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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却是昨日途中偶遇之后,听他说得有趣,起意一同来看看的,眼下瞧着也是指望不上红云来引路介绍一番了,他便四处随走,看个新鲜。凤族盛极而至衰微的那几元会,此处俨然是其族中重地,极少有外人能受邀踏足的,至今余威浩浩犹存,他们今晚跑来这里,依旧很有一种偷入禁地的刺激感。
通天刚从西方的须弥山上下来,今日就在中原地界遇到了红云。仙家神通,千万里相隔亦能一念而至,他本打算去南海探看一眼太清的,顺便再亲自拣选些茶叶打包带走,若不是中途变道跟着来看星星,到现在这时候也该在长兄那里安顿下来了。当然这多数还得归咎于路上没甚可看这一项,这一带从前凤族、麒麟族与魔门势力交杂,乱得很,大好河川也就格外遭罪。若平时且行且赏,他依凡人足步自可慢慢地走上年余,还很是乐在其中。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皎洁,是因为身处天上,相去较近的缘故?他微笑着转头,月轮冰盘正从中天缓缓而过,极大,前方的整座宫殿都像是被嵌入其中一般,算来正是十六夜,看着格外圆满。
良辰好景。
“我刚才发觉这儿库里还存着点酒,可要试试?”他晃了晃手中的玉壶,笑吟吟地往前递了点,问红云。
今日自见面之后他就察觉到这友人的兴致似不甚高,往常通天要漏了这么点文盲的举动出来,红云定规是要详详细细地来解说上一番的,可他却一直望着足下的星海,出神,听通天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方把目光转回过来。
红云还有些没回过神,下意识道:“哦……是竹实酿的酒么,”他伸手接过来,很有些可惜地说,“这凤族竹酿,怕是往后就很少能再见到了。”
通天斟了一杯正细看呈色,闻言漫不经意地笑道:“那果然是我运道好。”
红云那话里其实是旁的意思,他觉出通天并无意与他探讨这样沉的话题,便也自饮酒不往下说了。
然而他的量又浅,借以浇愁,醉得便格外容易。没一会儿,神色便不太清明了,干脆便席地坐下了,任由云脚悄悄地蹭上他垂落天门的红色长衣。
他怔怔道:“三族覆辙未远,我看着,这天地量劫又将复起了。”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已近低不可闻,似乎是不敢高声语,恐惊了九重天上冰冷俯瞰这天地之局的人。
似乎因倒影着星海,红云的眼眸着色格外的浅淡,原本堂皇华丽至不近人情的眉目,也返归为风一吹便散了的云。
通天侧耳方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语声微不可闻,其中的情绪却已然恢复了平静。
他道:“……将有劫数,落于我身。”
第37章 花镜第五卷()
通天下意识地,迅速侧目看了一眼红云,他眼神里没什么含义,沁出些微的凉意来,想确定对方是否真是喝得有点儿醉糊涂,才说出的这话。
红云依旧茫茫然地望着星海,似乎没打算接着说下去了,襟前有些淋漓酒迹,再接下来似乎他就要眼一闭睡过去了,也不管正有天风浩荡卷着破碎的云絮直直地往人身上扑去。南天门离地九万里有余,愈往高处便越发冷了,罡风凛冽,没有羽族的禀赋加持,在这里站着修为稍低的都要定不住脚。旁边的醉鬼真要能这样睡过去,也是本事。
通天悄悄提起被红云掷到一边的竹酿玉壶掂了掂,心下微哂,这酒清淡得很,他又只饮了半壶而已,哪就成这样了?他略略考虑了一下,便也顺势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被翻卷的云脚沾湿了衣摆,也没有顺手撑起个壁障替人挡挡风的意愿——红云要能被吹风清醒那就更好了,正有话要好生问他呢。
