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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好轻轻取出第三件,就是宁泽鉴定为半真半假那件阎立本的《张然像》,递在童贯面前。
童贯不接,只是低下头细细观察这幅画的破绽。他鉴赏力也是极高,看了半天,却看不出笔墨有什么问题。但终于在宁泽擦花的地方看到了两张纸拼接的痕迹:“哦,是拼接的?”童贯眉毛跳动,也是有些诧然。
张好马上接过话头,乐呵呵地将宁泽如何辨识真假的过程说了一遍。童贯听罢,凝思道:“宁泽、宁泽,这名字好生熟悉,老夫在哪儿听过?”
“哦,老祖宗也听过宁泽的名字?呵呵,真是他的福气,他还专为这几幅画写了赞文呢。”说着不动声色,从锦盒最底处抽出宁泽的笔墨。
童贯随手接过,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好字,好字!风神内敛,贵气逼人,一个小小平民少年,居然有如此笔墨,真是他写的?”
“千真万确,他当着孩儿的面亲笔写的!”张好就差拍胸脯了。
“嗯,宁泽、宁泽!”童贯还是在苦苦思索到底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忽然一转身,死死盯着张好。张好一下子吓得全身发抖,冷汗从脊背冒了出来。
“老夫想起来了,十数日前,右前锋军王几道的信里提到过他!”
张好听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不知这王渊说的是好还是坏事。
0067、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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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这个宁泽怎么样?”童贯似乎很随意地问张好。
张好战战兢兢,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王渊到底会跟童贯说宁泽什么。来之前王渊还特别拜访过自己一次,却只说了想请他在童相公面前美言几句并转交一封书信。当然,连同书信塞过来的还有十张一百贯的关子,却只字没提宁泽。
数目虽然不少,张好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不过能让王渊向自己讨好,那是脸上有光彩的事儿。自然拍了胸脯。
现在无端端被童贯问起,张好真是吓得够呛。幸亏他也算积年的鸡贼,开始和童贯耍起真诚的花枪:“呵呵,要说这个宁泽么,孩儿倒不知其他。不过此子书画鉴定确是少见,而且翰墨精通,在孩儿跟前,对老祖宗那是虔诚礼敬之极。呃,不知此子是否忤了老祖宗心意?”
张好打定主意,只说书画,不说别的,还特别强调在自己跟前宁泽对童贯很那个什么。反正都是他娘的一堆空话,若是童贯翻脸说宁泽不好,他可以马上一个嘴巴扇在自己脸上,然后直呼上当,那就没事了!
“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文武双全,看来还真是个可造之材。老夫也没错抬举他!”童贯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张好一听大喜,心头直喊吓死宝宝了。可嘴上还不敢乱说话,万一是老祖宗诱敌深入呢?只是陪笑道:“哦?这宁泽有恁大福分,能得老祖宗青眼相看?”
“嗯,王几道写信来替他喊冤,还说他才堪大用。老夫想着平乱事紧,他能如此看重此子,想必是有些斤两。故而给了他个陪戎副尉的闲职。”此时童贯已经完全回忆起来。这会儿又看见自己亲信的太监这么替宁泽说好话,心头高兴了不少。
张好听了,一边暗暗嗔怪王渊做了人情却不跟自己交底,另一方面又窃喜,这种军中的事自己的确不敢乱开口。这么一来还省了许多口舌,而且,宁泽求帮忙的那个事希望就大多了!
“那也是老祖宗识人之明啊,若是换了旁人,哪有这等眼光气度?”张好急忙大大一个马屁送上。童贯也脸露得色,这种人情他最肯做。又不费自己什么本钱。
“说起来,孩儿还真的差点忘了,那宁泽还托孩儿帮个忙哩。只是孩儿谨记老祖宗教训,除了本分,不敢胡乱插手,故而没答应他,只说须得听了老祖宗钧旨才行。”
“哼哼,他托你什么了?”童贯鼻子里是冷笑,语气却全无怪罪之意。
张好低声笑道:“这少年有个朋友的姐姐,唤作梁红玉,东京人士。也不知犯了何罪,被开封府判到教坊司,罚她做了一个营妓。宁泽的朋友找到他那里,他只好来求孩儿。孩儿想这也算军中之事,岂敢僭越,故而没敢答应他。”
他说得很简单明白,却说自己也不知道梁红玉犯了什么罪。免得这老祖宗记性万一很好,杀过的人虽多,却独独记得梁家呢?
