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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说到最后一处名叫涅纳塞泰茨的石槛瀑布的时候,布莱尔不无骄傲地告诉彻辰,当年想成为扎波罗热哥萨克,若不是单人独舟闯过这些石槛瀑布那是不会被当做兄弟相待的。但对于涅纳塞泰茨却做了例外地宽容。因为这里突出水面的怪石嶙峋,从来不曾被河水所淹没。也不曾有任何船能过去。但有一个人却过了这第七座瀑布。
“是包洪。”彻辰猜出了那人是谁。
布莱尔点头确认。
彻辰看了眼身旁的包洪,他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彻辰本想也下去试试,看自己能到第几座瀑布,可又望了一眼那如万马奔腾地河水,他打消了这一念头——自己驾船的本是并不好,这要是下去可能真有来无回了。
队伍又经过两天的时间,这一天,彻辰终于到了谢契所在的石岛的岸边。
穿过险滩后的第聂伯河在这里恢复了平静,河水在彻辰的面前闪烁着,划出一条亮晶晶的带子。河水在上游本被激流限制着,可到了这里,它终于进入了自由的天地,开始奔腾泛滥了。滔滔的波浪遇不到断崖和高地的阻拦,就一直漫到地上去。
彻辰同包洪登上渡船,在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航行后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谢契。
从登上谢契开始,彻辰就感受到了这里布莱尔所说的不寻常和自由。
作为一座军事要塞,虽然有无数自己这样打扮的哥萨克来到这里,可没有任何人会问你一声“从哪里来?你们是谁?来做什么?”,就好像每个人都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
而当你要找个地方住宿的时候,当你打听哪里有旅馆,别人会这么说:“你好,你信基督吗?”
“信!”
“你也信圣父、圣子、圣灵吗?”
“信!”
“你会去教堂吗?”
“会去。”
“那么划十字吧。”
划完了十字,那人就会随手一指一块空地,“去吧,去自己找地方住下。”
随即的,有人为你送来了镰刀和砍伐树木所需的斧头——这里的一切都要你自己丰衣足食。
总而言之,作为扎波罗热哥萨克源头的谢契,有着不同于任何地方的生活方式。
彻辰很快就被吸引。他将他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了解谢契的一切之中,投入到这一片放荡且神秘的海洋。
这里的一切都使他如此的新奇。谢契没有那严格的法律,这里的一切简单明了。譬如,如果一个人犯了盗窃罪,哪怕只是偷了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这就要被认为是全体哥萨克的耻辱。人们会把这个不名誉的家伙绑在广场上的柱子上示众,每个人走过他的身边都可以用一旁的木棍揍他,直到把他打死;而一个人要是欠了债,人们就会把他用铁链锁在一门大炮的旁边,直到有人答应为他赎身为止。
而谢契的组织架构,更是简陋。谢契由三十六个营队所组成,每个营队都有一名营队长。营队长掌握着一切,他被手下叫做“老爹”。“老爹”有钱、有衣服、有食品,他按照需要分配一切给自己的“孩子”。而当两个营队间产生矛盾的时候,决斗是解决矛盾的唯一方法。每个人都往对方的腰眼和眼睛狠狠招呼,打的鼻青脸肿,而当一方获胜后,另一方则似乎很快忘记了仇恨,与胜利者一齐畅饮美酒。
在谢契的河岸边,彻辰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块被杂草埋没的石碑,通过阅读上面的拉丁文,彻辰知道了这块石碑原来是第一代谢契的建造者所立的。下面的落款为德米特罗·维希涅维茨基。
这引起了彻辰的兴趣,因为那位米哈乌王子也是姓维希涅维茨基的。彻辰向随后到来的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老大人一打听,他这才知道,德米特罗·维希涅维茨基正是米哈乌王子的祖先。
在1553年至1554年之间,当时的波兰国王派驻加涅夫城的代表德米特罗·维什涅维茨基把一部分哥萨克召集起来,在小霍尔提察岛上建立了要塞,并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甚至还建造了专门的炮塔。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德米特罗·维什涅维茨基将原本分散在扎波罗热各处的哥萨克联合了起来,成为了有组织的群体。所有扎波罗热哥萨克的营地均位岛上,营地内自此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军政合一的组织体制。从此以后,此地的哥萨克也开始被称为“扎波罗热哥萨克”。