通天刚才在九阙诸多宫殿都晃过一圈了,脚程快得很,这里人去楼空的,除却瞧个新鲜之外也没什么好看。顺手收拾了点别处少见的有趣玩意儿,通天准备打包回去给两个徒弟玩儿,左右他们是再无法回到这族中故地居住了,便是之前,也从未涉足过。凤族的昔日宫殿,重天之上远远逝去的辉煌,在浩大的余威散去之后,又或许会再有人入主……比如从前在大唐年间的时候,通天就听说过,传说里头约定俗成的,重天之上自会设有诸多仙神往来的天庭。
念头转到天庭这里,通天心下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呼啸着想要打破壁障,他的思绪顿了顿,暂且将这些压了下去,便继续漫不经心地往下琢磨事。
——然这些于长琴与孔宣来说,暂且只能是遥不可及了,这些玩意儿能有一些便是一些吧,就当是留个念。这还真只有通天会起意做这些,让元凤来送又是平白糟心:非要送什么念想的,他当然更乐意捎带些别的南明特产过来,九阙就此揭过不提。
也亏得仙家有芥子纳须弥的神通,得益于此,通天才能轻身洒然上路,满洪荒地乱晃。从前谷中一意留情于山水的烟霞客,也包括通天自己,打包起行囊来都是大问题,游子一去数年,经行各地,要捎带点东西送人,要么自己千里迢迢地赶路回来,旁的方法,只唯有托了当地隐元会的飞鸽传书,既是一笔不小的耗资,又带不了多少东西,总之都是麻烦事。
他整理完东西,收将起来,转身拿过自己还未用罄的一壶竹酿,又倒了些在杯中慢慢地饮。因四下颇冷,清寒不下于深雪山中,只这么一会儿,从库里取出来的这壶中这酒液几乎凝稠,挂在壁上。冷酒入喉,通天也不在意,并没有花些力气再去温它。
他正想着带回去的时候竹酿要和旁的东西分开来放,别教徒弟看到。这酒水既然特产自凤族南明,想来定然会合两个弟子的口味,但太小便沾酒,不好得很,得防范着点……还得同元凤说一声,要是送东西过来,更别带这个。
也不想想元凤得无聊成什么样才会寄这个过来,真提上一句,平白地便被冷眼。
席云而坐于南天门前,正对着下方的星海,两个人各自发呆喝酒睡觉,这画面也是美得不能看,至少羲和就抚额懒得关注这边头的情况了,只觉得有点风吹草动就警醒得不行的自己实在是病得不轻。
……那玄衣人倒是修为颇高的,周身气息远远地,也熟悉,莫不是盘古三清?
……
圆月悠悠地转过中天,投下高低错落的影子。渐渐地,这影子也拉得极长,待到筑于九阙西方的浑天仪,也转动着投下影子,笼罩到两人身上的时候,红云方睁开了眼。
通天正好将最后一点酒饮尽了,小小的杯子在他指尖快转出了花来,见红云看过来,他颇为愉悦道:“你那半壶可悠着点,九阙的竹酿,刚都被我喝完了,若不去南明,你往后怕是当真很少能再见它了。”
红云:“……”这话原封不动被奉还了,可他为什么有种在被通天嘲笑酒量的感觉?
他想起通天眼下收的弟子,都是与凤族的渊源,想来也会与南明那边常有联系。适才红云的这句叹息,通天怕是没什么感觉的,自是想得岔了,红云可真没有那层的意思,却又说什么都不好,心下苦笑,连心头的郁气也被盖下了几分。
逗人完也得见好就收,这样下去就没意思了,通天收了兴致便打算转话题,忽然问道:“那是别无转圜了吗?”
通天说话的声音也不甚大,红云微微一凛,神色肃然了起来,他回答的口气很是模糊:“若是定下了,我何必再同你说?自择日赴死便是。”
通天轻轻地笑出声来:“还能择选日子,可见也不是迫得太紧。”
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好笑,通天这一番的事不关己做得明显,红云心下也不确定对方的意思,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横一横心,和盘托出些事。
“三十三天外胜负未定,怕是还要着落在我等之间。量劫虽是将起,天机却模糊未定。我先前与一气欠下因果,当应此劫……我之命星,亦入死局,却并非无法避开。”红云看着通天,最后一句意下颇有所指,怕是他借以安身保命的关键,便是要着落在对方身上。
三十三天外——前不久还在须弥山前,听有人说在那里等他,通天一愣便反应过来,红云话里所指代的,便是双双失去踪迹的鸿钧与罗睺。
既然胜负未定,那么当然一时间便也无人会去合补天道……这其中,可商榷之事,当然也就多了。
通天挑眉,顺势问道:“可方便说?”
