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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面兽老老实实道:“看鸡。”说着一指高衙内,“免得他偷吃。”
朱老头攥着个破碗挤过来,两眼冒火地说道:“原来是自己家的?我说这么香呢!来来!大爷先尝尝咸淡……”
他倒是不见外,拿起勺子就去盛汤。忽然青面兽炸雷似的一声大吼,却是朱老头那一勺子下去得狠了点,直接把一整隻鸡都捞了出来。
“哇呀呀!你给我放下!”
“我瞧瞧熟了没有……”
“放手哇!”
两人在屋里挣得山响,程宗扬扭头道:“咱们多久没吃肉了?”
小紫笑道:“好像有几天了。”
冯源道:“程头儿,你们这一路怎么了?把朱大爷急成这样?”
“那老头儿属黄鼠狼的。”程宗扬掏出钱铢,“再去买两隻鸡。”
冯源摇手道:“不成不成,这地方没卖东西的,有钱都花不出去。这还是路上刚逮的野鸡。”
“连卖鸡的都没有?这不是个镇子吗?”
“这是邳家家奴住的山棚,平常都没人。”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在这里?”
“首阳山啊。程头儿,不是你让我们来看……”冯源压低声音,“那个生意的吗?”
程宗扬想了起来,“首阳山?汉国的?”
冯源小心道:“程头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人说你去南边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宗扬心里乱纷纷的,一时没有开口。居然是首阳山?剑玉姬曾说雲如瑶被送到首阳山下的舞都城,但那婆娘的话能信一成都太多了,所以他决定还是亲自赶往建康,先面见雲家几位当家的大爷,叩头认错,再提求亲的事。不过剑玉姬说的首阳山他也没敢真扔到一边,借着石超提到的铜矿生意,先把冯源、高智商扔过来打探门路,又把敖润调来与他们会合,只是没想到太泉古阵的传送门恰好会在此地。
程宗扬定下心来,“我去了一趟太泉古阵——详细的你就别问了,先说说你们的经历。”
“成!”冯源打开话匣,从离开临安说起,滔滔不绝一直说到进山。当初程宗扬吩咐过不让高智商骑马,好好磨练这小子一番,结果众人的行路都是以高智商的脚程为标准,开始半个月可以说惨不忍睹,一天走不出十里路,程宗扬都从苍澜绕一圈回来,他们这才刚到首阳山没几日。
铜矿的事他们打听过,据说官府正跟平亭侯邳家扯皮。邳家拿出地契,声称山上几万亩的坡地属于邳家的产业。但官府也拿出律令,称律法明文规定山林池泽都属于天子所有,要索回山地的所有权。邳家又称自己贵为侯爵,邳家的产业属于平亭侯国,乃天子分封,便是郡太守也管不到侯国的事。官府则称侯国只享有税权,具体经营当由官府负责,侯国不得插手。为此双方闹得不可开交,至于铜矿,现在根本没影。
冯源和哈米蚩一商量,直接把高智商推出来,让他拿主意。高智商哪里有什么主意?被逼得没门了,不知道在哪儿鬼混了几日,打听出邳家每年趁着夏季涨水,都会遣人往山中伐木,除了自用以外,剩下的会就地贩卖。首阳山的铁杉木是造船的上品良材,邳家占了几座山谷,每年伐木数以万计,每到伐木季节,都有不少商家乃至沿海的州郡前来购买。高智商把铜矿扔到一边,出主意说大伙儿既然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贩点木头也不算白来,于是就进了山。
邳家在山里建了些茅屋,供伐木的家奴落脚,现在家奴都入山伐木,空房便留给外来的客商借住。比起晋宋两国浓厚的商业气息,汉国要质朴得多,茅屋既然空着,一文钱不收,便给客商白住。但相应的各种设施一概没有,全靠客商们自备。
程宗扬特意交待过,众人带的钱物没有高智商的份,每天的饭钱让他自己挣出来。高智商倒是光棍,开始硬挺了几天,撒泼耍赖不一而足,被哈迷蚩一碗泻药灌下立刻开悟,知道自己的小细胳膊拧不过兽蛮大爷的大腿,老老实实每天牵马劈柴挣够饭钱。
高俅为了这个乾儿子连亲儿子都没要,听说他去了汉国,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作为妥协,程宗扬同意他派人暗中保护,谁知道哈爷不答应,老兽人脾气上来,一顿乱棍把富安带的人全给赶走了,而且还告诉高智商那倒霉娃,因为他走得太慢,连回去的路费都花光了,只剩下做生意的本金,一个铜铢都不能动。从今往後不但要挣他自己的饭钱,一行人的口粮全得他出。高智商被逼上绝路,乾脆破罐子破摔,把衙内的脸在往裤裆里一塞,变着法子地弄钱。要说这小子真不笨,一路上虽然饥一顿饱一顿,好歹撑到现在。
