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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红素按捺住了激动的情绪,忍不住问道:“老祖宗、大老爷和大奶奶可好?”
霍定姚苦笑一声,从流徙改判为流放,从良籍又变成了囚犯,一家人从分离又在了一起,还能远离是非……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如今也说不上来了。但是看着昔日的忠心耿耿的丫鬟,到底说不出什么怨恨的话,只得点点头,“祖母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错,我父亲和母亲也没吃什么苦头。我们好歹曾经也是一等公爵,那些人哪里见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不敢轻慢的。”
她以为这样说,对方就会安心一两分。不想红素闻言,却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拿了含满眼泪的目光默默瞅着她,倒是吓了霍定姚一大跳。
红素垂眼,轻声道:“姑娘不要再骗奴婢了,方才我都瞧见了,那些差役对着姑娘您推推搡搡的,还对着大老爷呼三喝四,大加责骂。以往,大奶奶和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些?”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样东西,递送到霍定姚面前,道:“这东西,原是姑娘从前就心细备下的吧?青欢在和奴婢分开之前,便交给了奴婢。其实奴婢也不懂得是什么,反而是蒋大哥瞧了,说是一定要交给姑娘您。”
那是一枚印章,上面套了细细的银链子,却是宝号银庄的标记。霍定姚惊喜万分,简直想大大的给红素一个拥抱。这东西只要与她自己的小字羊脂玉佩一起用,便能取出大笔银子。如果她没记错,宝号银庄里面,至少已经存了一千两银子了吧?!若是这样,到了下一个镇上,她想办法偷偷溜出去,取点银子出来,何愁这一路不能过得舒舒服服的,便是到了雁门她也不怕,有银子便能买宅雇落户,做做小本生意也不愁不能发家致富呢。
等等,刻了她小字的那枚羊脂玉佩,在入宫的那晚,被那几个该死的假太监抢走了啊?!
霍定姚简直欲哭无泪,心里顿时诅咒起来。抢什么不好,偏偏抢走她那么重要的东西。
红素没注意霍定姚的神情,倒是远远的有男人骂人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都吓了一跳,红素加快了动作,又掏出了一个布袋子,塞进了霍定姚的衣袖中,急促道:“这里面是几十两散碎银子,姑娘您一定要谨慎,偷偷交给大老爷或者大奶奶。他们自然明白该如何打点,也好让老祖宗少受点罪。”
霍定姚点头,将银链子挂在脖子上,又藏进了领口内。那包银子自然是更加小心。听得有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个人心下难过,明白到了分别的时候。
可红素却舍不得离开,走一步又回头,再走一步又回头,竟回身跑过来抱住了她。霍定姚眼圈一热,忍不住抽抽鼻子,才咬牙一狠心,终于将她远远推开。自己则急急地跑到了茅厕前。
她刚一站定,便被身后的丁老三拧住了脖子:“你方才在和什么人说话?!”
说着,还朝茶棚的方向张望,露出十二分的怀疑。
霍定姚立刻装傻:“什么人?没有人啊。”那丁老三分明不信,朝茶棚方向走了几步。
霍定姚顿时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红素来不来得及离开?万一被发现了,还真是说不清了!她急中生智,故意呀了一声,露出一个鄙视的神情,“却是有一个大嗓门的婆子,硬是要我从里面赶紧出来,还把门板拍得震天响。这种事情,还是在大白天,那婆子也好意思张嘴闭嘴不断叫嚷,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官大爷,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丁老三冷笑一声,根本不理她。伸手忽地一下撩开了茶棚的后门帘,只见里面人来人往,不过是些贩夫走卒在此歇脚,个个都十分粗鄙。再想想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终于不再理会。
晚上,他们宿在了明乡驿站。这里已经不算是盛京了,仔细算来,应该算是通州与盛京的西面交界处。驿站的兵勇早接到了只会,倒是腾挪了一座废弃的院子给这一行犯人歇脚。
这院子十分破小,除了一个煮饭和烧水用的柴房,还有一个茅厕,能住人的就只有四间房子。稍小的给了几位老爷,中间的给了女人和孩子,倒是最大最好的那间,被三个差役霸占了去。不必说,这又是丁老三的主意。
只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倒是收拾得十分整洁,还挂了帐子。虽然十分小,只容得下一两人进出,却是让霍老祖宗住下最合适不过了。
霍定姚走了一天,只觉得又累又饿。邢氏带了手镣,根本就不能再拿上重物,两个姨娘也如此。霍大爷更没指望,于是拎包重任便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她小小的身板上,说起来她们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几身换洗的衣服和几双鞋子。但是由于是冬天的棉衣,一路也压得她直咬牙。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由得羡慕起那些有兄长的姐妹,当然,她说的是像八少爷霍荣轩这样的,明明比三姑娘霍荣菡还小几岁,却几乎肩负起了四房全部的行李。反观三房的霍有昊,却什么都没拧,倒是五姑娘霍有纤一路沉默地跟在王氏身后。
霍明章见霍定姚提得辛苦,不由得担忧道:“十妹妹,要不我来帮你?”