这一来他可对红云神叨叨的观星望气之术叹服了不少,通天与一气、罗睺之间确是有一层因果,那是他刚出不周山的时候,在西荒的事了,在场的谁也没由头往外说。红云却能算得出,并由此找上他,可见他所自矜的推衍之道,果是有那么些神妙之处的。
红云摇头道:“我亦看不出,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38章 花镜第六卷()
红云这话明明是很诚恳的不知情,被他这么一说,却更像是个托辞了,通天嗤得一声笑——走一步看一步,到得最后深陷局中,挣脱不得么?一如外貌上所呈现出的特征,在红云这个友人的天性之中,同样深具这样不近人情的华丽烂漫……以及同样不合时宜的天真。
对于通天这样的反应,红云的神色颇显无措,却也不知适才据实所说的话里有哪里出了问题。因确实有所求于人,他现在与通天之间的关系颇显微妙,自己也不晓得要如何应对,
通天侧首去看,太阴星已过了九阙,渐渐往下沉去,很快便要没于云海之中了。在西方宫宇,大约是第八重天的高台之上,就如同青岩揽星潭的天机阁,正正安置了一个浑天仪,静默地转过一格又一格的光阴。适才四处闲晃,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通天还颇觉惊叹过,往常天工弟子设天机阁黄道仪,当为窥演天机之用。万花谷中的黄道仪据说可推算得出种种朝代更替之事,前后万年之内,时运气数,尽数在此。然而在九阙之上设这一处,也不知道所为何来?毕竟重天九阙,到了后世便是天庭所在,凡人所窥探的天机,均已囊括此间了。
这一瞬间又有一些恍惚,大唐年间种种事,留驻于他神魂之中的最后一点记忆,便是三星望月远远传将过来的玉磬哀声,与揽星潭上的天机阁寸长寸短飞去的日影。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天命所畏,谈不上还剩下多少。亦不觉轮回之事有甚可期,长生久视又有什么大意思,但既然暂寻到了安身立命所在,便值得好生汲营一番,他们这样的天人之属,或许可以历万千劫数而尤且存立于世间,一场下来更谈不上输家赢家,总有漫长的岁月好慢慢讨还回来,但历上一劫还赔了好些东西在里头,就纯是平白糟心了。
于是通天望定这浑天仪的影子缓缓转动,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既然已经收了弟子,那自然是有立下道统、将它长久传于世间的打算的,”他笑吟吟地转而看了一眼红云,颇有所指,红云闻言,神色如常,微微颔首道:“道友的意思,吾明白了。吾之所长,星象推衍之术,若此番劫数过后仍能苟存于世,便一并交付予道友罢。”
通天轻轻摇头道:“并不必如此,我自不过山中居隐之人,有佳友来,共同经略,便已是很好了。”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愣了愣,心下忽而敞亮了些许——从前青岩万花谷一脉,不正是如此而生的么?故方有谷中七圣,才有这一方云集大唐风雅之地。
红云便也笑了笑,将通天的话应承了下来。但他神色之中仍是隐约忡忡的,忧患之意并不因此松快多少。通天也不介意他眼下的反应是否颇有反复之嫌,摆明了是不甚相信自己什么的:这虽是红云自个儿经过推衍算出的结果找上的通天,可是说真的,这会儿通天的修为境界不过他处在伯仲之间而已,或许恃诛仙剑阵之威能占下更多的胜算,也不过便是如此了——对于红云来说,通天这边更多的是一个契机,而不是真正生有托庇于他的想法。对于通天来说这当然也很好,他原本的打算里,也无甚收拢下属的意思在。
洪荒不纪年,那是第二次量劫未起之前,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早已空无一人的凤族九阙,在这个晚上风云涌动。日后争为洪荒之主的妖皇,他的野心初初地露了一个角;而三教之一的截教,立教的上清圣人通天,终于在这时,隐约地产生了一个十分模糊的设想。
而正当其时,三十三天外的胜负尤且未定。这一切均为当事人默契地,在黄道仪无声的光影转动中悄悄地隐匿了起来,并未宣诸人前,在往后的岁月里方才逐渐滋生壮大——今日所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似正是: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