第三章 打熬筋骨()
一隻鸡被分成六份,每人再加一碗汤,虽然远远称不上丰盛,却是程宗扬这些日子吃得最放心的一顿。朱老头得了份鸡屁股外加俩鸡脚,在墙角啃得不亦乐乎。青面兽把自己那份一口塞进嘴里,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像吐鱼刺一样把鸡骨吐出来,一边意犹未尽地咂着舌头。最惨的要数高智商,连鸡汤都没尝一口,只就着白水啃了个窝头,还要听那帮人使劲吧唧嘴。
程宗扬起身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徒儿,跟师傅去散散步。”
高智商赶紧把窝头塞到嘴里,“成啊!我这吃撑了,正好出去消消食。”
程宗扬默不作声,领着高智商沿着河堤一直走到村外,才停下脚步。高智商拉过袖子,在石头上擦了擦,讨好地说道:“师傅,你坐!”
程宗扬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着他,“怎么瘦成这样?”
“是吧?我倒觉得这模样挺俊的。”高智商笑嘻嘻道:“哈大叔说我身上全都是肥油,气血不畅。让我只吃青菜萝卜,把油都拉出来。”
程宗扬道:“大叔大叔,叫得还挺亲热。”
“我要叫他大爷,那不比我爹还高一辈了?”高智商道:“叫声大叔,给我爹找个兄弟,也不吃亏。”
“行啊,小子,知道为你爹着想了。”
高智商嘿嘿笑了几声,“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总惹我爹生气,出来一趟才知道我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长见识了啊。”
“那当然。”高智商道:“师傅,我得多谢谢你。要不是出来这一趟,我还糊糊涂涂混日子呢。这几个月,我觉得自己长了好几岁。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程宗扬失笑道:“不会吧?”
“会!怎么不会!”高智商道:“这么说吧,以前银铢在我眼里都不是钱,随便喝场花酒就得好几百。我现在才知道,敢情一枚银铢能买一隻鸡,两斤肉,五斤米,一小捆柴——够一家人一天用的。在临安随便找个像样的粉头起码上百银铢,出来我才知道有便宜的,路边的娼窠十几枚铜铢就能嫖一次。还有关扑,这边叫博戏,我们兄弟们掷骰子,一夜输赢几万银铢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见识了,为了几个银铢,有些人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这会儿说起来我小心肝都乱颤。”
高智商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我为了弄点钱用,眼都急红了,听人说,小赌怡情,大赌发家,我寻思也来发一个。结果头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冯哥,我腿都被人打折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知道错了吧?”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齿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出门就找到卖骰子的,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买了几个动过手脚的。然後我就天天练,走路也练,睡觉也练,现在不敢说想掷几点就掷几点,七八成把握是有的。”说着他翻手掏出几枚骰子,叫了一声,“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後是两个六,一个三。
虽然差了一点,但高智商还是得意洋洋,“师傅,还不错吧?”
程宗扬感觉自己对他的期望与现实有点不大一样,“你除了吃喝嫖赌就没别的事了?”
“有!有!怎么没有!”高智商连忙道:“我每天牵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咐打熬筋骨——”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净肌肉!哎哟,师傅,你不知道,”他压低声音道:“哈老头就是个变态!打我上瘾啊!少劈一根柴,逮着我就往死里打!”
