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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这么多年只是活在一个梦里。
派出所的人对着母亲劝导了一番后，实在是于心不忍，留下了五块钱。
五块钱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郭芙蓉晚上和妹妹睡在一起，她本以为母亲会怪她，但母亲却一整晚都没言语。
她就那样一下一下的撩动针线，她甚至忘了晚上点蜡烛是要花钱的。
她的表情忽晴忽暗，晴朗的时候似乎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暗淡下来的时候，又好像回到了现实。
没过几天，母亲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起来。
她有时候会突然笑起来，她会旁若无人的念徐志摩的诗。
但念着念着她又突然会捂着嘴哭泣。
逐渐的母亲的情况在村子里传开了，以前村子里的人说母亲是窑姐，等母亲得了疯病后，他们又开始说母亲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是个不祥人。
上了初中以后，郭芙蓉就住校了。
那所初中在乡镇上，就算学校放假了，她也不会回来，她背着同学在外面捡垃圾。
换来的角票都被郭芙蓉存了起来。
那段日子对于母亲的印象，还是妹妹说给她的。
妹妹为了照顾母亲，辍学了。
妹妹说母亲的疯病更严重了，母亲还指着村子口那些喜欢说东家长李家短的村妇破口大骂。
以前那些村妇都喜欢欺负母亲，可母亲这样骂了之后，那些村妇都躲着她走。
郭芙蓉有时候会给妹妹拿点钱，钱虽然不多，但凑吧凑吧饥一顿饱一顿勉强能活下去。
郭芙蓉初中毕业那年，母亲成了村子里的瘟神。
村子里甚至有人愿意出钱将母亲送到乡镇卫生所里去。
但暑假的时候，郭芙蓉在乡镇上的缝纫厂里打短工，妹妹却是突然找到了她，妹妹说母亲自杀了。
自杀的地点，是在一片油麦菜地旁的槐树上。
母亲是上吊自杀的，死的时候，她还写了一封遗书。
遗书是从母亲的衣服里找到的，与其说这是一封遗书，不如说是一封信。
信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不知道母亲是练了多少遍，才写成了这样的程度。
妹妹说母亲有时候，会在村子附近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
一个村子的人都觉得母亲是个疯子，没人在意过她写的是什么。
可郭芙蓉看了那封信后，却是发现母亲写的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那一个瞬间，郭芙蓉觉得心里面很触动。
她从来就没有同情过母亲，她觉得这个女人不仅疯了，脑子还有点傻。
不管苏重光是不是她们的父亲，为了活的更好，母亲当年完全可以借题发挥，让苏重光管她们娘三。
而且母亲的傻更在于，她还相信苏重光的话，她还在乎尊严，她不想被苏重光看低。
这个村子有那么多人看不起她，她在苏重光面前那点卑微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郭芙蓉在家里找到了母亲的遗物，有徐志摩诗集，还有很多信封。
那些信封大概是她们姐妹俩出生后的两三年内收到的，这些信都是一个人写的，这个人正是苏重光。
“郭燕，孩子出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女孩叫芙蓉或是海棠，男孩就叫康桥吧！郭燕你等着我，我不会负了你，你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美的姑娘，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好看，眼睛就像是两个弯弯的月牙一样。我现在正在等安排呢，其他回来的知青都就业了，我还没有着落。”
“等我安顿好了，我就给家里人说咱俩的事儿，郭燕你放心，我会亲自过去接你的，我会让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郭芙蓉看完了一封，又拿起了一封。
刚开始苏重光几乎每个月都给母亲写信，但逐渐的半年才会寄来一封，到了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就春节的时候写过一封信问候了一下，然后？没有下文了。
