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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者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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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方的队伍已经开拔,后续的圆阵开始缓缓跟进时,他突然丢下了手中的长枪,转过身去,朝老营的方向迈着骨瘦如柴的两条细腿跑了起来。他装作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喝骂声和威胁声,就那么闭着眼睛什么也不顾地疯狂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家里的老母和儿子没人养呀!我不能死…”

    当他脱离队伍,在黑暗中跑出了数十米开外后,似乎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他跑啊,跑啊,一刻也不敢停下,在心中不停地祷告着:观音菩萨保佑,观音菩萨慈悲,留给草民一条活路吧,草民日后一定给您上香磕头,观音菩萨慈悲…

    随着背后隐约的嗖声响起,下一秒,他的脑袋陷入了空白,心中那声祈祷断开,脚下的步伐陡然慢了下来,下一刻,停在了原地。再下一刻,他的身体像喝醉了一样晃着,一支羽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后背和胸腔,突出的锋利箭头上嘀嗒着大颗血珠,掉落在脚下,染红几点沙。

    噗通一声,后仰栽倒,脑勺落地,那支穿身利箭的后背部分啪声折断在他身下,已经变得模糊的眼中,是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那月亮渐渐分解散开,糊成一团,像家里做着米糕时的老母亲干枯如树的苦脸,像嫌弃家贫的婆娘查看每月军饷时的怒脸,像才满月的儿子在见到父亲时拍手露出的笑脸。

    “我,不,能,死…”他耗着最后的生命扭动着身体,嘴角咳出大股的鲜血,两只粗糙的手死死抓着两把沙子,在死亡边缘奋力挣扎着,不甘心被幻觉中出现的黑白无常拉入那深不见底的阴间。

    蓦地,那兵的身体像被丢到岸上脱水力竭的海鱼,不动了,视线变成了一片漆黑,还挂着泪水的两眼仿佛要凸出眼眶。

    那兵,死不瞑目。

第十九章 【狰狞之夜(中)】() 
此时,台州卫军营。

    从天空俯瞰,整个老营布局呈等边锐角三角形态势,朝大海的左右后三个方向侧面皆设闸门,而向海的一面既尖且窄,并部署了大量的尖竹坑、刀车等防御器材,目的在于防范可能发生的倭寇从海路登陆直袭老营的紧急情况,就算那些东瀛野人再悍猛不畏死,正面冲击上来也只会是鸡蛋碰石头,一触即死。

    一队巡逻士兵正在军官的带领下巡查着连绵的士兵帐篷,没有注意到数个黑影已经跟随了他们许久。当那支巡逻队到达三角形的一个大拐角,两队人马相近数步之遥时,一道黑影率先掠出,欺身而上,手起刀落,两把被熏黑刀刃的锋利短刀瞬间划过两人的脖子,瞬间收割性命。

    另几道黑影随即跟上,唰唰数道刀影掠过,捂嘴割喉,九名巡逻的布衣士兵和那名唯一穿着皮甲的军官连血液都没溅到身上,活着的最后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接连魂归西天,被拖入了拐角处搭建的土厕帐篷里。

    几分钟后,当厕所帐篷的帘子再次掀开时,一名身穿披甲举着火把,腰间挂着一块篆刻着“白总官”三字木质腰牌的军官从中走了出来,七名换上了布置军服,提着长枪的士兵跟随其后继续巡逻,向着内应所说的副将大帐,也是军营里最大最亮的那顶将军帐行去。

    ……

    勤裕村东,幽暗的树林中。

    张适很庆幸,或许真是太上老君显灵了,林子里没有人,自己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他的怀表给了林汉城,只能靠感觉估摸着时间,从离开村子到现在应该有三四个小时了。

    他没有蠢到直接走出林子,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上缓慢挪动着,在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的急促脚步声后,知道是大队的官兵进了林子,立即停止了动作,将身形隐匿在了葱郁的灌木丛中。

    一只螳螂似的小虫掉到了他的脸上,他不敢伸手去赶,意念转动,用治疗术驱赶着脸上那因为过敏而产生的阵阵痒痛,心里思索的却是不知道林兄弟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计划步骤是不是已经完成,今夜能不能平安逃离这个杀人之地,按照拟定的计划顺利进城?

    突然,张适听见了林外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很嘈杂,还有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像有人在怒吼,像有人在求救。不等他反应,一声炸响已经传入耳际,却看不见寂静的夜空中陡然绽开一朵色彩斑斓的烟花,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炸响,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传递着战斗开始的信息。

    是信号弹,有埋伏?