不过童贯压根儿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梁红玉这么个人。当时处死梁父,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家里男的充军,女的发作营妓。”哪管叫什么名字?
“老夫还当何事,这有什么难处?”童贯走到桌边坐下,提起毛笔。张好急忙冲上去给他研磨伺候。童贯顺手在纸上龙飞凤舞画了一个大大的画押就把笔扔到一旁:“回头你自己写个文书,把这画押带上去找教坊司就是。嗯,你虽小心过甚,不过如此处理,老夫甚慰啊。切记,自己尽自己的本分,不相干的事莫乱插手!”
童贯还不忘顺嘴勉励张好几句。
真不能想象,要是梁红玉知道了这情形,该是哭还是笑?糊里糊涂做了营妓,又糊里糊涂被脱了籍,全都是童贯糊里糊涂干的好事儿。
把宁泽求的事情办完,张好就陪童贯说些闲话,也不算闲话,都是他作为观察使,在军中的所见所闻。用张好的话来说,右前锋军算得上治军严谨,似乎王渊很在乎军法威严,也很在乎童相公的面皮。对部署讲话,多是先提到如何给童相争光。
作为自己派下去的心腹观察到这些,童贯自然心里很高兴,说明王渊十分尊重自己。
张好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的瞟着外面,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外面果然有人进来禀报:“启禀老祖宗,右前锋军王渊送来急信!”是童贯贴身服侍的小黄门。
“拿过来。”童贯站在那里,小黄门急忙走上几步,双手把王渊的信呈上。转身的时候,眼角不为人知地朝张好送了个淡淡的秋波,若无其事出了门去。
张好并不敢直接把信呈给童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受了王渊之托,那就麻烦了。这可是大忌讳。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他的贴身小厮,以急件的方式递上来。这时候自己不正在说王渊好话么,两下一凑巧,童贯心情高兴,自己也不会暴露。
果然,童贯撕开信仔细看了两三遍,眼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最后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进来,新鲜空气让张好鼻子一冷。
“二士争功,呵呵,也是好事!”童贯淡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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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泽走在熙熙攘攘的颖昌街头,望着大街小巷热热闹闹一派繁忙气象。
刚开始他心情不错,瞧瞧这个,摸摸那个,逗弄一下小孩玩的风车,拉扯一下小贩捏的面人儿。要过年了嘛,处处喜气洋洋。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结伴出来,买些时新的花样布料、胭脂水粉;老头子老太太也颤颤巍巍走在街上,手里紧紧攥着些钱钞,预备儿孙们的压岁礼物。
叫卖声此起彼伏,从街头直到街尾。
有那么一瞬间,宁泽恍惚觉得回到了湖阳县。恍惚柳清思就在自己身边,轻轻挽着他的胳膊,略带羞涩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可不会去管什么大宋规矩,什么男女有别,肯定如同上一世那样,牵着自己心爱的人,走过大街小巷,迎接人们对金童玉女的羡慕。
他会毫不迟疑买下柳清思喜欢的任何东西,只为博红颜一笑。
她会梳个什么头?初见柳清思,咋绾双鬟,淡绿的襦裙,明艳安静如尖尖独立含苞未放的荷花。那么现在就该是初为人妇的同心髻,一样的淡淡靓装,穿着长长的褙子,却掩盖不住她少女的青春气息。
她不尚华丽,多半头上不着许多珠翠,可簪子一定要的,那会是什么式样?当凤朝阳呢,还是蜂蝶探蕊?耳后便是绿石明铛好了,可以衬得她俏脸愈发粉嫩……
宁泽心头一痛,再也想不下去!
