。」
蔡元长亲自点了十张,交给秦会之。秦会之双手捧著,仔细验看,啧啧赞叹道:「好雕工!看这花纹,只怕临安城最好的工匠也难刻得出!好纸!好墨!」
死奸臣,你就可著劲吹吧。自己弄的东西,还吹这么响,你也不脸红。
蔡元长道:「秦先生且小心了。这一张就是一万贯,十张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一枚金铢的重量,却能抵五万金铢的税!」
秦会之赞叹道:「果然是官民两便!听说这些纸币在我大宋境内均可兑换,往後秦某出门交易,也不必带上大批钱铢。」
蔡元长道:「秦先生若在他处使用,今年还有些不便。第一批钱庄,只设有五家,除临安外,还有扬州、夷陵、筠州和明州四处。」
「正是境内东南西北四处,总比千里运送钱铢方便。」
两名大奸臣算是天作之合,一场戏神情兼备,演得精彩纷呈。本是主角的廖群玉此时却成了配角,只在旁看著两人发挥。
秦会之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一边走一边举著纸币,让众人观瞧。不少商人都伸长颈子去看他手里的纸币究竟什么样,通源行的刘掌柜却头不抬眼不睁,一个劲儿的埋头契茶。
刚走到刘掌柜身边,秦会之脚下突然一绊,一向仪表从容的中年帅哥竟然就那么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纸币摔了一地。
秦会之勉强爬起来,顾不得去捡那些纸币,便愤然指著旁边的老掌柜道:「刘掌柜!秦某虽然伤了阁下的面子,但为的是国事!即便有怨,秦某接著便是!何必当场下绊子,给秦某难看!」
刘掌柜瞠目结舌,「你……你……你莫要含血喷……」
蔡元长和秦会之一样,都是七窍玲珑的水晶猴子,秦会之这一番做作,他哪里还不知道。刘掌柜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蔡元长已经勃然大怒,一摔响木,喝道:「来人!赶将出去!」
等秦会之回到位上,临安最大的粮行掌柜已经被逐出樊家园。戏演到这儿,那些粮商就算生的是钱眼,这会儿也看出火头来了。当即有商家站出来认购了五万石,接著三万、两万的认购了十几家。
程宗扬见火候已到,暗暗使了个眼色。一直没有开口的大成粮铺一下便认购了三十万石。等最後一家小粮行报上三千石的价码,二十五家粮行一共认购了九十万石,比预期的数量还多出十万石。而临安府一共用去二十二万五千金铢,折合每石不过五枚银铢,比起丰收时节也贵不了多少。另外四十五万金铢,则用了九十万贯的纸币支付。
廖群玉悬著心终於放下来,仅临安一地,纸币一次发行量就占到总共三百万金铢的一成五,这个成绩足以让贾太师和宋国朝廷满意。
经此一事,廖群玉也留意到蔡元长的才干。能够将额度全部发行下去,还超出十万贯,不怕得罪宁王和梁师成,这位户部郎中是个可造之材。
廖群玉与蔡元长各取所得,程宗扬更是一肚子的得意。这次发行的钱币一共四十五万金铢,其中二十五万被各家粮商拿走,程宗扬估计,出於对纸币的本能不信任,大概有二十万金铢的纸币会立刻兑换成金铢,只有大约五万金铢各商号会尝试使用。
这样计算,四十万的本金,一下就要被提走一半。好在四十万石的粮食还为自己回笼了十万金铢的现款。等於还有三十万金铢的钱铢可以备用,而其余部分的纸币在外州县发行,至少在这些纸币回流临安之前,暂时不用担心钱庄出现挤兑而破产。
陶弘敏跟著看了出热闹,散场後还意犹未尽,力邀程宗扬去瓦子乐乐。程宗扬手边钱庄、粮食诸事繁忙,再加上还要防备黑魔海的威胁,实在抽不开身,只好又一次婉拒了他的邀请。
临别时,陶弘敏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这场生意让小弟大开眼界,程兄,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程宗扬笑道:「陶五爷太抬举我了,等忙过这几日,小弟定要作个东道,请陶五爷一叙。」
「一言为定!」陶弘敏笑道:「我可等你的消息了。」
第四章 雲氏决裂()
第四章
有云氏商号的暗中操作,宋国纸币发行异乎寻常的顺利。三日内,以临安为中心,周边数十个州县便将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发行罄净。到第六日,以急脚递送往各州的纸币已越过沅水,抵达最西面的筠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祁远当仁不让,一举认购二十万石。至此,云氏手中控制的粮食已经售出二百六十万石。抛去损耗和一些富粮区州县的低价因素,程宗扬一共收入现款六十万金铢,而纸币更是超过一百二十万金铢。
云秀峰看著账册,良久露出一丝笑意,「很好。」
程宗扬笑道:「我先与六爷算算成本——包括筠州的二十万金铢在内,这次粮食生意,云氏一共投入资金八十六万金铢。目前收入纸币一百二十万,钱铢六十万。还有晴州朱氏粮行定购的一百万石,以及存放在各地仓库中的四十余万石粮食。按照当初与云六爷商量的条款,获利由云氏商会与盘江程氏均分。现在六十万金铢的粮款归云氏所有,盘江程氏再支付云氏二十六万金铢,抹平成本。剩下的就是利润。」
程宗扬在纸上列下项目,「纸币一百二十万,双主各得六十万,剩余粮食一百四十余万石,程氏得七十万,其余归云氏所有。另外还有一笔——」程宗扬另起一栏,写下「十二万」的字样,「我在筠州的粮食交易,一共获利十二万金铢,其中六万也是云氏的利润。」
云秀峰道:「这笔收入你本不必给云氏分成。」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云家出的本钱,自然要算在其中。」
云秀峰也不推让,点了点头,收下这六万金铢,然後道:「晴州粮价虽有波动,但始终未超过九百铜铢,不能按宋国粮价计算,这一百万石都归盘江程氏。
宋国境内四十六万石粮食,归云氏。」
云秀峰说得没错,晴州粮价比宋国低出近一半,如果运到宋国发卖,单是运费就能将利润吃净,因此虽然一百万石,但价值与四十六万石差不多,当下程宗扬也不推辞,「那就多谢六爷了。」
至此,云氏与盘江程氏在宋国的粮食交易全部釐清。云氏收回所有成本,同时获得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六万金铢的现款和四十六万石的存粮,总价值超过一百万金铢,可以说大赚一笔。
而盘江程氏将所有的钱铢收入支付给云氏以外,另外还付出二十六万金铢,加上筠州收入的六万金铢,如果单从账面的现金计算,还亏了二十万金铢。
