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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羽深深看了他一眼,“等我!”说着返过身,箭矢般朝岸上游去。
程宗扬深深吸了口气,俯身潜入水中。海面波涛翻涌,海面以下却显得异常平静。两层高的竹楼全部被海水淹没,四周都是茫茫海水,使他辨不出方向。
忽然,一点微弱的灯光透入眼帘,那盏完全浸在海水中的油灯竟然还没有熄灭。程宗扬顾不得去想它为什么还在亮着,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会突然涨潮,立刻屏住呼吸朝那盏灯光游去。
祁远、吴战威、石刚、雲苍峰、易彪……两支商队大多数人都在水下。程宗扬不敢奢望他们会和自己一样逃过一劫,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疲惫而早早入睡,能够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
程宗扬先找到那盏亮着灯光的竹楼,攀着竹杆朝水下潜去。竹梯下是祁远和朱老头的住处,程宗扬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忽然,一隻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吴战威额头青筋青露,手指铁钩一样拧着他的手臂,一手朝他打了个手势。程宗扬不敢耽误,立刻拽着他朝海面浮去。
吴战威大口大口咯着水,半晌才透过气来,嘶声骂道:“直娘贼!”
程宗扬见他没事,立刻又潜入水中。程宗扬知道自己的潜泳技术很烂,但比起以前,至少气脉悠长了许多,刚才下潜的一趟,他估计时间超过了三分钟。如果在以前,自己肯定撑不了这么久。
祁远和朱老头多半被海水冲走,石刚也不知去向,程宗扬不再潜进楼中去寻找,转身往雲氏商会的住处游去。
雲氏商会包括雲苍峰在内一共是九人,除去与小魏一同看守马匹的易建,有八人都在竹楼里。程宗扬一口气潜进水底,心头越来越着急。
途中有两名北府兵的汉子与程宗扬擦肩而过,但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询问雲苍峰的下落,只能给他们指了指方向,让他们自行逃生。这段时间想必还有人会和他们一样从楼里逃出来。但雲苍峰远比不上那些精悍的汉子,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生还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
楼内早已灌满海水,空无一人。程宗扬搜索片刻,然後攀着竹梯朝上游去。楼上毛竹制成的房门紧关着,他推了几把,没有推开。这时一口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胸口烦闷欲裂。虽然知道这趟如果找不到,只怕永远也找不到了,程宗扬也只好放弃,先浮上海面换气。
忽然,竹墙上一根毛竹向外鼓起。程宗扬停下来,看着粗大的竹杆被一股大力撞得变形,片刻後毛竹无声地从中断开,接着易彪剽悍的身影从缝隙中显露出来。
易彪怒目圆睁,眼珠底部因为缺氧迸出细小的血点。他用肩膀撞开竹墙,一手拖着雲苍峰,只看了程宗扬一眼,就拼命向水面游去。程宗扬连忙跟上去,一手拽住雲苍峰的腰带,帮易彪分担一部分压力。
雲苍峰垂着头,花白的头髪在水中飘浮着。易彪面色狰狞,他脸颊被竹刺划破,冒出一串殷红的血丝,随即融化在海水中。他强撑着往上游去,动作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迟钝。
眼看水面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海面的月光,易彪却仿佛耗尽了最後一丝力气,口鼻中冒出一串气泡,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
程宗扬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易彪的肩膀。这么一抓,他立刻发现坏了。在水中昏迷与半昏迷完全是两码事。已经昏迷的雲苍峰在海水的浮力下显得很轻,而易彪不但重得像一块铁,还本能地抓住程宗扬的手臂,把他也带得往下沉去。
程宗扬游泳技术一般,潜泳更是平常,只提着雲苍峰一个人还好些,勉强用一隻手划水。这时两手都被占着,只靠踩水根本带不动这两个人。眼看着飘浮着月影的水面近在咫尺,却被带得越离越远。程宗扬心里暗暗叫苦,这样下去,非但救不了他们两个,连自己也要被拖下水,三个人手拉手去见海龙王了。
急切间,一隻手臂从天而降,破开水面的月影,一把抓住程宗扬的肩膀,将他提出水面。
谢艺仍穿着那条招摇的花短裤,他俯身将三个人一一拉了上来。他脚下踩的不是小船,而是两根毛竹,海浪打来,谢艺身体只微微一晃,在光溜溜的竹竿上稳若磐石。
碧鲮族虽然生活在海畔,整个村子却找不到一条小舟,谢艺不知从哪儿拆了两根竹子,拿藤条用拴马结捆在一起,匆忙赶来海上。真不知道这滔天海浪中,他怎么操纵竹竿划过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祁远失踪()
吴战威抱着竹竿尾部,脸色煞白。他水性比程宗扬还差,这会儿抱着毛竹,能不沉到水下就是万幸。这时,另外两名雲氏商会的汉子也在远处露出头,挣扎着朝这边游来。
程宗扬一口气憋得太久,这会儿只觉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喘过气来,立刻问道:“凝羽呢?武二呢?”