德米特罗·维希涅维茨基在整个扎波罗热营地下设三十六支分团队,平时驻扎在各自的城镇中进行生产活动每一支团队的名字便来源于驻扎城市,当盖特曼发布总动员令时则要迅速集结至塞契主营地中待命。
彻辰这才知道,谢契那三十六个营队所,对应的就是最初成立的那三十六支团队。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在说完那段秘辛后,似有所感地感叹道:“谁又能想到,建立扎波罗热哥萨克的是维希涅维茨基家族的人,而在1648年镇压哥萨克暴动最铁血无情的也是维希涅维茨基的人,也就是雅里梅·维希涅维茨基。可见上帝的意志真是难测啊。”
彻辰因为新奇而对谢契的生活安之若素,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谢契的生活。
“这到底是上面鬼地方?还有,这是人住的吗?连猪窝都不如!”康尼茨基就指着一座低矮的木制房子说道。
这间木制的房子在谢契的议会厅边上,大约有五十多平米,里面用原木搭了四张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茅草,草上还有一大卷的羊皮。
由于是外国使团,彻辰他们受到了特别的对待——谢契管事的并没有给他们他们拿来镰刀和斧头,而是给他们直接安排了房子。
当然,在住惯了大房子的康尼茨基公爵看来,这所谓的房子连猪窝都不如就是了。
彻辰倒不觉得如何。因为作为佣兵,风餐露宿都是经常的事情,这样的环境已经很好了,至少能够遮风挡雨。况且的,这里大多数的哥萨克们住的还不如自己呢。
彻辰看到大部分当地的哥萨克的住所都是用大块橡木条儿拼搭出来的木屋。这些个木屋矮小的出奇,最高的也不过高出地面半个人的距离。
这些屋子的窗户也开的很小,并且外宽内窄,俨然如碉堡的枪洞。而烧饭取暖的黑烟就从上面盖着的茅草篷都缝隙中透出来。
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老大人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不过老大人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名波兰龙骑兵见状,赶忙将羊皮和茅草都掀了去,将老大人以及康尼茨基公爵的被褥拿了进来铺上。
“亨里克,马格努斯和图布尔林两位大使都住下了吗?”在龙骑兵整理床铺的时候,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对侄子问道。
亨里克回答说:“叔叔,瑞典和俄国两位大使也都住下了。”
康尼茨基公爵闭上了嘴羞红了脸——连两位外国大使都能忍受这样的条件,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第663章 选举()
在所有人到达谢契的第四天,在谢契的议事厅内,所有的团队长们以及连队长的代表一共三十六人举行了一次闭门的会议。
会议一开始,议事厅内便火药味十足。每个人都在谢契的议事厅内拍桌子、说脏话,仿佛说的嗓子大谁就占理一般。
当然,本没有人是来讲理的。
会议的主持人帕夫洛·戈蒙老神在在地看着这一切。当他将一袋子的烟草抽完后,帕夫洛·戈蒙拔出了腰间的火枪,然后朝着天花板射了一枪。
累年积累下来的灰尘如雪花般落下,在议事厅内形成了一片黄雾。
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够了!”帕夫洛·戈蒙说道:“有话一个个来,没轮到的就在一旁嗑瓜子。”
帕夫洛·戈蒙作为最德高望重的哥萨克老前辈,他说话还是管用的。刚才还是揪衣服、锤桌子的团队长们一个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是曾经和包洪一同进攻斯摩棱斯克的瓦西里·佐洛塔连科。
他一条腿站到椅子上,然后向帕夫洛·戈蒙以及四周的团队长行了一礼——这是在告诉大家,自己要说话了。
“各位盟兄弟。”瓦西里·佐洛塔连科用他那公鸭般的嗓子开口道:“我只说一句,是谁在别列斯捷奇科战役战败以及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大酋长被鞑靼人掳走后拯救了我们,又是谁不居功自傲,在大酋长回来后主动交出了权杖。”
议事厅内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接着有人大喊了起来:“包洪,包洪。哥萨克的鹰儿。”