    他的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官军中了埋伏,可是谁埋伏谁?谁在和官军战斗?倭寇难道也有信号弹?

    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他尚未理清思绪,突又听见阵阵踢踏之声向这边靠近过来,越来越响,地面也开始传来微微的震动,像有数十匹马聚集在一起向这边奔来。

    果然是埋伏,前后夹击!

    心下确认那些战力堪忧的官军面对早有准备的前后夹击,还是骑兵夹攻后路,肯定是有死无生,绝无胜算。他来不及多想,咬着牙向西北方向匍匐前行着,心下只求太上老君再显一次灵,让自己绕开林外的战场,远离兵器的喧嚣,快些赶到集合地,离开这个旋涡中心。

    他小心地拨开前方的草丛,努力挪动着身体,在心里默念着:林兄弟,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也得和你一起去见马克思了。

    ……

    勤裕村东,村碑前树林外的空地。

    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尽管李平灿率领的亲兵队都是骑兵,个个身披铁甲又有身下战马的优势,但兵力仅有二十余人,人数上仅有朱参将手下两成,与朱国志的亲兵队数量相当,才没能在第一波突袭冲锋中打垮已经结成防御阵型的先头部队。

    只见黑夜之中,数十道火光照亮着一片方圆百米的地界,两方人马在恐惧与军令的驱动下互相拼杀,甚至不时会有装备精良的骑兵被结成圆阵抱成团的步兵长枪合击杀落下马,更多的却是一个个步兵被骑在马上的李游击亲兵挥刀砍翻,间或头颅飞旋半空嘭声落地,鲜血淋漓。

    只听混乱的小战场之中,骑在马上砍杀步兵的李游击声嘶力竭的吼声:“本将传刘光潜大人之名,肃清勾结倭寇通敌叛国之逆贼朱国志,尔等叛兵速速丢下兵器投降,刘军门可免你们一死。若有负隅顽抗者,则依大华律例,一律就地格杀!”

    “速速投降,速速投降!”

    跟随在主将马后挥刀不停的亲兵们也大喊着,镶着铁板的马蹄踏过了一名“叛兵”的身体,将那兵的胸前肋骨踏得粉碎。又是一记环扣刀向下挥出,携着数百斤马力的粗厚刀刃直接将一名试图出枪戳刺的步兵身体斜削成了两半,飞溅的血液染红了那匹白马的鬃毛,宣告着有意条生命的终结。

    朱参将亲自率领着自己的亲兵队结成战阵,怒声大吼着挥剑劈砍,抵抗着十余名骑兵的轮番冲击,却也是节节后退,无法与拥有披甲战马的敌军正面硬撼,那些骑兵也不强行硬冲,不断地调整方向消耗着那些精兵的体力,准备在他们体力枯竭之时再一举消灭。

    而这场看似双方僵持不下的迷你战争,在第二波早已埋伏好蓄养体力的的骑兵,看见天上连续炸响的信号弹之后快马加鞭奔向此处,在林中向隐约可见的步兵圆阵发起冲锋时,在林间乌鸦的嘎嘎嘶鸣中,已经敲下了宣判胜负的丧钟。

    “通倭叛国之逆贼朱国志,速速投降束手就擒…”

    ……

    五分钟后,勤裕村东,树林外通向村内的一处溪涧。

    一个身影踮着脚步走在哗哗的溪流间,是张适。

    此时的他蓬头乱发,满脸碎草土灰,浑身衣服脏如垃圾,像个乞丐一般驼着背,弯着身快步走着,他无缘看到那场战斗的结果,却幸运地找到了这条远离村东正门的小路。

    哪怕此时脚下的靴子已经浸得湿透,腰间疼痛难忍却不能停下来用治疗术恢复,他的眼中也满是逃脱升天后的欣然与唏嘘。

    至少,命保住了。

    “林兄弟,我来了,你可一定得活着啊。”

第二十章 【狰狞之夜(下)】() 
勤裕村西。

    隐蔽的山洞里,一个潜藏在此的身影扭动着,梦呓着,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丢进了大海里,无助地拼命挣扎着,却越陷越深,无法摆脱。