“浪太大,他们和我分开了。”
谢艺用膝盖顶住易彪的小腹,让他把水吐出来,一边伸手在雲苍峰背脊上飞快地推拿敲打。
程宗扬喘了几口气,转身又往水下潜去。谢艺喊道:“做什么?”
“祁老四还在下面!”
谢艺叫道:“没用了!”
祁远这一路帮了自己不少忙,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自己肯定走不到这里。程宗扬道:“是死是活,我也要去看一眼。”
吴战威抡了碍事的衣服,沙哑着喉咙道:“你歇着!我去!”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抱好你的竹竿!照顾好雲老哥就成!”
谢艺把雲苍峰递给已经缓过气来的易彪,“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并肩潜到水下,程宗扬才发现,谢艺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几乎没看到他怎么动作,就箭矢般朝水下的竹楼游去,速度比自己快了一倍。
程宗扬屏住呼吸,在水中竭力睁大眼睛。靠近竹楼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朱老头两手抱着一隻中午吃剩下的大海螺,以狗刨的姿势在水中扑腾着,两条腿一刨一刨,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裤子都快被蹬的掉下来。他狗刨一会儿,把海螺扣在脸上喘两口气,然後再接着玩命地狗刨,速度居然也不慢。
祁远那句话,这老家伙粘上毛就是活猴。这么大的水居然也没淹死他。程宗扬正闷得难受,擦肩而过的时候伸手抢过海螺,一口把里面的空气吸尽,然後伸出四根手指,朝朱老头比了比。
朱老头一脸心痛地抢过海螺,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在脸上,一隻手朝程宗扬胡乱摆了摆,表示自己没有见到祁远。
这边谢艺游鱼般钻入竹楼,片刻後那点灯光一闪,被他拿起来,然後朝楼下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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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的海浪涌来,重重扑在礁石上。一群人神情委顿地躺在岸上,浪花倾盆大雨般洒在身上,却没有谁愿意挪动半步。易彪呛得最重,他肺部受了伤,虽然肚里的水已经吐乾净了,却不时咳出血丝。相比之下,雲苍峰还算幸运,只灌了一肚子的水,昏迷了不短时间,醒来後竟然没有其他大碍。
在海浪中折腾了几个时辰,众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这会踏上实地,才感到後怕。居住在海边,涨潮并不意外,但这样全无预兆地突然涨起两丈高的潮水,完全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不久,苏荔与武二郎一前一後浮出水面,身後正好一个大浪打来。武二郎张臂抱住苏荔,弓起背脊,若无其事地承受住海浪一击,顺势落在岸上。动作乾净利落,引得几名花苗汉子都竖起大拇指。
苏荔从他肩间挣开,一边拧着**的长髪,一边抬头望着天际的明月,过了会儿才蹙眉道:“今天是十六吗?”
武二郎连忙道:“十七。”
整个白天,碧鲮海湾都一片安祥,温暖的阳光,和熙的海风……让他们误以为这些建在海边的竹楼十分安全。没想到入夜後,潮汐会突然猛涨,睡梦中的人们甚至来不及逃避。
经历过南荒的毒蛇和沼泽之後,商队却在这貌似平静的海湾,遭受了进入南荒以来最惨重的损失。全无准备的他们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就被潮水吞没,包括朱老头在内,最後逃生的只有一半。失踪者除了雲氏商会的四名护卫,还包括白湖商馆的祁远和石刚。
“早该想到的!”朱老头嚷嚷道:“都不想想,要不是这么大的浪,咱们隔着几十里能听到?”
