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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印象,即使眼力出众的高手,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人体的轮廓。
能做出这件夜用迷彩服,还多亏了林娘子。阮香凝在林家这些年,整日扮做贤妻良偶,虽然只是装装样子,却学了一手好女红。反正她在房中也无事可做,程宗扬便画出迷彩服的大致图样,让她自己去做。这会儿牛刀小试,效果果然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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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夜色渐渐变淡,接着映出一缕晨曦。忽然两声清脆的净鞭声划破黎明,脚步声变得嘈杂起来。
程宗扬伏在房顶的藻井内,屏住呼吸,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缝,静静等待着。
几乎是顷刻之间,无数人马便涌入明庆寺,十六名内侍进入殿内,先张开锦幛,放好乘用的坐榻、脚凳、蒲团等物,然後垂手退开。接着十六名宫女捧着香炉、金盆、铜镜、锦匣……等物进来,诸色人等川流不息,不多时就将佛堂装饰得如同宫禁一般。
卯时六刻,一乘龙舆在殿外停下,封德明抢先一步,屈膝伏在龙舆前,接着一个盛装的贵妇在几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乘舆。
程宗扬眯着眼看去,只见那贵妇面如满月,举止雍容,她穿着深青色的华服,衣边绣着五彩翟纹,领口和袖口镶着鲜红的雲龙纹饰,腰间系着白玉双佩和玉绶环,头上戴着一顶华贵的凤冠,虽然没有太多的珠光宝气,却有着说不尽的富丽堂皇。
那贵妇在殿门处停下,看了一眼,回头微笑道:“小德子,差事办得好。”
封德明利落地行了一礼,然後道:“为主子效命,是奴才的本份。”
那贵妇对随行的一名大貂珰道:“这里有小德子在尽够了,小郭子,你行了这一路,也去歇歇吧。”
大貂珰郭槐躬身道:“宫外比不得大内,今儿个人多,奴才便和封公公一同伺候太后。”
“也罢了。”太皇太后在佛堂内走了一圈,颔首道:“用了庙里的房舍,老身只怕怠慢了菩萨。你们知道用锦幛隔开,处置甚好。”
封德明道:“都是主子提点,奴才只是用心做事。”
太后在锦榻上坐下,封德明屈膝跪下,轻轻给太后捶着腿。这边宫女奉上香茗,太后浅浅饮了一口,然後道:“官家呢?”
郭槐道:“陛下原本也是要来的,只是朝中有事,分不开身。”
太后叹了口气,“龙华盛会原不关他的事。沙门礼拜王者,官家若来,反而不好。”
几名宫女捧来金盆,服侍着太后净了面,然後用了些茶果。郭槐道:“太后和各宫的太妃,都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太后微微点头,“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华服贵妇由宫女们簇拥着进来,向太皇太后施礼道:“娘娘一路安好?”
“还好。起来吧。”太皇太后吩咐道:“给太后看座。”
程宗扬伏在藻井的灯架後,仔细朝那位太后看去。那位太后四十来岁年纪,比梦娘大了不只十岁,她面容白皙,眉毛弯弯的,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此时顺从地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虽然同样身着盛装,看起来却比旁边的太皇太后柔弱了许多。
宫中的贵妇一个接一个进来,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问好。一下子进来这么多盛装妇人,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分不出她们有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请安完毕,太后也起身告退,观音殿内终于安静下来。程宗扬心里却愈发的糊涂起来。
