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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全是车马,没有步行的随从。数十名骑手前後簇拥着两乘马车,一个个马如龙,人如虎,不知是毛延寿画法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见过襄邑侯门下的死士,那些骑手杀气腾腾,透出一股凶态,似乎从画面上跃然而出。
接着马车在脚店旁停下,车帘卷起,露出一个披髮的肥胖男子,正是自己在北邙见过的那位襄邑侯吕冀!
程宗扬仔细看着画卷,心下暗暗佩服,这个毛延寿的画技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精妙,区区几笔,便将襄邑侯飞扬跋扈的姿态勾勒得鲜活无比。
车旁一个留着两撇美鬚的男子,程宗扬还记得在北邙见过,名字叫秦宫,是襄邑侯的心腹。他正躬身对吕冀说着什么,吕冀靠在车窗边,面带傲然之色。
画上一群扈从拥入脚店,接着马车驰进院中,其余的骑手分散在道路两边的林中,藏好身形。店中从店主到住客,所有人都被带出来,在檐下跪成一排。
“这是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道。”毛延寿道:“当晚一群人闯入店中,说襄邑侯光临,让店内人都出来跪迎。还有人到房中搜查是否藏有奸细。”
程宗扬在画上看到几名汉子戴着熟悉的铁面具,显然是襄邑侯门下的死士。这些人作为襄邑侯的贴身扈卫,有时被派去暗杀对手,甚至充当卧底,因此在吕冀身边也极少以真面目示人。
程宗扬正往下看,毛延寿却停住手,尴尬地低声道:“还请家主让旁人回避一下……”
程宗扬心下不解,但还是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罂粟女和延香闻言退下,毛延寿这才继续展开画卷。画上吕冀被一群美姬扶着走下马车。那些美姬一个个风姿秾艳,在毛延寿笔下流露出诱人的姿态,给画卷增添了几分亮丽的色彩。
程宗扬的目光却被吕冀脚下的画面吸引,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毛延寿。
毛延寿窘迫地咳了一声,“当日情形便是如此,小人不敢妄画……”
吕冀脚下伏着一具曼妙的女体,那女子头上戴着一隻古怪的皮套,看不到面容,颈中套着一条铁链,被一名戴面具的死士拉着,四肢着地跪在车旁,用身体充当吕冀的下马石。她玉体一丝不挂。腰肢被吕冀踩得弯曲下去,浑圆的臀部向後翘起,臀间插着一束七彩的孔雀翎。
程宗扬继续往下看去。随从搬来锦榻,襄邑侯吕冀靠在榻上,面前又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同样戴着面具,只是身上多了一幅轻纱,白腻的**在纱内显露无余。在她面前,一名死士伸手撩开轻纱,手掌伸到她腿间,当着襄邑侯的面玩弄她的秘处。另一名女子伏在榻边,那隻插着孔雀翎的雪臀对着锦榻。吕冀仰天大笑,似乎欢喜非常。
虽然只是在绢帛上描绘的画作,但在毛延寿笔下,人物冲击力十足,简直有种看大片的感觉。程宗扬道:“吕冀在做什么?”
“那晚的事,小人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毛延寿小心翼翼地说道:“襄邑侯在院中坐定,扈从就关上脚店的大门,张起灯笼。襄邑侯像是心情很好,命人带出这名女子,让店内的人都来看这女子的身体如何。”
“看起来不错。”
第六章 不寒而粟()
毛延寿道:“不瞒家主,小人擅画人物,见过的美女车载斗量,可这两名女子的美态,实在是小人生平仅见。虽然未见面容,但一肌一肤无不尽态极妍。”
“她们是谁?”
“小人听到旁人骂她们贱婢,多半是府中的私妓。这两女不知为何触犯了主人,被带到此地让人羞辱。”
“是吗?”
毛延寿乾笑道:“家主再看便知。”
接下来的画面毛延寿施出浑身解数,画得活灵活现。两名绝色私妓被戴着铁面具的死士牵着,逐一在众人面前展露羞处。跪在檐下的书生、拳师、脚夫、商人、扒手……表情或是呆滞,或是吃惊,或是兴奋,一个个神态各异。
虽然看不到两女的表情,但从她们的身体姿态,能看出两女已经被人调教得驯服无比。周围无论贫富贵贱,都衣冠楚楚,只有她们身无寸缕地任人观赏。襄邑侯身边的美姬还笑着往她们臀间啐唾,尽情羞辱两女。
程宗扬忽然指着画上的襄邑侯道:“他说了什么?”