维戈夫斯基的支持者彼得·多罗申科上校见状,他也站了起来。
在同瓦西里·佐洛塔连科一样向四周行了一礼后,彼得·多罗申科上校说道:“包洪的功绩和战功当然是出类拔萃的。可各位请别忘了,我们的书记官维戈夫斯基在白采尔科维战役中的表现同样出众。若不是他殚精竭虑收罗失散的兵员和物资,我们又怎能在大败后与波兰人打成僵持,最终迫使波兰人与我们谈判。”
又是一阵喧闹声想起,有人在说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彼得·多罗申科所说的白采尔科维战役发生在别列斯捷奇科战役后。当时,波兰军队乘胜追击,从立陶宛方向攻过来的亚努什·拉齐维乌的军队收复并洗劫了基辅,而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率领着12000人的军队向乌克兰的深处挺近,试图将别列斯捷奇科战役中的漏网之鱼一网打尽。在白采尔科维,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集结了5万军队拦截。战斗持续了一天,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
由于波兰军队孤军深入且补给线过长,他们的补给出现了很大困难,瘟疫的流行也造成了大量减员。最终斯坦尼斯瓦夫·波托茨基放弃了全歼哥萨克的妄想,选择与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和谈。
当时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率领的5万大军中,属于从别列斯捷奇科战役中撤下来的不到两万,其余的战士都是维戈夫斯基搜罗来的。
并且的,彼得·多罗申科提及白采尔科维战役中维戈夫斯基力挽狂澜的卓越表现,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不联想到之前别列斯捷奇科战役中包洪的致命失误。
同样是力挽狂澜,包洪的表现远没有维戈夫斯基出色。
在1651年7月7日清晨,在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被掳走后被选举为大酋长的包洪率领着一队骑兵先登上了浮桥,他们冒着波兰人的炮火向前疾驰。包洪的本意是检验浮桥的坚固程度,毕竟这座桥要承载5万人马和物资的通过。可当包洪到达对岸,在哥萨克的营地中,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伙,逃命吧!”接着,又有十几条嗓子喊道:“团队长们开溜啦!”
很快,这句要命的话如野火在枯草中蔓延,以为自己被出卖的哥萨克战士们如奔腾咆哮的潮水般涌向浮桥。人们踩灭了营火,推到大车,踹翻了帐篷,冲毁了栅栏;士兵们互相推搡,拥挤,许多人失足滑倒摔进了沼泽中再也没有站起。
沸腾的人群挤在那座狭窄的桥上,你争我夺,彼此推撞。登上桥的人们为了争夺一块立锥之地不惜拔刀屠戮,普列硕瓦河上飘满了尸体。包洪眼见着营地和浮桥上的乱状,他飞奔回对面维持秩序,试图挽救这一切,可这时候,凭他的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
恰也在这时,包围营地的波兰军队眼见对手自乱阵脚,迅速发起进攻,大片没有被踩死、挤死、淹死的人都倒在波兰士兵的枪下。河水被染得殷红,逃窜的人知道后面有人追击,引起了进一步的混乱。他们为了活命不顾一切,更多人被推进河水和沼泽里,而侥幸登陆岸上的人也被赶来的波兰龙骑兵截杀。被逼到绝路的人有的据林防守,拼命死战,有的则丢下了武器投降。
虽然包洪带领着一支三百人的反冲锋暂时击退了波兰人,可是大错已成,最后,三万哥萨克战死,仅有2万人突围了出来。
平心而论,包洪已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心力和智力。可大多数人只看重结果,而不会去看过程。
那句“大败后”把伤疤揭开,包洪的心也在滴血。
那次的失误,也是包洪心中一辈子的痛。
瓦西里·佐洛塔连科对彼得·多罗申科怒目而视,他差点就拔了刀子。彼得·多罗申科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难道他忘了,在被包洪救出的2万人中,就有他吗!
彼得·多罗申科当然没有忘。他与包洪没有私仇,有的只是对他的敬意。可政治就是这样,不以人的私人感情为转移的。
彼得·多罗申科歉意地朝包洪忘了一眼,然后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