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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长道,“与其想着这个,不如想想等会儿怎样才可以不变成落汤鸡?”
青柠张望了一圈,眼巴巴问,“您躲在何处?”
“我不躲,”唐玖月优哉游哉,“我有内力,可辟风雨。”
青柠闻言,佯装无辜地又往她边上挪了一步靠近。
暴雨如预期顷刻直下,从天而至的雨水,就像是一道道箭簇一般扎在地上,松垮了泥土,顺着沈满之前所挖的泥坑,一次次猛烈地冲刷,将子鼎慢慢地带离位置,接着便听见“嗡”地一声,就见那鼎倾斜着倒下,栽到了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个土坑里。
沈满讶然,抹掉脸上的水渍,走到那坑的边上,瞅着跌在下面的鼎,愣怔道,“没想到下面竟还会有个大坑……”
第148章()
暴雨骤然而至,且不停歇。沈满所站着的地面,表面上的尘土渐渐被冲刷,露出下层黑色的、坚固的表面来。
那刚刚被砸出来的大坑,不断有水涌入。子鼎表面的锈迹也在被冲刷,有些地方竟隐约露出原来的光泽亮度。青铜色的质地,厚重而敦实。上面浮刻着古怪的图腾,来不及细细分辨,便被浑浊的黄色雨水给淹没了。
沈满知道经过宁纯的虫子一番开垦,地下的土质肯定会疏松,但料不到竟然是如此的疏松程度,一不小心就砸出了个大坑。也不知道这坑到底是现场砸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沈满站在坑边,看着子鼎已经被没过最后一个鼎耳,脑袋忽然一阵发昏,似乎有无数声音在脑袋里尖叫、呼喊、绝望地求救。
沈满脑干隐隐作疼,这时候身边悄无声息地驻足一人,这人抬手按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清晰道,“这是幻象,还是真实?”
沈满一怔,回过神来,“你能读人心,也能看见我所看见的幻象?”
江秋笛略一点头,表情淡漠地站在一侧,盯着下方被掩埋的子鼎道,“我挪不动它。”
“我不是故意的。”沈满苦笑,看着江秋笛冷峻的侧脸,低声说,“不过即使你不展示才能,他们也都知道你的能力,不会有人轻看你。”
“旁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江秋笛冷冷丢下一句,在沈满之前转了回去,走到皇帝跟前,对着皇帝与大门监先后抱拳行礼,道,“江秋笛无能,不能挪动此鼎。”
皇帝大笑道,“也亏得你能有服输的时候,不过这鼎已经被埋入土中,是无法挪动的了。”
唐玖月示意青柠替她开口,青柠于是道,“皇上,纵然如此,江秋笛应当愿赌服输,承认在这一局中败了。”
“这……”皇帝略微迟疑,望向唐玖月。唐玖月冲着皇帝略一颔首,皇帝便道,“那么就委屈你这个小神童,要在这一轮才艺展示中垫底了。”
江秋笛不卑不亢,“是。”
“那么接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一人翻下一匹白色骏马,跨着大步从山门后一路疾行而来。他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镶玉的长冠,腰间佩剑,身量修长,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帝跟前,抱拳单膝跪在那儿。山门的侍卫自动放了他进来,想必这人的身份贵重,大家都已知晓。他的身后跟了一串十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侍卫戴着头盔,盔上的红樱被雨水冲刷,黏在了后头,走起路的时候,铠甲碰撞,发出整齐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此刻也与这人一同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朗声笑道,“朗儿,快起来。你一直在龙虎山上修行,怎么今日有空来崆峒寺了?”