这老家伙命好,刚冒出水面就遇到赶来的凝羽,等程宗扬回到岸上,他已经捧着刚煮出来的热汤喝了半碗。朱老头这会儿得了便宜还卖乖,顿时引起众怒,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个老家伙,毫不掩饰的露出怒意。
朱老头明显感受到这些目光的压力,他小心地蹲下来,强撑着小声道:“咋了咋了?”
“朱老头,”程宗扬沉声道:“你明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潮水,还让我们住在海边上?”
朱老头咽了口吐沫,哭丧着脸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故意的。谁会想到这熊地方潮水会这么大?不信,不信你问雲老板。”
雲苍峰神情萎靡,慢慢说道:“满月时,潮水通常会大一些。可这样大的潮水……莫非是大潮?”
朱老头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每隔十**年,就有这么一遭大潮。这次咱们可算来着了,两三丈的潮水,天底下哪儿找去?”
朱老头说的大潮是天文大潮,太阳与月球引力形成一线,使潮汐猛涨数倍,一般隔十九年出现一次。
“上次大潮是十六年前,时间还没到。”谢艺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盏油灯,放在沙滩上。“那些竹楼,本来就是建在水里的。”
蚌壳制成的灯盏很浅,里面没有灯芯,也没有灯油,只有一块蚕豆大小的物体,微微发着光。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碧鲮人从夜叉珊瑚深处采到的海光礁。只有经常用海水浸泡过,才会放出光明。”
程宗扬想起楼内牢固过的物品,建造竹楼的人,很清楚它们会被潮水淹没。
乐明珠与小紫手拉着手跑来,她看了看程宗扬,“喂,你没事吧?”
程宗扬摇了摇头,然後对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紫挤出一丝笑容,“潮水平常都这么大吗?”
“嗯。”小紫用力点了点头。
程宗扬压抑住心头的愤怒,“为什么把竹楼建在会被淹没的地方?”
“因为在海里睡觉很舒服啊!”小紫天真地说:“睡在海里一点都不热,而且还会浮起来,像睡在雲彩上一样。”
“你们有鳃。”谢艺紧盯着小紫道:“是吗?”
“是啊。你们没有吗?”
程宗扬、吴战威、易彪都露出受人戏弄的表情。鳃?哪个孙子有鳃!
谢艺温和地笑了笑,“没有。”
“你们看起来和我们一样啊,”小紫不解地眨着眼,“为什么会没有鳃?”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谢艺看了她片刻,“什么时候退潮?”
小紫伸出白嫩的手指,“喏。”
当第一缕晨曦出现在海面上,汹涌的潮水平静下来,然後迅速退去。首先露出的是椰树的树冠,接着是潮湿的竹楼。
“直娘贼的!”吴战威骂道:“我算知道这楼怎么这么湿了!”
不等白色的沙滩露出,几个人就跳进水中,寻找失踪的同伴。
两名雲氏商会的护卫首先被发现。他们被卡在竹楼的角落里,早已失去生命的痕迹。另一名护卫伏在沙滩上,他两手紧紧抓住地面,指缝里满是沙子。
众人神情惨然,这名护卫本来有力气逃生。他好不容易离开竹楼,却在海中失去方向感,把水底沙滩的反光误认为水面,临死还紧紧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
他们找到三具尸体,另外三个人却不见踪影。
忽然有人指着椰树顶端,“那是什么?”
小魏攀着树幹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一隻葫芦,“是四哥的酒葫芦!”
众人心底顿时燃起一丝希望,祁远的酒葫芦既然在这里出现,很可能他也从竹楼逃脱,却因为海浪太大而被冲走。
祁远虽然功夫平常,为人婆妈了些,却是商队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众人都仿佛心里有了底,他知道什么地方最适合宿营,怎么躲避瘴气,哪种水果可以吃,猎物烤到什么时候火候正好,临睡前还有热水泡脚……
“扎竹筏!”程宗扬道:“去海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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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吴战威满脸鼻涕眼泪地攀在竹筏边上,伸直喉咙,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他水路走过不少,这海上的勾当还是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