不知被谁一撞,他侧身避过,原来是几个儿童在街上相互追逐,身后一个大姐姐远远跑来,笑着叫他们站住。
宁泽眼前一花,那个奔跑的少女忽然又幻化成了另一个身影,娇憨爽直,心无城府,总是对自己发脾气,有时候还拧耳朵,恶狠狠说着些傻话。那身影对自己的依赖和柳清思不相上下,却更活泼。热烈。若是她在,一定从街头吵到街尾,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说不定跟谁吵起架来,大大的眼珠子一瞪,就要拔出飞刀朝人家栽去。
也说不定会傻里傻气捏着个面人儿细细端详,跟面人儿说些痴话。
宁泽嘴角上扬,自言自语嘀咕一句“傻丫头!”
渐渐地,两个身影越来越朦胧恍惚,慢慢变成一块压在宁泽心里的石头,不重,却痛得厉害!
苦笑着摇摇头,吹散心里烦闷,再怎么样,也要高高兴兴把这个年过下去。
“老板,这个怎么卖?”
……
提着大包小包出城回到军中那间小屋,里面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几天没来了,他有些犹豫竟不敢敲门。
徘徊良久,终于鼓足勇气把门拍响。
梁红玉开门出来,看见他满脸堆欢站在外面,嘴里哈出大口冷气,脸色冻得发红,淡淡道:“进来吧。”
宁泽已经调整好心情,一边进屋一边故意放大分贝笑道:“我猜估计你们也不会进城,今儿专门去了一趟,给你们办些年货礼物。师姐,这是给你的时兴布料……咦,她呢?”
说这话忽然打住,好像屋里只有梁红玉一个。
“你不是躲着她么,问她干嘛?”梁红玉冷冷一笑,关上门自顾自坐下,低头点茶捧一杯在手里,两只手揉滚着捂手。
“呵呵,这话怎么说的?我躲谁也不能躲她啊,干嘛去了?”宁泽笑道。
“走了。”
“什么?”
“走了。”
“去哪儿了?”“不知道!”
“你可别哄我,这都要过年了,她能去哪儿?”宁泽有些发急。
“呵,知道要过年了,你这一躲去了多少天?问都不来问一声,人家走了,又来假惺惺不成?”梁红玉杏眼含威瞪着他。
“我这不是近来挺忙么?”宁泽心虚地回答,眼珠子却到处乱看:“真走了?”
“难道还要哄你不成?”梁红玉忽然心头一酸,眼泪掉到杯子里。
宁泽心头一颤,双手松开,一大堆东西尽数洒在地上。
0068、王渊东去()
(紧赶慢赶,终于没误了时辰,真是急死本宝宝!明天老实要换办公室,话说现在这间屋子不通风很憋气,郁闷了很久,码字都不利索。这回换个坐北朝南窗明几净可以俯瞰半个小城的,希望能给老实码字带来灵感。所以,如果明天只有一更,那一定是忙活搬迁去了,大家原谅原谅!先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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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宁泽只轻轻的问一声:“她是回家么?”梁红玉半晌才说了句不知道。
到底何红菱为什么离开,临走跟梁红玉说了些什么,宁泽没问。
再问也是徒生烦恼。
弯腰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拿起来放到桌上,笑道:“师姐,这些是小弟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一点心意别嫌弃。这些是她的,也烦劳你瞧着处理吧。”默默转身朝门口走去。
忽又回头咧咧嘴:“师姐别离开这儿,那腌臜地方就别回去了。再说,你走了,这屋子空着,小弟更难受。等除夕,小弟还回来过年!”
梁红玉坚持了两天,本就是打算等他回来,指着鼻子好生臭骂他一顿,然后拂袖而去。哪知道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瞧他一脸的落寞,心里更是同情。却又找不到话来安慰他。轻轻叹一口气:“好,回来过年!”
门外寒风呼号,宁泽仰头看着乌沉沉的天,怔怔发了好半天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兵卒路过,相识的也只是偷偷指指点点,也有些以为天上有什么好看的玩意儿,也跟着仰头瞧半天,最后摇头离去。
回到营房,兵卒们都要对他恭敬行礼,叫一声副尉,他也恍若不闻。饭来了就吃,吃饱了就睡在韩世忠榻上。
直到夜深人静,韩世忠推推他:“起来,起来。”见他半天没反应,韩世忠性发,一把将他揪得坐起。
“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宁泽没好气说道。
“睡个屁,你一晚上姿势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