“不是没打死吗?”程宗扬喝斥一声,然後提醒道:“他是为你好,你可别生哈老头的气。”
高智商露出一脸嘻笑,“师傅,看你说的!我现在懂事了,知道谁是真的为我好。老实说,头几天我做梦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里,再拉泡屎在上面。过了半个月,我发现我身上有劲了,睡得也足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不怕师傅你笑话,以前我上个女人还要叫俩小婢扶着才舒坦,现在我一口气走十几里路根本不带喘的。哈大叔说我气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废了,逼着我幹这幹那……虽然累了点,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程宗扬从袖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吃吧。”
“这是什么东西?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咽地把巧克力都塞到嘴巴里,一脸幸福地咂着嘴,半晌才道:“这一口下去,简直赛神仙啊。”
程宗扬看着都于心不忍,又拿出一块,“接着。”
高智商用鼻尖闻了闻,然後小心收起来。
“怎么不吃了?”
“这东西我爹都没吃过,这一块我给他留着。”
程宗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小子,你真开窍了?知道孝顺你爹了?”
高智商这次倒没嘻皮笑脸,他低下头,过了会儿道:“有一天,我们路过一个镇子。碰到有户人家刚死了男人。那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好把孩子卖了下葬。那孩子才六七岁,被人拿绳子牵着,一路嚎哭着走了……”他喘了几口气,“我那会儿就在想,那孩子会不会遇上我爹那样的乾爹呢?”
他眼巴巴看着程宗扬,“师傅,你说会不会?”
程宗扬沉默多时,然後转过话题,“说正事,铜矿的事你怎么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说道:“这事我想过,还是要靠官府。”
“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吧?”
“我在城里认识了一帮少年,都是附近有名的游侠儿。他们说郡里要换太守了,准备给新来的太守一个好看。”
“这和铜矿有什么关系?”
“这些游侠儿白天游猎,夜间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过倚仗邳家的权势,州郡没人敢惹。听说新来的太守执法森严,他们多有忌惮,所以才要给新太守一个境内多盗的罪名,好叫他去职问
第四章 伐木壮景()
“这些游侠儿白天游猎,夜间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过倚仗邳家的权势,州郡没人敢惹。听说新来的太守执法森严,他们多有忌惮,所以才要给新太守一个境内多盗的罪名,好叫他去职问罪。不过以徒儿看,他们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事,不但邳家保不住他们,只怕连邳家也要得罪。事情一旦闹大,倒霉的一定是邳家。”
“所以你把宝押在新太守身上?”
“没错。邳家是本地豪强,与郡中大族关系不浅。如果新太守把当地豪强得罪狠了,肯定要借助外来的商人。到时候咱们程氏商会就有机会。”
以前高智商胖得脸都失去轮廓,这会儿程宗扬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小子难道是高俅的亲儿子?屁事不懂的花花太岁,对搞权谋这么有天分,从哪儿遗传的?
“我说过,这边的事由你作主,你尽管放手去幹。”程宗扬拿出钱袋,“你要结交那些游侠儿,没有钱不行。我给你一些金铢,你拿去用。”
“用不着。”高智商笑嘻嘻道:“我要真输钱给他们,反而让他们看轻了。那些游侠儿讲的是一诺千金,血性豪勇。我只要在旁边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行。”
程宗扬对首阳山铜矿原本有自己的考虑,但见高智商信心十足,于是笑道:“那好,我就看着你怎么做。”
高智商诚恳地说道:“师傅,谢谢你。”
“小子,你都说过了。”
“刚才谢的是刚才的事,这回是谢师傅给我这个机会。”高智商道:“乾爹对我是真好,生怕我被风吹了雨淋了。师傅对我好,是敢让我独挡一面。师傅,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大的事,你眼都不眨,一点都不怕我把事情办砸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要把事办砸了,立刻就给我滚回临安,这辈子都不许出来。小子,有压力了吧?”
高智商苦笑道:“还真有……”他挺起胸,大声道:“师傅放心,徒儿绝不给你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