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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闲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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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王炳林想都不想,满口子答应下来。

    “嗯,爽快,是条汉子,那什么,二哥,你要什么?”

    “知县相公请了,小的是唐河边打鱼的船帮头子,叫做张顺!”张顺一低头,抱拳拱手对着王炳林唱了个大大的肥喏。

    这肥喏唱得王炳林呲牙咧嘴忍不住踮起脚抽抽半天,脸色惨白表示收到。

    “俺也没甚要的,只是俺们在这里打鱼渡船为生,官府勒索得忒也凶狠,手下的弟兄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因此无奈,才高价请了这两个道上兄弟来跟相公老爷厮会。无他,就是想要相公放俺们一条生路,从今往后,俺们除了朝廷的赋税,其他一概免掉,不许任何人再欺负我们!”

    “这个容易,这个容易!”王炳林勉强笑道。的确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赶紧答应。

    王炳林又把目光投向宁泽:“这位小哥要什么?”

    “呵呵,我要的相公老爷稍微要为难点儿,不过也不打紧,就要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

    “这个此时也不忙说,只待过两****到衙门打官司,请老爷到时秉公办理就是。”

    王炳林这时候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脱身,哪里回去思考着小子到底要打什么官司?只是满口子地答应,表示一定办到。

    “知县老爷爽快,小的们真是感恩戴德。那什么二哥,你看是不是该把这玩意儿解了?”宁泽含笑谢过王炳林,对张顺说。

    张顺却一梗脖子:“那不成,回头老爷反悔怎么办?不但答应的事不算,还把我们拿了下狱,你负责么?”

    “这个不会,这个不会,本官说话一向算数,绝无反悔!几位好汉对本官不错,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放心、放心!”王炳林又急又痛,满头大汗,心里寻思只要老子脱了这困,回头定要让你们这些贼配军的好看!

    “空口无凭!”

    “我立字为证!”王炳林急忙接口:“有笔墨没有,借来一用。”事情发展到这时候,王炳林觉得局势已经渐渐在他掌控之中,写个字据算个屁啊,回头老子翻脸不认账您们能奈我何?凭你什么字据,我只要写得不像自己笔迹不就行了?

    他满眼看去,这四个人里面,也就是那个叫宁泽的杀才像是有点文化,其他几个老粗,认得什么鸟字?就算宁泽认字,那还会认得我笔迹不成?

    想想,自己赢面还是占了多半。

    张顺发了半天呆,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点点头:“也使得,便请老爷留个字据。”说完就去找宁泽要纸笔。

    宁泽一直在旁边看,这时候才笑着对张顺摆摆手:“你慌什么?你一个老粗,认得字么,认得知县相公的笔迹么?人家大老爷要是随便瞎写两个字,你还当宝贝了。回头打你个残废,上报朝廷给你安个诬陷官员意图谋反的罪名,杀你全家都不嫌多!”

    王炳林登时急眼,自己这点小算计不都被人家给捅破了么?这也不是做司法普及工作的时候,横竖不能说还有个“越诉法”准许他们越级州府去民告官吧?那可是自寻死路。一时间汗水直流,只能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宁泽摇头:“老爷,我们还真信不过你。不过这样吧,先给你看件物事。”说完从怀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一张破纸片来。王炳林凑过脑袋一看,脑袋就嗡了一下,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啥时候把自己署名张贴的安民告示给扯下一截来,还是自己签名的那部分。

    这就没说的了,只要自己签字写得不像,那就是个牵线游街的下场啊!王炳林急哭了,只得咬牙认输:“小哥放心,下官绝不会如此无耻!”

    “诶,这就对了。老爷见谅,小的们干这灭门之祸的勾当,不做瓷实了是不成滴。其实我们也绝对相信老爷,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岂能做那没面目的下贱之事?这样,字据都不用立了,不过——”

    “不过什么?”听说连字据都不用立,王炳林一阵惊喜,急忙问道。

    “不过,请你老人家给个签名,嘿嘿!”宁泽说完,从背后拿出那块板子,递在王炳林手里。

    王炳林颤颤巍巍接过一看,差点昏死过去。

    ******,板子上压着三四张纸,都是刚才王知县在床上各种姿势的速写!

    “这、这这这——”

    “这什么?画得好不好,像不像?”宁泽笑眯眯地问。

    当然好了,他是什么底子?故宫博物院的文物修复骨干啊,画这几张春工图,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那线条,那比例,要多流畅多流畅,要多匀称多匀称,尤其是王炳林和张翠儿的相貌,堪称照片翻拍之作。可着这大宋朝,还能有第二人画得出来否?