    如果解开衣服,能够看到他的整条左臂已经全部变成了青黑色,面色痛苦,印堂发黑,毒素已经散发到了全身,恐怕再强悍的肉体也将会因剧毒攻心而暴毙。

    在梦里。

    林汉城身处一间幽暗的公堂,堂上四角的火盆上,幽幽的青蓝火焰似明似暗。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消失了,整个人赤身裸体无一遮挡,上身戴着沉重的铁制枷锁,下身两腿被链子锁住,铁环连着铁链,手臂粗的铁链系着两只硕大如西瓜的漆黑铁球,任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动弹分毫,俨然是这堂上的受审之人。而那厚重的铁枷上,还篆打着些许字印,在幽暗晦明的空间中如同一块上下拼接的墓碑。

    林汉城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前数米处的台阶之上,摆着一张黑色的木桌,桌上陈列着一堆堆不知记载何物的线装书,桌后的大靠背椅上赫然端坐着一位身着铭画着道道蛇纹的黑袍,面庞黝黑长须过胸,手握惊堂木,头戴乌纱翅,额间月牙格外显眼的判官,跳动着青蓝颜色的炯炯目光与他隔空对视,那目光似箭,仿佛穿透了他的眼睛,直达他的脑海,搜视着他大脑中的每一寸的空间。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仿佛在二人目光碰撞的一瞬间,灵魂也被拷上了枷锁,不再受控于自己。

    “啪!”

    那惊堂木猛击桌面,发出一声巨响,回荡在周遭空间,震得林汉城两耳嗡鸣,浑身一抖,从灵魂的束缚中脱离了出来。

    他只见那座上拍板之人身侧两个提着大刀的护卫,一个长着牛头,一个面如马首,都是一身黑甲肩披红帆,如泥塑般站在那里,竟然和他曾经在城隍庙中见过的牛头马面阴间鬼使相差无两,四只兽眼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比那庙中的雕像更加诵钠恰�

    在目光与那红光接触的一刹那,他仿佛一下中呆滞地状态中恢复过来,两臂想动,却被厚重铁枷牢牢锁住;脚下想挪,却似牵着千斤桎梏。

    我是谁?

    我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我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此时大脑已经恢复了思维的敏捷,念头飞速转过,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寻找着那个隐约的答案,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怎么想。

    “啪!”

    那判官手里惊堂木又是一下重击,如一把铡刀劈下,生生截断了他的思绪,惊得他猛然抬头看去。那双跳动着青蓝火焰的眼睛像有着某种魔力,把他的目光固定在了二人对视的角度,让他的心神开始波动不宁,如同海涛波浪起伏,心中的什么东西像被抽走了一样,仿佛那个获得千钧神力的穿越者,本来就是现在公堂之上受审的嫌犯。

    只听那判官浑厚的声音如同念咒,回荡在空旷阴暗的堂中:

    “堂下鬼犯,生前姓林,名曰汉城,生于湘楚,死于吴越…”

    “地上所为,狠如凶羊,滥杀无辜,身中剧毒,暴毙暗地…”

    “现入阴间,孟婆一汤,洗去前尘,身负余罪,尚未还清…”

    那个深邃而厚重的声音像一条无形的蟒蛇,将堂下被束缚着的林汉城身体一圈一圈地向上环绕着,那蛇头不停地吞吐着红信,口中的獠牙随着一个个音符字节的吐出而变得更长一分,溢出着墨绿色的毒汁,滴落在地,发出呲呲的消解腐蚀声,将平整的石地溶出了数个小坑。

    而判官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阳间镇民,横遭屠戮,可怜妻小,死无葬处,歃魂申诉…”

    不知念了多久,直到林汉城的脖颈已经被毒蛇紧紧缠住,直到那两颗锋利尖锐的毒牙已经近在眼前,他终于想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脑海中那个直觉幻化成的声音在嗡嗡着,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回放着:

    我是林汉城。

    我是穿越者…

    为了我的计划,为了利用那些家伙的阴谋往上爬,我杀了很多人。

    我杀了救命恩人,为了干掉那个黑衣人,我一箭射穿了她的头…

    我杀了那些渔夫,砍下了他们的头,掀翻了他们的屋子,伪造出倭寇洗劫的表象。

    我杀了那些女人,还有孩子…

    判官的判词终于念到了尾声,最后一句:“现有百鬼,皆为你杀,堂上对质,引证问罪,罪时铡魂。”

    音落,音回荡,惊堂木落下的一刻,缠绕在林汉城身前露着流淌毒汁的獠牙毒蛇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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