谢艺曾经说过,岳鸟人与宋国太后有一腿,斯明信和卢景为此还闯进宋宫,逼问岳帅遗女的下落,但太后只是哭泣,隻字没有吐露。那位太后如今年纪虽然大了些,但风韵犹存,年轻时必定是个出众的美人儿。她的举止也与谢艺描述得差不多,分明是个秉性的柔弱妇人,才会被岳鸟人霸占那么多年。
再看太皇太后和一众太妃的态度,这位太后十足是个真货——可她是真的,自己手里的梦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宋主的奶妈?黑魔海费尽力气出手抢个保姆,那不是吃饱撑着了吗?何况以梦娘的姿色才艺,这奶妈的质量比后妃还高出一大截。
正犹疑间,只见两名大貂珰一左一右扶起太皇太后,赔笑说着话。忽然左边的郭槐抬手一爪,朝藻井袭来。隔着两丈的高度,程宗扬只觉身体猛然一沉,整个人仿佛堕入陷阱,身下的灯架悄无声息地破裂开来,向那太监爪中陷去。
程宗扬没想到这死太监说动手就动手,急忙长吸一口气,一边从肘下挥出珊瑚匕首,斩向郭槐的指爪。
触到珊瑚匕首逼人的寒气,郭槐脸色微微一变,接着手爪蓦然递出数寸,以毫厘之差避开了珊瑚匕首的锋芒,抓住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头脸也蒙着迷彩,他一言不发,握着匕首的手掌狠狠一拧,真气狂攻向那名大貂珰的拇指。
郭槐的拇指传来一阵微妙的变化,将程宗扬的攻势尽数化去,手指仍牢牢扣在他手腕上。
程宗扬暗叫不妙,早听过传说,皇宫大内这种鬼地方,往往潜藏着高人,没想到真就让自己碰上一个,眼前这死太监的实力,只怕不在谢艺之下。
掩藏身份还是保住性命?这样的选择题根本不必犹豫,程宗扬一提真气,丹田气轮疾转,九阳神功全力发动。
就在这时,一隻手掌鬼魅般出现在他腹下,一掌破掉了他的气海,九阳神功还未凝聚,就被封德明这一掌扼杀。
两名大貂珰一起出手,恐怕斯明信和卢景在这儿都得避其锋芒。程宗扬这个新晋的高手完全不是对手,压箱底的招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就乾净利落地被两人联手制住。
从郭槐出手,到气海受制,双方交手只如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封德明破去他的气海,接着屈膝向太皇太后跪奏道:“奴才罪该万死!”
头顶突然掉下来一个怪模怪样的大活人,周围的宫女都花容失色,太皇太后镇定地抚了抚鬓角,“哪里来的蝥贼?穿得倒是花花绿绿的。”
郭槐出手如风,接连点了程宗扬数处大穴,一边扯着公鸭嗓子道:“交给皇城司,要不了两个时辰便审了出来。”
封德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虽然没少争权夺利,但关键时候,郭槐给的这个人情可不小。寺中出现刺客,他这个刚任命的皇城司使脱不了关系,眼下郭槐提议把这刺客交给皇城司,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郭槐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贼子倒有几分修为,难怪敢来行刺。小德子,你要小心了。”
“大貂珰说的是。”封德明道:“先废去他的武功再作计较。”
程宗扬却没听到两人的话语,太皇太后刚抬手去扶髪鬓,他眼睛就像被定住一样,直勾勾看着太皇太后的手腕。
太皇太后虽然年纪已过六旬,不过保养得当,皮肤依然白皙,她扬手扶鬓的刹那,露出手腕上一件饰物,不是玉镯、金钏,而是一条银白色的金属链。链上嵌着一个小小的圆盘,上面蒙着一块透明的固体,以程宗扬如今的眼力,隔着丈许的距离,也能清楚看到圆盘里面一个皇冠状的标志。
就在封德明准备出手废去他修为的刹那,程宗扬惊醒过来,接着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大叫,“幹!劳力士!”
郭槐与封德明恍若未闻,两人一个制住他的穴道,一个抬掌抓住他颈後,迅速积蓄掌力,准备震碎他的经脉,废去他的丹田。
太皇太后脸色剧变,厉声道:“住手!放开他!”
两名大貂珰毫不犹豫地同时停手放开程宗扬,然後垂手退开。
太皇太后一双凤目紧盯着那个惊愕的年轻人,忽然殿外有人长声道:“辰时已到!诸僧尼恭请太后礼拜宝塔!”