毛延寿怔了一下,然後道:“襄邑侯好像在等什么人,那人一直没来。襄邑侯有些生气,冷笑着说了一句’野鸡也想变凤凰?便是真当了凤凰,也不过是我吕家的贱奴!’然後便……”
毛延寿吞吞吐吐地说道:“然後便吩咐,拿那两名私妓宴客……”
程宗扬往下看去,画面变成了一连串的春宫图。两女就在简陋的小院内玉体横陈,当着一众男女的面,与人轮流交合。拳师、三名脚夫、商人、扒手、跑堂的小二……一文钱都不用花,便白白享用了她们的**。
即使透过画卷,程宗扬似乎仍能感受到两女诱人的美色。画中包括孙老头主仆在内,一共十七个人,在美色的诱惑下,都像疯魔了一样。程宗扬注意到,没有参与的只有瞽目的胡琴老人,店中那名年幼的小婢和延玉,连店内的老妇也在美姬的诱使下,去摸弄两名私妓柔滑的**。
毛延寿又一次停下手,陪笑道:“後面就不用看了吧?”
程宗扬没有作声,直接拿过卷轴,自己摊开。
画上出现了一隻木桶,有半人高,被一名戴着铁面具的死士从车上搬来,横放在襄邑侯脚边。
毛延寿畏惧地瞟了家主一眼,小声解释道:“襄邑侯一直没等到人,发了脾气,把那个姓秦的监奴狠骂了一通。监奴陪着笑让人搬来木桶……下面真不用看了……”
程宗扬面无表情地往下看去,眉头顿时狠狠跳了两下。
襄邑侯转怒为喜,抬脚一蹬,木桶一路滚了出去。箍桶的草绳却是鬆的,被那名死士踩住。木桶滚出数丈,草绳已经放到尽头。店内的老妇打开木栅,木桶撞进溷厕旁的豚栏内,没有用胶粘过的桶身立刻散开,从里面滚出一段**。
程宗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具**只有短短一截,双手双腿都无影无踪,仅剩下一段光溜溜的躯干。与两名私妓不同,那女子没有戴面具,只紧紧闭着眼睛。虽然身体残缺,年纪也非少女,一张面孔仍然千娇百媚,被毛延寿勾勒得栩栩如生,竟然是难得的绝色。
溷厕内被几头黑猪践踏得遍地泥泞,那截雪白的肉段从桶中滚出,就像一块美玉掉入泥中。混着污水、猪尿、粪便的泥浆沾在那具女体上,变得肮髒无比。
襄邑侯披头散髮地走到栅栏边,一边观看,一边大笑。那女子闭着眼睛,嘴巴痛楚地张开,光洁的**上沾满污物,被几头黑猪挤在中间,在泥浆里挣扎蠕动。
程宗扬冷冷道:“她眼睛睁不开吗?”
毛延寿小声道:“是。”
“舌头呢?”
“小人不知……”
程宗扬盯着画面上仅余躯干的女子,心头翻翻滚滚,像是掀起惊涛骇浪,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人彘!”