皇七子朱朗抬头,被雨水洗过的脸格外干净俊朗,透着一股勃勃生气,“父皇,儿臣原本就想回都城去见您的,半途听说您在这里观看斗会,故而不请自来,直接上山来看望您和贵妃娘娘。”
“好,”皇帝显然高兴的很,抬手让他起来,然后赐座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你来的正是时候,好戏才刚刚开场。”
朱朗微笑点头应下,“是。”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七弟来了。”又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人长身玉立于角门前,这人在大雨之中仍然保持浑身干爽,只是一双靴子沾了一些泥土,顶上有一个造型硕大的华盖替他遮住风雨。
这华盖由左右后三个侍卫努力撑着,这些侍卫浑身湿透,正在这疾风骤雨之中勉力维护这站在中间之人的洁净。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着,刚要开口,却见华盖之后钻出另外一人来。
这人身量亦是高挑,穿着一身桃色宫装衣裙,眉如新月,眼若桃花,面泛秋红,嘴角挑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绕过前头那人,一溜烟儿地走到皇帝跟前,乖巧地行礼道,“儿臣德成,见过父皇,见过贵妃,亦见过大门监。”
唐玖月皱了皱眉,青柠忙道,“公主殿下切勿开这种玩笑,大门监是臣,公主殿下是主,怎能对大门监行礼问安?”
德成抬头挑起嘴角笑,“青柠门监错了,本宫和大门监都是臣,只有父皇才是主。”
青柠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唐玖月在那边忍不住清了嗓子答,“青柠没错,公主殿下以及诸位皇子都是主,皇上——是君。”
德成抬起下巴,瞪了唐玖月一眼,“大门监巧言令色,德成实在佩服。”
唐玖月不疾不徐道,“彼此,彼此。”
大皇子朱奎在风雨里站了些许时刻,不见有人注意自己,拳头微微握紧了一下,然后松开,径自走到德成的边上,一同与皇帝、贵妃等问安。皇帝点了头,让他找个位置坐下,朱奎便挑了贵妃的左手方站着,淋着雨。晦暗的风雨中,朱奎的脸似乎变得格外阴沉。
德成忽然觉得头顶上一凉,仰头去看,便见到头上罩着的一层雨布竟然破了个洞。再扭头看看边上的唐玖月,干干净净,竟然连一滴雨水都没沾到。于是灵犀一动,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将椅子往唐玖月边上挪。
旁边的七皇子朱朗注意到了这边的小动静,不免一笑。他倒是淋了最多的雨,但是也最不在意。在他看来,能引来这场雨的人才是他想要去注意的人。
在路上的时候,分明瞧见雨水在东边,不至于这么快便到了这里。这其中必定是某位阴阳术的高人作了道法,强行将这强风暴雨给引来。
他如今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东瞧西看,场上的人太多,究竟会是左手边这一个看起来很像纨绔子弟的公子哥儿,还是右手边那位冷冰冰的少年?
沈满很郁闷,她能招来风雨,却不知道怎么退去。苦闷无比地回到了自己的阵营,却听吴念念在边上阴阳怪气地道,“你真是深藏不露。”
沈满道,“我只是凑巧了,老天作美,没有让我颜面无存。”
吴念念挑高了眉毛,“你会北斗探物,还会呼风唤雨,在地上画的阵法也是高深莫测。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满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转念一想,反问道,“念念,让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可以,但首先,请你先对我坦诚。你……是什么人?”
吴念念别过脸去,冷哼道,“我是吴念念,一个资质平平的无名小卒。”
沈满知道她还是不肯说,于是只能作罢。
连依从方才开始便觉得朱奎在盯着自己,朱奎的眼神幽深不见底,眼底似乎有团黑气在酝酿和滚动,让连依这样的人都觉得有些畏惧。
忽然,朱朗猛然起身喊道,“坑里浮出了什么东西!”
沈满定神一看,只见浑浊的黄色泥水里,忽然就翻滚出了一道血红。就像是有东西在底下冒气一般,那血红随着冒出的气泡越滚越多,越来越浓。此刻骤雨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空气之中没有原本该有的雨后清新,却充满了一道道浓重的血腥恶臭之味。
沈满内心一颤,定定望着那一汪由污水变成了血水的土坑,想着被埋在里面的子鼎,心中的不详越发强烈。她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畏惧、害怕。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个方向,唐玖月就坐在那儿,巍然不动,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她依旧从容、镇定,此刻似乎感应到了沈满的视线,她也回头,静静地回望沈满。只是这一刻,她的眼神里,带了点别样的、异样的情绪。
似乎……她正在挣扎……
第149章()
皇帝忽然沉吟道,“看着这鼎与这坑,朕倒是想起了多年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桩惨案……”
在场众人面色蓦然地一变,变得诡异无比。
朱朗侧首道,“儿臣自小就去龙虎山修行,甚少回都城,但也曾听说过在这崆峒寺发生过命案,凡是来这里的香客,曾经在一日之间全部丧命,现场血流成河,极其惨烈。”
皇帝哈哈笑道,“不错,朗儿虽然在山间,不过消息也很灵通。不知道是何人告诉你的?”