太皇太后垂下衣袖,寒声道:“小郭子,小德子,你们两个把这蝥贼送进宫去,老身要亲自审问。他若掉一根寒毛,你们两个便自裁吧。”说罢拂袖离开。
两名大貂珰对着她的背影叩首道:“奴才谨遵太皇太后慈旨。”
封德明面无表情地解开程宗扬的衣服,从里到外地仔细摸了一边,把他带的背包、匕首、甚至连腰间的带钩全部取走,逐一翻检。
被他冰冷的手掌摸到身上,程宗扬汗毛直竖,耳边仿佛能听到死太监的淫笑声,“小伙子,身体很结实嘛。”
但封德明一个字都没说,就像是死人一样,或者把程宗扬看作死人一样,从头到脚把他检查一遍。
好不容易等这孙子摸完,程宗扬一口气还没鬆开,另一名大貂珰郭槐又重新检查一遍。这孙子更仔细,不仅解开他的头髪,用银梳仔细梳过,甚至连他最要紧的部位都没放过。接连被两个死太监摸过,程宗扬表情扭曲到极点,几乎连自宫的心都有。
两人把程宗扬的迷彩服、靴袜、背包、匕首一件件分别放好,收拾起来,然後取来一套新衣,给他穿上。为了防止他暗藏什么手段,连靴袜都换了新的。接着两人腾空了一隻箱子,先铺了锦垫,才把程宗扬放进去。
随侍的宫女大半都随太皇太后前去礼佛,剩下的几个宫女目不斜视,对他们的举动无动于衷。
两名大貂珰又共同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郭槐抬指在他颈下一拂,程宗扬眼前一黑,随即陷入梦乡。
程宗扬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当他好不容易张开眼睛,眼前黑漆漆看不到一丝光线,就像置身在一个山洞里般。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箱子里,在明庆寺的浴佛节上那番经历像从水底升起般,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中。
当初听说斯明信与卢景闯入大内就像回家一样轻鬆,程宗扬下意识中就没把宋国宫禁的实力放在眼里,所以才敢孤身藏在观音殿内。但幻驹和雲骖能轻鬆做到的事,不代表自己也能做到。轻视宋宫高手的结果,就是自己被两个死太监上下其手一番。如果自己能活着出去,这事儿绝对要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能往外说。
程宗扬回想了一遍死太监的出手,论起招术也不是十分出奇,自己连像样的招术都没施出就被制住,完全是猝不及防以及实力的差距。否则自己和秦翰都能拼几下,难道还顶不住这两个太监三招两式?话说回来,宋国这地方实在邪门,同样是朝中重臣,深宫大内,晋国王谢家的权臣怎么看都算得上朝廷栋梁,至于宫里的太监却差得远,被个古冥隐一手遮天。宋国正好反过来,权臣一个比一个奸,太监一个比一个猛。如果出手的是秦翰,自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和小狐狸成了难兄难弟,找到赤阳圣果自己得先吃一个补补……
这难道是人才守恒定律?朝廷的文臣武将靠不上,只有靠公公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格”的一声轻响,箱盖打开。接着一双手将自己扶了出来。
封德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又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定程宗扬身上再没有任何威胁,这才架起他的手臂,把他带进内殿。
眼前是一座宽广的宫殿,两尊高大的铜炉正袅袅吐出异香,深黑色的地砖像被油浸过一样光亮,映出殿外昏黄的阳光。
殿内张挂着重重轻纱,几名戴冠的宫女无声地殿中穿梭,一层层的帷幕让人有种错觉,似乎这宫殿深得没有尽头。
终于穿过一道水晶帘,眼前出现一座精阁。封德明手掌一按,程宗扬双膝一软,身不由己地跪下来。
片刻後,那名出手把自己抓下来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贵妇进来。
已经卸去凤冠的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上下打量了程宗扬一遍,然後吩咐道:“你们出去吧。”
两名大貂珰不言声地退开,阁中只留下太皇太后和程宗扬两人。
太皇太后心不在焉地拿起茶盏,过了会儿道:“你是哪里人?”
两名死太监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自己能说能动,就是丹田中半点真气也施不出来。那两名死太监虽然退开,却就站在阁外,自己要想仗着是个壮男对太皇太后出手,保证刚有动作就被两个死太监暴扁。
形式比人强,程宗扬露纯良的笑容,“回娘娘,小的是盘江人氏。”
“盘江?很远吗?”
程宗扬老老实实答道:“是很远。”
“你姓什么?叫什么?”
“姓程,程宗扬。”
“是做什么的?”
“小的是做生意的。”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後道:“你认得这个吗?”说着她从腕上解下那块手表,垂到程宗扬面前。
那块劳力士是女式腕表,虽然已经有些年头,银白色的金属表带依然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