程宗扬没有再往後看,直接把画轴卷起,负手起身,望着白粉涂过的墙壁,平复自己的心情。自从听说汉国的太后姓吕讳雉,他就立即联想起那位被她炮制成人彘的戚夫人。吕雉对付情敌的手段,可以说是古今第一酷毒。即使隔了两千年,仍让人不寒而慄。没想到换到六朝的时空,仍然有这样的惨剧。而且这个沦为人彘的女子如今还活着,甚至自己有可能亲眼见到她。
看到那个身体残缺的女子,程宗扬已经明白当晚在上汤的脚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个人彘应该是太后吕雉的手笔,身份多半是前任天子的宠妃。襄邑侯肆无忌惮,竟然把她带到上汤的脚店,在一群身份各异的住客面前恣意凌辱。襄邑侯吕冀的跋扈嚣张尽人皆知,能做出这等事也不意外。
而吕不疑生性谨慎,得知此事,立即派出门下杀手,将脚店的孙老头一家尽数灭口。所以上汤的事情发生在八月初九,脚店失火却隔了一天。想必第二天吕不疑才得知胞兄的所作所为,设法弥补。但当天在脚店住宿的客人已经四散,此事涉及宫闱秘辛和吕氏的**,一旦泄漏就是一樁天大的醜闻。吕不疑纵然位尊权重,也不可能通过官府手段去追查线索,不得已才找到寓居洛都的阳泉暴氏,暗中查访,一路杀人灭口。
可笑的是毛延寿,虽然对自己当晚目睹的一幕了如指掌,却对事件背後的意味一无所知。他在脚店被赛卢窃走盘缠,走投无路之下,竟然想用此画来投襄邑侯所好,冀图攀龙附凤,却不知自己是自寻死路。
程宗扬看着这位技艺超群,人品却不怎么样的丹青师,由衷说道:“你真幸运,居然投错了门。”
毛延寿听说当晚脚店中住客几乎都被灭口,才知道自己鬼迷心窍,行事太过孟浪。此时心下一阵阵後怕,勉强笑道:“若非家主,小人已经尸骨无存。还求家主庇佑小人……”
“先生便暂时住在此处。有事吩咐小婢便是。罂奴,小心服侍好毛先生。”
罂粟女娇滴滴应道:“是。”
第七章 玉堂前殿()
程宗扬厌恶地看了眼画卷,准备让罂奴把此画封存起来,忽然间眉头一皱,猛地想起什么。
他连忙打开画卷,从头开始一寸一寸看过,片刻後他抬起头,“那个疤面少年和老仆呢?”
从两名私妓与众人交欢开始,那对主仆就从画卷中消失了。无论是院中淫欲横流的一幕,还是襄邑侯带人在溷厕旁大笑取乐,都没有出现那两人。
毛延寿道:“小人也在奇怪。这二人似乎是悄悄离开了。第二天我等离开脚店时,也未曾见这两人。”
程宗扬道:“按你图上所示,脚店四周都是襄邑侯的人,他们两人怎么可能中途离开?”
毛延寿苦笑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他眼睛转了几下,“也许是跟着襄邑侯的车队一同离开……”
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显然连自己也不相信。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蹊跷,脚店中当日住宿的十二名客人,如今都陆续找到,只有这对主仆,当日住店的客人都知道他们存在,却至今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除了当日在脚店住过以外,身份、来历、去向一无所知。
程宗扬这些天跟着卢景一路找人找到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一个人只要生活在社会中,即使偶然路过,也会像飞鸿踏雪一样,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痕迹。如果找不到任何线索,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故意隐藏。
那么,这对主仆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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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景和斯明信仔细看着画卷,毛延寿老实坐在一边。刚才被那个阴冷的汉子不经意地看一眼,毛延寿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这会儿连大气也不敢出。
当初看到延玉的小像,程宗扬和卢景只觉得画师笔法挺流畅,等见到画卷,不禁对毛延寿的画技刮目相看。他们见过的郁奉文、杜怀等人,在画卷上一个个栩栩如生,可见这个无良画师的观察力和技法非同一般。
程宗扬不禁感叹,如果先找到的是毛延寿,直接对着画卷找人就行了,哪里还用自己和卢五哥四处奔波?偏偏人都快找齐了,才偶然遇到毛延寿,白花了不少力气。
画卷一点一点打开,看到画上的人彘时,连卢景都变了脸色,唯有斯明信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手指紧了一下。
良久,两人放下画卷。程宗扬指着画卷上的老仆道:“这个人四哥和五哥有印象吗?”
卢景摇了摇头,“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久了,我都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程宗扬还不死心,“四哥,这真的不是严君平吗?”
斯明信确定无疑地说道:“不是。”
“肯定不是。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卢景扭头道:“你说吕冀像是在等人?”
毛延寿连忙道:“小人只是觉着吕侯爷像是在等人。”
“他还说了什么吗?”
“小人记不清了。”
“如果吕冀真是在等人,究竟在等谁呢?”
这个问题程宗扬也反复想过,但实在想不出以襄邑侯的身份,为何要在一家荒郊野外的低档脚店跟人见面,而且似乎还没有等到。
卢景道:“那几个女人若是宫里的,这位襄邑侯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即便太后权倾朝野,一旦泄漏出去,也不好收场。”
程宗扬忽然道:“南宫还是北宫?”
众人齐齐向程宗扬看来。
“如果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