    其实身材相貌部分他是早就画好了的,那又不打紧。莫非谁还敢找他讨论姿势对不对的问题不成?关键是相貌得真实。刚才他悄悄上来就一直躲在暗处,哪能看清王炳林长个啥球样?还是等张顺他们闹将起来,张翠儿和王炳林露出面孔,自己这才一言不发赶紧补上。也是天衣无缝啊!

    “老爷若是觉得画不错,小的不妨再画两张,送给老爷拿回去细细欣赏回味。”宁泽看他呆若木鸡说不出话,忙凑趣道。

    “不用了不用了!”王炳林要哭了。

    “这样,那就请老爷在这几张画上题上几句,若是能作诗呢当然更好。若急切作不出来呢,只消写上‘此乃本人写真是也’八个字,完了再签个名,按个手印,咱们就齐活了。你看如何?老爷可别耍诈哦,你老人家要相信小的,笔迹如何,还认得出来。”

    他说一句,王炳林肝颤一下。活了五十多年,可从没遇见过这么阴险龌龊的事儿啊!

    张顺牵着线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听二人对答。见王炳林光发抖不说话,便把手里鱼线一扯:“老爷,你答应是不答应?”

    王炳林被扯得蛋痛,老皮老肉的一跳一跳:“答应,我答应了,别扯了,哎哟我的妈啊!”

    “是啊,老爷叫你别扯了,你这厮,就会瞎扯蛋!”宁泽急忙跟着骂张顺一句。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满满一桌酒菜全部挪开,腾出地方,铺好笔墨,四个人恭恭敬敬请王知县做下留墨宝。临了宁泽还不忘笑吟吟地夸上一句:“知县老爷,你这可是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啊!”

    王炳林除了翻白眼,还能做什么?

    题了字,画了押,还拿出印泥来请他留下几个浓浓的指印,宁泽把四张素描分成两处,两张递给张顺:“二哥,这个你且拿好。要是咱哥俩谁出了意外,这就是咱们救命的家伙!”张顺眉开眼笑急忙慎重接了,表示一定要藏到个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哥儿几个对着王炳林千恩万谢,这才慢悠悠轻轻下了小楼。那小狗子兀自抱着半瓶酒趴在桌上扯呼呢。毕竟是江湖人士,张顺配的蒙汗药真心好使。宁泽一挑大拇哥。

    门口他们来时轻轻放下的梯子还在,几个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哪儿来的又从哪儿回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0015、哀哀上告() 
“哈哈哈哈哈!”

    船舱里,宁泽和张顺相视大笑,满满干了一碗酒。

    “兄弟,你这招忒地狠辣,这就等于从今后王炳林那老小子的蛋蛋便捏在咱们手里了,到死也别想翻身!”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咱们行的正做得端,他自然奈何不了咱们。若咱们真拿这个当回事轻狂起来,那是自寻死路,便有一百个王炳林也保不了我们,二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宁泽端着酒碗,笑意中却带着深沉。

    若张顺真的这么想,那就糟糕了。本来是反压迫,却想着摇身一变去压迫别人,这种思维祸害更大。为自己想,为张顺想,他都不愿意张顺变成那样。只好先旁敲侧击提醒一下。

    张顺闻言,正色道:“多谢兄弟提点,俺也只是嘴上说说。若真如此,岂不变成跟他们同流的下三滥?这种龌龊事俺绝不会做!”

    “我替二哥高兴,来,喝一杯!”

    “京东东路唐州府湖阳县民宁泽,男,行年十七,无犯科记,无无良记。今上告县衙押司陈文锦,倚势凌人、欺压乡里、狡黠行诈、图谋民产。

    陈氏上仰天恩,下承民奉,身处公门,心怀叵测,不思竭心尽力安定乡梓报效朝廷,只借权势包藏祸心欺压良善。前,民宁泽连遭祸端,父殁兄亡,本人亦自染疾,曾发癔症。陈氏借机而入,欺弱母幼弟无助,借姻亲名分,假托内外行走,却勾结医者开方诊药。诊金竟高出市价十倍之巨,各色药品分贵五六至十倍不止,区区四月,家产因之荡尽一空

    ??????

