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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依旧侍立在一旁,微微笑着,仿佛谦和有礼,又明明带了几分出尘的不羁之气。
“西湖歌舞几时休。”通判大人又接着念了一句,这一次,他看向了文端先生。
文端先生眯着眼睛,笑意从眼角的皱纹里施放出来。显然是很满意的样子,而同时表现出的,并没有什么讶异的情绪,反而有些理所当然。
后面两句,通判大人并没有再念,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屋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沉默的时间很短,可却包含着万千思绪,也包含着万千复杂的情感。
春风吹进门廊,绕过屏风,带来一股杏花的香气。
一枚柳絮跟随着杏花的味道飘洒进来。也不知是柳絮追逐着杏花香,还是杏花的香气附着在了柳絮的身上。
柳絮落在纸面上,堪堪挡住了“杭州”的“杭”字,又在微风中微微颤动着。
“这字……”一时间,知州大人不知该反馈出什么样的情绪。
“我这徒儿也算是无师自通,书法学的是蔡襄的《暑热帖》,只是临习的时间不长,小半个月罢了。书道我是不大懂的,我这徒儿又苦于无师,二位大人也是个中高手,如果有什么看法,还希望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吝赐教才好。”文端先生笑着道。
“小、半个月……”知州大人重复着,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文端先生嘴里说出来的话,应该不是玩笑。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能够单单从临帖中学习出这样的字迹来?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更何况,不单单是这书法,还有这首诗啊!
这首诗看着简单随意,可分明就是举重若轻!这哪里是寻常少年郎能够达到的高度?
他浸淫诗词半辈子,如今能够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繁华随雨逝,回首琼楼,寂寞影徘徊”之类的句子。这样看似随意的举重若轻,是每个文人都想企及的高度的。
诗词文章、书法丹青,即便是文人豪客,能够通达其中之一已经不易,更何况是这样在诗、书上都有了几分造诣的?
而最让知州大人无法接受的,还是文端先生的那句“临习了半个月左右”。
谁都是从科举考试过来的,谁没有临习过书帖?偶尔手上得到一张名帖并不稀奇,最为关键的是,仅仅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这是令人咋舌的,甚至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
知州大人看着楚风,看着这个侍立在一旁、面色淡然的少年郎,心绪浮动飘起,又缓缓的落下。
他看了看旁边的通判大人,又看了看对坐的文端先生,轻笑起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我们几个都已经老了。”知州大人自嘲笑道。
而旁边,同样侍立的周府事却不免脸色有些发绿。他就算是再怎么蠢笨,也毕竟是读书人出身,对于眼前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他自然是看的通透的。
这样的书法……竟然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的,他周府事若是再敢贸然开口,那就不是挑事,而是嚣张了。
更何况,知州大人的一句话,已经奠定了太多的基调。他一个小小的府吏而已,哪里敢与顶头上司拧着来?
周府事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但人一旦过于聪明了,也免不了要畏首畏尾,一方心绪难以抒发,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着。
只是事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
第五十一章 卧虎藏龙()
“我早年间见过蔡襄的书帖,还是在洛阳袁公府上,也是一方尺牍的行书,的确清雅婉转、动人心魄。少年家笔力很好,这几个字就能够看得出来,书道上是形神兼备的。但在本官看来,少年郎最值得夸赞的,是这一份不骄不躁的气度。很好,很好。”通判大人看着楚风,笑眯眯的颔首。
楚风也抱之一笑,说了句“不敢当”,躬身还礼。
“这《暑热帖》看来也是陆老先生家中的珍藏了?这少年也是幸甚了,能够拜在陆老先生的名下,不单单能跟随修习纂刻之法,还可以借阅陆家的名帖、藏书,啧啧,想一想就觉得羡慕了。”知州大人赞叹道。
“是,”通判大人笑着附和,“大人可知道一些书生中流传过一句话的,叫做‘江南书院教书匠,不如陆府看门人’,所谓家学渊源、近水楼台,恐怕正是如此了。”
“怎么竟有这样的谣言么?真是太过夸张了。”文端先生闻言,笑着摇头。
知州大人笑道:“既然有此言,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了,陆老先生何必太过谦逊。是了,不知那《暑热帖》是否在府上?我们怎么说也算是客人,能不能反客为主,提个不情之请,借阅一览,一饱眼福呢?”
“这都是小事。”文端先生笑着挥了挥手,对楚风道,“楚郎,将《暑热帖》拿出来请二位大人赏玩吧。”
“是。”楚风微微躬身,转身而去。
通判大人看着楚风离开的身影,颔首赞叹:“所谓芝兰玉树,理应如是。”
旁边的周府事,面容已经僵硬多时了。
之后的事情,行云流水。
大家依旧说着些与政事、官场不相干的闲话,闲适风雅着。
《暑热帖》被拿来把玩赞叹,楚风又被吩咐着用苏东坡的行书字体写了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大家点评、赞叹不提。
如此殷勤一番之后,知州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楚风道:“过些日子便是乡试之期,楚郎似乎并不准备回原籍参与?”
“是,晚辈不怎么会读书。”楚风笑道。
“如此人才,不参与仕途多少有些可惜了。今年看来是说不动楚郎了,只是,楚郎写的一手好字,若是不为己所用,我这个做父母官的,总是觉得心有不甘啊。”知州大人爽朗的笑了一声,“楚郎若是那几日无事的话,不妨来府上,帮本官誊写卷子如何?报酬虽然不多,但好在时日不长,也就是两三日的功夫。陆老先生,我借高徒一用,您可答应?”