朱朗微笑回,“儿臣也忘了,可能是下山的时候听人说的。”
皇帝一眯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见这个儿子眉清目秀,一脸正直,便挪了视线,瞧着在下方站着的阴阳道考子。
“大门监,接下来的考题可否能由朕出?”皇帝问。
底下众人是微微吃惊,虽然早知大门监的权势地位,但在此刻才能够真正体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滔天。皇帝想过问斗会,竟然也要得到大门监的应允。
唐玖月眼中含笑,“圣上随意。”
皇帝的指节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吩咐了身边的首领太监。首领太监会意,执着拂尘一路小碎步朝圆缘跨去。圆缘听了,脸上的僵硬的表情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便对众人宣布道,“接下来的考题是——”
众人屏息以待。
沈满却瞧着那坑里的水,一开始见是红的血水,如今再看已经恢复成了浑浊泛黄的泥水。江秋笛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侧脸在瞧。
“找出崆峒寺惨案之真相!”圆缘高声道。
一语尽,四周鸦雀无声。
一直静默的大皇子朱奎,却在此刻插嘴道,“父皇,这是几年前的案子,那时便是一桩悬案,此时此刻,凭着他们这几个毫无经验的年轻考子,又怎么能调查出真相?”
皇帝稍显不悦,“他们虽然年轻,但个个身怀绝技,是将来要入选太阁之人选。朕也是好奇,他们究竟能不能找出真相。若是真的能找出,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也能让他们一展才华。奎儿,你说是不是?”
朱奎只能道,“谨遵圣旨。”他往那头去看,只是先被朱朗挡着,再被德成拦着,那戴着面具的人巍然不动地坐在那块地方,似乎只是一个看客。
朱奎只能凭着缝隙隐约瞧见那面具上的一角,她的面容表情完完全全被遮挡在面具之后,不见喜悲。
朱朗觉察到这边的视线,好奇地伸了伸脖子去看,在见到朱奎在偷窥大门监之后,便露出一丝暧昧的笑,然后冲着朱奎摆了摆手。朱奎回神瞧见了他,正在错愕,朱朗便又露出一个大笑脸,接着便拉着德成公主一道儿靠回了椅背。
德成一怔,瞧了这边又瞧了那边,明白了朱朗的用意,随着他靠好。
“大皇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朱朗微笑,望着前方的眼神微微黯然。
德成道,“你这么多年,可曾变过?”
朱朗怔忡,谦然道,“我这几年都在山上,要说变化,最多的就是我不吃肉,只吃素了。”
“龙虎山又不是寺庙,缘何只能吃素?”德成挑挑眉毛,表示不解。她这样子颇为可爱,惹得朱朗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鼻尖,“不是因为戒律,而是因为……我去的地方实在太穷了,买不起肉吃。”
“这有何难,我派人给你送去。”德成的眼睛发亮。
朱朗尴尬地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吃素也吃习惯了。”他忍不住隔着德成视线往那头飘去,一别经年,不知道那面具底下的人,有了怎么样的变化。
德成蹙眉,忽然按住唐玖月的手,然后抓起她的一根指头。唐玖月愕然,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德成。德成狡黠一笑,咬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掰唐玖月的那根手指,力图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唐玖月奇怪地举起手,自己灵巧地掰着手指问德成,“请问公主,您想将我的手指掰到这个位置——还是这个位置?”那根被德成掰着的手指往手背方向倾斜了一个令人惊讶的角度。德成惊吓不已,捂住了嘴巴。
唐玖月还得寸进尺,继续毫无天理地掰着,直到指尖触到了手背,她道,“对不起公主,看来我只能弯到这个程度。”
德成惊了好一会儿,轻咳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朱朗却忍不住哈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