不过程氏钱庄的设立,使程宗扬不至於一下无钱可用。贾师宪从晴州提供的借款中提出四十万作为钱庄的本金,这样扣除付给云氏的二十万之外,程宗扬手中尚有二十万金铢的钱铢,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和一百万石在晴州的存粮。如今宋国发行的纸币已达二百万金铢,其中一百二十万在自己和云氏手中,不用担心兑换的问题。另外一百八十金铢中,有一百万仍在户部账上,程宗扬要应付的只是八十万纸币。
如果这八十万金铢的纸币完全被一家拿到,程宗扬还要担心挤兑,但目前这些纸币散布在宋国上百个州县几百家粮商手中,二十万金铢的准备金,完全可以周转。
程宗扬算罢收入也感慨万千,自己不明一文地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将一百万石晴州存粮折价二十万金铢,计入贾师宪提供的四十万金铢本金之中,自己手中仍然不明一文,只是多了自己印制的总面额六十万金铢的纸——可以向宋国支付赋税的纸。
程宗扬依依不舍地放下账目,抬首笑道:「该和云六爷商量商量另外一桩生意了。」
云秀峰坐收百万金铢,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色,淡淡道:「讲。」
「关於盘江程氏向云氏借贷的三十万金铢。按照条款,粮食交易的一半利润作为利息,现在已经付清。」
云秀峰点了点头。
「当初在建康,我向云三爷借了两万金铢买地,这几个月云氏向江州运送的各种物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万金铢。另外小侯爷向云三爷借了五万金铢,加起来就是十万。本来我应该向云六爷支付二十万的粮款,这二十万便算作此次借贷如何?」
云秀峰没有半点迟疑,「可。」
「既然如此,半年之後,九月初四,我盘江程氏向云氏付清三十万金铢的款项。如果到时现金不足,以纸币支付,则以九折计价,如何?」
「八折。」
「好!」程宗扬一口应诺,笑道:「江州的物资,还要多请云氏帮忙了。」
云秀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肯将江州的水泥优先供应我云氏,一切好说。」
终於与云秀峰谈完生意,程宗扬不禁感慨。这场粮战虽然没有江州战场那样刀光剑影,轰轰烈烈,但平淡的账目下,各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调动了多少资金,摆平了多少关系。如今终於风平浪静,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斩获之丰便绝不逊於战场,不仅双方各自获利丰厚,而且给宋国的财政捅了一个难以弥合的大窟窿。
算完双方各自的收入,接下来的交谈,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云秀峰慢慢饮著茶,说道:「我们云氏人丁不旺,这一代的兄弟活下来的只有三人。而我们兄弟只有栖峰生了一个儿子,年纪尚幼。」
程宗扬道:「云三哥好像没有成亲?」
云秀峰目光黯然,「我们云氏对三哥亏欠甚多。」他抬起头,「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听说过一些。」
「三哥性子温和,我却冷硬了一些。」
程宗扬笑道:「六爷惜字如金我是见识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务繁忙,无暇长篇大论。」
云秀峰顿了顿,「商贾之家,若没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终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时,靠著与羊氏结亲,才好不容易将栖峰送入仕途。」
程宗扬恍然而悟,难怪云栖峰出身商贾,还能在晋国当官,原来靠的是老婆家的门第。
「三哥性喜游历,待人接物犹如春风,由他来作云氏的当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选。但因为三哥是庶出,无法接掌云氏,先父便有意给三哥定下亲事,所选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枝。」
云秀峰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但随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盖下去,「对於这门亲事,三哥原本无可无不可。但消息传开之後,建康士族群情汹涌,称士族与商贾之家的庶子结亲,骇人听闻,玷辱士族,莫此为甚!甚至讥讽王家卖女,要将其剔出士族。」
想必云栖峰是嫡出,有云家的财势撑腰,与士族结亲也罢了。可到了云苍峰这个庶子,连云家的财势也不顶用了。
程宗扬道:「原来如此,云三哥亲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错了。」云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内刚,听闻士族非议,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谈之後,带了王家的女儿私奔。」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後拍案叫道:「云三哥竟然还有这等手段!真看不出来啊!」
「三哥年轻时风流倜傥,可比我强了许多。」
程宗扬笑道:「云三哥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後来呢?」
云秀峰握住已经变冷的茶盏,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虽然与三哥琴瑟和睦,终受不了士林非议,不上三年便郁郁而终,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坟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扬这时才知晓云苍峰背後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他会寄情山水。
云秀峰道:「人之一世,贤愚岂与嫡庶相关?」
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