    郎朗盛世,定有青天,民之所望,恶者依律当除,以昭天日。冤者依律当扶,以光德化。是所至词,民宁泽哀哀上告!”

    “哼,不自量力!”于志远冷哼一声,在状词上信手批写:“查无实据,合是诬告。”写完,扔在一堆状纸里。

    于志远是湖阳县的推官,所谓推官,专管一县司法。有人告状,递上状词,先至推官处,按条律若是民讼,可做初步调查结论,专呈知县批阅定谳后结案。若涉嫌刑事,就是杀人放火重大盗窃一类,则由知县批阅后呈州府法曹处处理。

    区区一桩民事诉讼,还捏在于志远手里。他跟陈文锦交情匪浅,也知道陈文锦和知县相公的关系,自然不把宁泽的状纸放在眼里。回头还可以找陈文锦卖个好,得些好处。

    等衙役把一天的讼状呈到王炳林老爷处画了花押回来,他的案头公事就算结束了。趁着天色未晚,还可以找人吃几杯酒,快活一阵去。

    可是看看时辰,已经是申时二刻了,批复花押还未下来。他走又走不得,不免心头焦急。

    “推官老爷,知县相公相招过去说话。”衙役带回来的是王炳林一句话。于志远不敢耽搁,忙整理衣冠,恭恭敬敬朝王炳林的签押房走去。

    王炳林一脸威严坐在官帽椅上,手里掌着一份文书在看。见他进来,面如寒霜,双目似电:“静宁,知我唤你过来何事?”

    静宁是于志远的字。看王炳林表情不像以往那么和蔼,心里打一个突,躬身唱喏道:“属下不知,请知县相公明示。”

    “呵呵,明示。老夫倒是好奇啊,今日是六月初三,这宁家的状纸早上送来,你下午便结了案,查无实据,查得好快!”

    于志远惊讶看着王炳林,怎么换口气了?只好陪笑道:“陈宁两家乃是姻亲,阖县皆知的。宁家接连出事,也都人人议论明白。欠债还钱律所当然。是以属下想,这也没什么好查的。”

    “这状纸写的是欠债还钱的事儿么?他说陈家‘却勾结医者开方诊药。诊金竟高出市价十倍之巨,各色药品分贵五六至十倍不止,区区四月,家产因之荡尽一空’,你查了?”

    “呃,下官疏忽了。”见老爷认真,于志远虽然不明其妙,但赶紧承认错误才是正确态度。

    “拿回去,查实了再来禀报。记住,若有徇私,定不容情!”王炳林一挥手,把状纸扯给于志远接着。

    于志远昏头昏脑出来,对着大太阳一直发呆:“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陈押司得罪了大老爷?不行,我得赶快问问他去,也好寻个对策。”他脚步匆匆回到公事房,正要换衣裳出门,忽然又定下脚步:“不对,若真是他得罪了知县,那我过去岂非成了通风报信?还是不要去惹这身骚,老实查办,拿个结果出来再说。”

    身在公门,哪个不是人老成精?他们个个嗅觉灵敏,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任何不对,本能地会选择最自保的方式继续存在。于志远不用弄明白王炳林为什么忽然转变态度,只要知道人家确实已经变态就行了。

    跟陈文锦好又怎么样?还能好过钱去?还能好过这推官的福利待遇去?

    于志远摇摇脑袋,从公文袋里扯出宁泽的状纸,还有他提供的证据抄本,细细研读,最后微微叹气:“老陈这一手,做得果然过头了——”

    又过了两天,陈文锦依然没从儿子被绑架的哀痛中恢复过来,除了流水般的铜钱撒将出去,到处派人寻找,就是不停地写信给但凡有些门路的外地亲朋和上司同好。他已经四五天没去衙门签到了。

    “老爷,方才衙门于推官命人来传话,让老爷去衙门过堂。说是宁家告状,要去对质。”

    “放屁,没见老子忙着呢吗,过他娘的什么鸟堂?你就回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宁家?哼哼,老子现在没空,等我龙儿找到了,再回手收拾他家!”陈文锦恶狠狠把来旺儿臭骂一顿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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