“郭燕，我最近心情不好，另外你打的毛衣我收到了，居委会安排我扫马路，我真的很委屈，我是读过大学的人，他们就这样对我！我的同学有的都出国了，可我呢，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
“郭燕，再过一段吧，等我找到正式工作了，再去接你，我现在去找你也只是让大队上的人看笑话。”
郭芙蓉已经到了豆蔻之年，她看着这封信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但她却是乐了：“傻啊，你这个又傻又疯的女人，没看到这个男人是在敷衍你的吗？”
“你个傻女人啊，你还为他去死，人家还记得你吗？人家过年过节的家里照样贴对子包饺子，你呢！”
郭芙蓉的笑声里带着一丝不符合她年龄的沧凉与落寞：“你呢？你女儿在外面打工，没有一天吃的暖睡的香过，为了不让你再操心学费，你女儿受了多少白眼！”
“你就这样死了？你对得起你女儿的付出吗！”
“傻女人！疯女人！就因为你太傻，所以你一辈子都只是人家嘴里的笑话！”
郭芙蓉在家里呆了一天，她就走了，她甚至没参加母亲的葬礼。
后来听妹妹说，母亲的葬礼很简单，村子里的杜老汉心眼好，找了块没人要的荒地，给母亲埋了。
第237章 女状元（）
母亲不在了之后，郭芙蓉就没再回过那个家，妹妹进了郭芙蓉以前工作过的那个缝纫厂当女工。
郭芙蓉考上了县城一高，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时间外出打工赚钱了，郭芙蓉很要强，她学习成绩是年级前十名。
最早是母亲供她读书，可妹妹到了缝纫厂上班后，妹妹负担起了郭芙蓉全部的开销和学杂费。
妹妹和郭芙蓉的性格完全不同。
妹妹似乎继承了母亲的性格，她是个老实的女孩，有一次妹妹来县城一高找郭芙蓉的时候，郭芙蓉看到妹妹的手冻？了，手背上都是冻疮。
“海棠，姐姐以后毕业了，有钱了，一定不会让你再吃苦了。”郭芙蓉心里有所触动道。
“姐，我没怎么吃苦，现在我自己能赚钱了，生活条件比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好多了。”妹妹笑着道。
“海棠，辍学的事情，你后悔吗？”郭芙蓉感觉自己有点太自私了，当年抓阄的时候，应该继续上学的是妹妹，可现在在学校里的是她。
“当时不是为了照顾咱妈呢么，我不后悔，可能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姐你好好读吧，咱们家里肯定要走出去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妹妹笑着，妹妹的想法很单纯，对于供郭芙蓉上学这件事，她并没有背上过多的心理包袱。
“一定会的，海棠，姐姐一定会走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得起咱们的！”郭芙蓉的目光里带着坚定，她保证道。
有了妹妹的支持，郭芙蓉在学校里更加努力。
她知道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来之不易，在读高三的时候，她的理综甚至拿了全年级前五名。
高考在那个时候，是决定每个人命运的一道门坎，郭芙蓉参加高考的那天，妹妹专门请假两天，在考场外面等着郭芙蓉。
第一天上午考完，妹妹见到郭芙蓉后，赶紧道：“姐，考的怎么样？”
“不太理想。”郭芙蓉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她的卷子写的满满当当，但她仍然觉得没有预想中的好。
“姐，考不上没关系，考不上姐你可以再复读，其他的你不用操心，有我呢！”妹妹给郭芙蓉打气道。
郭芙蓉看着妹妹，她看到妹妹沧桑的模样，鼻头有些酸涩。
“海棠，姐能考上的，就是一本和二本的差别，你不用担心我。”
为了弥补之前考试中的失误，郭芙蓉写卷子的时候，更加认真和细心。
她不想叫妹妹再有那么大的压力。
她更不想叫那个傻女人失望。
她们姐妹俩出身的确不好，但改革开放了，这个社会欣欣向荣，每个人只要努力就有机会。
填报志愿的时候，郭芙蓉没有选择首都的名校，她填写了西北工业大学。
西北工业大学是工业设计师的摇篮，而且那个时候毕业包分配，成绩好的学生可以分配到好单位去。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郭芙蓉以超过录取分数线三十多分的优异成绩，名列县一高当年考生中的榜眼。
而且她还是前三名当中唯一的女学生。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郭芙蓉无比的激动。