霍定姚没拒绝。两人合力将她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又一同抬进了中间的房子,放到了大通铺的最里面。
第75章 隐瞒()
邢氏和林氏等人也跟着进了屋子。因到了过夜地,她们和姨娘们的手铐都取了下来。
林氏身体骨本就弱,这才第一天就吃不消了。她摇摇晃晃由霍庄莲搀扶了进来,刚到床边就支持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朝着床铺倒了下去,霍庄莲尖叫一声,引得屋子里的人都抬头来看,见状不由得吓了一跳。
霍明章急忙上前去查看,见林氏拧着眉,用手支着头,额头却一片红肿,明显是磕碰到了床角。不由得大怒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伺候母亲?金姨娘和翁姨娘在哪里?”
霍庄莲一向都害怕她这个弟弟,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得摇摇头,呐呐道:“到了驿站之后,我也就没瞧见了……”
周姨娘在一边铺床,听见了瞅瞅四周,见妫氏还不在屋子内,便一撇嘴道:“这一路上金姨娘就只顾着哄着她那个宝贝疙瘩,翁姨娘也抱着天哥儿,哪里还顾得上当家奶奶?眼下只怕也哄着两位少爷去了。章哥儿也别嫌我说话说得直接,都到如今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能指望她们围着二奶奶打转?”
霍庄莲涨红了脸,见霍明章脸色更加难看,张嘴想辩解,却是越着急越又说不清楚。霍定姚皱眉,虽然她也不喜欢金姨娘,但是眼下也不想由着四房的在一旁生事,不由得安慰霍明章道:“九哥哥自小身子就差,金姨娘也是怕没照顾好,往后折损了二伯娘的名声。想必才让二姐姐来服侍二伯娘。方才虽然出了意外,但是只要晚些时候熬药让二伯娘服下,想必就没有大碍了。”
霍庄莲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一眼她,又对着霍明章连忙补充道,“我已经去柴房生了火,只要有了茶水,立刻就能化药让母亲服下,想必现在水已经好了。”说着,便匆匆出去。
霍明章还冷着脸,不过瞧着倒是少了几分怒气。他瞪了一眼周姨娘,周姨娘连忙背过身去,装作忙着手里的活计。霍明章无奈,虽然在侯府里,他是二房的嫡少爷,按理说周姨娘等人都不得冲撞他,见了他还得行礼,哪里敢这般同他讲话。不过他也隐隐约约知道,方才郑姨娘说的也是几分实情,心头不由得生出一股失落。
林氏倒是很坦然,摸摸章哥儿的头,声音弱弱道:“我不过就是身子虚了一点,你这孩子倒是太过紧张了。”
霍明章含了泪:“母亲就是太好说话了。以往在府里,她们仗着父亲的宠爱,就分不清尊卑,现如今更是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
他一急,声量高了一点。周姨娘听得只字片语,又在一旁故意冷言冷语道,“章哥儿哪里话,二奶奶这是性子好,可是金姨娘和翁姨娘的福气。”
正巧妫氏撩了破帘子进门,听见这话顿时拉下脸,狠狠盯了一眼周姨娘。周姨娘还记得前者在牢房里是如何要拿郑姨娘和她女儿出气,不由得身子一瑟缩,气焰立刻矮了下来,上前讨好道:“奶奶您瞧,给您和三姑娘的床已经铺好了。只是我手艺不佳,倒是有点不伦不类的。”
妫氏冷笑一声,“我怎么敢挑三拣四,被老爷听见了,只怕我倒是要落得一个性子急的名声了吧。”
周姨娘一身冷汗就下来了,暗叫后悔。四老爷被四奶奶捏得死死的,她又不像金姨娘那样得宠。原本是要瞧瞧二房的笑话,却不想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四奶奶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她那句话明明没有别的意思,偏偏被小心眼的妫氏听了去,只不定还以为是在讽刺她妫氏呢。这样一想,周姨娘愈发赔得小心翼翼,都不敢提再去瞧瞧自个儿的儿子。
霍定姚在一旁冷眼瞅着,见状不由得撇撇嘴,懒得再去瞧这些。
她自己都累得发软,就像没筋的面条一样,偏偏脚又肿胀得难过。于是偷偷脱了鞋子,见脚趾头都红肿了起来,微微一动,就疼得她呲牙咧嘴的。更难受的是,脚掌上面还起了几个黄豆大小的水泡。如今又没有针线,难道要随便找了尖锐的树枝来挑破?她可记得,伤口是一定不能沾上了脏东西的。这样一犹豫,却是被邢氏瞧见了。
邢氏不由得心疼起来,仔细瞧了瞧她的脚,叹口气道:“再过两个月便是你生辰,那之后本来应该为你缠足的,现在却指望不上这一环了。”说罢,取了一根尖细的木头簪子替她处理起来。
霍定姚却吓了一大跳。她上辈子就经历过那滋味,在暗黑的屋子里,硬生生的让几个教养嬷嬷按捺住她,还往她嘴里含了细软的白布,一个从外面请回来的缠足嬷嬷面上笑着,可在她看来却是冷眉冷眼,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脚,手里一使劲。她便浑身冒冷汗,接着眼前一黑,便疼晕了过去。再清醒过来,说什么也不让缠第二只,
后来侯府被罚了流放,那一路上她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便被人抛下。若不是邢氏咬牙背上了她,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座山里被丢弃了。
霍定姚便垂下眼,噘嘴道:“母亲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莫说我们现在路途遥远,这一路上还指不定要翻山越岭走上多少路。便是在府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让人下人抬着肩舆伺候。若是生出了意外,女儿只怕都动弹不得。”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多,在府里能有什么意外?”邢氏不以为然,“你屋子里那么多丫鬟婆子,难不成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
这话说得,霍定姚生怕自个儿母亲越扯越远,连忙道:“我们家就没有缠足的女子,母亲何必要坚持这个事情?”她说的也是事情,不说霍老祖宗、林氏、王氏和妫氏,就是邢氏自己也是天足。还有霍元姬、霍荣菡、霍有纤和霍明仪,到了十岁也没有缠足啊。为什么上辈子偏偏就她一人遭受了这份罪?
邢氏一怔,慢了手里的动作。好半晌才道:“你懂什么?只有勋贵人家的女孩子,上书到了礼部,由礼部上呈中宫之后,才赐下名额。满京城,能有此殊荣的,不足百户。你姐姐当初便是没有记过在我的名字下,呈上去也被刷了下来。”她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又,露出一个苦笑,喃喃自语道,“我也是糊涂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这一茬。”
霍定姚安下心来。对邢氏的话不以为然,这等“荣耀”她可消受不起,谁爱谁拿去。不过这么说来,霍元姬当初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不过邢氏脸上的神情还犹自不甘,反复盯着看。霍定姚担心她还能捧着自个儿可怜的小脚丫生出什么念想,急急忙忙缩了回来,趴在了她耳边低声道:“母亲,您可知道今天白天出门前,我瞧见了谁?”
邢氏闻言还有点疑惑,顺着自己女儿的话慢慢回忆起白天的情形,想着她在城门处那场不大不小的闹腾,不由得一惊,道,“难道说,那个时候你是借故离去的?”
霍定姚点点头,跟她咬耳朵道:“是红素姐姐。她被蒋叔买了出来,因顾忌我们霍家的名声,还正式订了亲呢。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他们便可以商量着办。”可不是这样吗?若只有蒋魁,就算有心来打听他们的消息,指不定会被差役认出来,毕竟他曾经为大房做事,在父亲身边也时常露脸。而红素虽然一向持稳,却不一定能想着来为他们雪中送银子这一茬,更别提她那枚印章了。
“这事情蒋魁做得极对,”邢氏松了一口气,想的却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