她考取了西北地区的一本名校，但紧接着问题来了，西北工业大学并不是慈善机构，那个时候院校已经改革了，不像是以前上大学是免费的，虽然当时的学费不算高，但对于郭芙蓉而言也是一笔难以承担的数字。
“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凑够学费的。”妹妹知道了这件事后，非常的高兴，她愿意帮郭芙蓉负担大学的学费。
“我去找一下班主任，李明家里也困难，但我听说县里面愿意承担他的学费。”郭芙蓉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她不忍心看着妹妹再替她受苦。
李明是县里面的理综高考状元，也是县一高理综成绩唯一超过她的考生。
郭芙蓉去了学校，她给班主任说了她家里的情况，班主任还是第一次听郭芙蓉提起家里。
但班主任很重视，郭芙蓉虽然考了全校理综第二名，县里的第五名，但说起来郭芙蓉算是高考考生里的“女状元”。
那时候的数理化，被男学生占据着，一个女孩能有这种成绩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班主任去找了学校的领导，校领导也很重视，层层上报后，郭芙蓉很幸运，她得到了县里面的补助。
上大学的学费不用愁了。
郭芙蓉拿到了钱后，立刻回了一趟家。
村子里的人看她的目光也不一样了，以前村子里的人看她们姐妹俩一副看不起的嘴脸，现在则是嘘寒问暖一脸巴结。
郭芙蓉也变了不少，她以前对这种虚伪恶心的嘴脸，绝对会冷眼相对。
但这次回来，见到村子里的人打招呼的时候，她却是笑着，这份笑容里带着一份骄傲，她用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好好的掌掴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一个耳光。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那是她第一次去母亲的坟头。
那个坟头就是一个土堆，荒草丛生。
旁边就是村子外刚铺设的铁轨火车道。
“妈！我回来了！对不起，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郭芙蓉并没有流眼泪，但她心里的悲伤却连泪水都无法稀释。
“妈啊，我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城里了，以后我就留在城里了，我会让你为我感到骄傲的，还有我会让那个负心汉好好的看看我是多么的优秀，我会让他高攀不起！”
郭芙蓉好恨呐，妹妹曾经提到过，有邮差来过家里，说是乡镇邮局那边退过来十几封信。。。
退回来的理由是接件人没有接收。
而且邮差还提起过，他见过母亲，母亲每次去邮局都会磨蹭很长时间，她会找邮局里的人代笔帮她写信。
郭芙蓉晚上是在家里住的。
家里还有母亲和苏重光往来的信件，但郭芙蓉全部给烧掉了。
“我一定会当个城里人，而且我一定会成为人上人，妈，你会看到的！”
郭芙蓉搭乘汽车去西北工业大学所在的城市的时候，妹妹亲自送她上了车。
“姐，没事常回来看看，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妹妹有些不舍，她擦了擦眼泪。
“海棠，你瞎想什么呢，等姐姐在那里稳住了脚跟，就给你接过去，你等着我！”郭芙蓉安慰着妹妹。
姐妹俩相依为命，郭芙蓉怎么舍得这个唯一的家人呢？
“姐，你在那边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有什么心事或是困难了，记得给我写信。”
“好，海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对了，厂里的那个菊姐你离她远点，我感觉她不是个好东西！”郭芙蓉叮嘱道。
“菊姐前两天又给我介绍对象了，但我没答应她。”妹妹擦了擦眼泪，笑了笑道。
“别答应她，姐现在是大学生了，以后等姐站稳了脚根，就把你接到城里，姐给你介绍更好的男人！”郭芙蓉道。
“好！”妹妹笑起来很开心。
郭芙蓉感觉妹妹不一定喜欢大城市，但她们姐妹情深，妹妹应该是想和她在一起。
第238章 姐妹情深（）
汽车离开车站的时候，妹妹在车旁边不断的跟郭芙蓉挥手。
她一边挥手，一边追赶着：“姐，一定要写信回来啊！”
郭芙蓉打开了车窗，她也是热泪滢眶：“海棠啊，你回去吧，我会给你写信的！海棠啊，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