旁边溢美之词围绕着楚风来回的流转,楚风心里不是没有波澜的。
宠辱不惊,并不是他这个年纪做得到的,但是他之所以能够站在一旁微笑倾听,是因为他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些称赞,是有对自己本身的,但更多的,或者说,五六成左右,还是因为文端先生。
捧人总少不了同时去捧身边的种种,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与这种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自己的书法造诣到底如何,楚风自己对自己是有定位的。
就算是再怎么有天分的人,临帖这种事情也不是半个月就能够见功力的,更何况,他在书法上的资质只是寻常。或许临习的要比旁人略好一些,但也只是略好而已,不值得多说什么。
如果没有文端先生的因素在,旁人自然不会对此称赞些什么。
楚风是很冷静的人,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很难被外面的虚捧言词撼动。捧杀人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不论是在任何的社会里,都不停的在重演着。楚风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落入这样的糖衣炮弹的陷阱。
耳边的这些话,可以入耳,却不能入心。其实在场的众人都对此事心知肚明着,只是没有人会点破罢了。
当然,如果说楚风这人的弱点……就是对自己的估计着实浅薄了些。他以为自己并不出众的书法、丹青之类,实际上,要比他自己的预估层次还要高上那么两三分的。两三分虽然不多,但是鉴于他的年纪,落在旁人眼中,也可以用“不俗”两个字的形容了。
很多东西,是融进了楚风骨子里的。千年之后的眼光带给他的经验与视野,到底与现在的人不同。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或许很难说清楚,却又是一种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可以影响到很多落笔时的细节。
而这些细节,楚风或许注意不到,但是对于这个年代的其他人来说,却能够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便是所谓风度了。
正是因为这些种种的铺垫,周府事对于楚风勾勒好的打压手段,才在没有施展时便完全偃旗息鼓。但这是一根刺,埋在了周府事的心底,日后也不知还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来……
至于那知州大人提出的建议,楚风尚且在思付“科举誊抄”的意思,文端先生便先行应了下来。
文端先生正希望楚风有这等进身之阶的,自然不会推辞:“徒儿顽劣,能够被知州大人看重也是他的福气。只是这小子从未在外面做过事的,若是惹出什么事情来,还望知州大人多多担待才好。”
“陆老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能够请到楚郎做这一届的誊抄,正是我们这些批阅官的运气。素来誊抄的字看起来都是味同嚼蜡的,食之无味,今年有楚郎执笔,这审阅卷宗都不再是苦差事了!”通判大人应和道。
楚风在一旁听着,心里对于什么科举、誊抄之类的事情,隐隐有了些了解。对于在官府任职这种事情,楚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坏感觉,觉得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他对于在此类事情并没有什么期望,总觉得那种地方太过“藏龙卧虎”,那股子官家气派,是他学不会也不想多学的。
只是文端先生如此推举自己,这誊抄的事情,楚风总不好再推辞掉。
他心里想着,不过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情,誊抄卷子而已,应该也没有太多的人际往来,会比较轻松的。而且有工钱可以拿……虽然楚风现在住在文端先生这里吃喝不愁,但他每个男人骨子里都骄傲于自力更生的,楚风自然不会例外。
在座的几人都没有发现,周府事的面色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幻了太多次,着实有些好笑了。
“是了,我忽然想起水墨会上的一通事情来。”通判大人冷不丁的想起了什么,看向楚风,“刘正卿当时代表陆氏书画行,除了拿出一幅《京酒帖》之外,还拿了一幅私人的画作,我记着画中所画便是西湖的湖光山色,当时程源先生就说要收这画作的画者为徒的。依照着刘正卿所言,那画作是他的友人所画,我有些记不清名字了,只是,似乎也是姓楚的?难不成,就是……”
文端先生闻言捋须一笑,颔首道:“大人果然好记性,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挂在心上。是了,楚郎不仅仅是我的弟子,如今也在那位程源先生门下学作丹青。”
“啊!”众人一片惊异。
第五十二章 乡试近()
之后的一段日子,其实十分平淡。
春闱将近,刘正卿那边便先停了为范秋白授课的事情,闷头在家背书学习。他偶尔也回来楚风这里转一转,二人之间互相探讨一下书法上的东西,或是偶尔弄些简单的酒菜小酌一番,也算是纾解一下紧张的心境。
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说乡试对于刘正卿来说,应该是探囊取物一般的存在,可是考试毕竟是考试,除了实力之外,运气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考场上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能否应对自如,这都是没有办法预料的事情,恐怕除了神仙之外,谁都说不清的。凡俗之人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不仅仅是刘正卿,因为乡试趋近的缘故,整个杭州城也随之愈发热闹起来。前来应试的外地士子们纷纷住进了客栈,酒馆、茶肆中的食客们也因此多了许多,甚至连那些纳鞋底、卖估衣的店面里,都比往日多了三分热闹。
更不必说各家书画行了,只是短短的一段时日,不知多少笔墨纸砚被卖了出去,就连平素一些不大好卖的高档货,也被头脑发热的士子们纷纷挥金求购。说白了,大家都明白,重金买来的文房四宝不可能直接换取榜上有名,之所以买回来,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就连陆氏书画行这几日的生日也跟着水涨船高。除了一些文房用品之外,楚风思付着写了几张平整规矩的小楷,往台面上一摆,竟然真的也被某些士子买了去,当做书帖临习之用了。
甚至连刘正卿自己也求了一张,按照刘正卿的说法,楚风的楷书虽然在艺术上来说不够出色,但是中规中矩、尚可堪顽,应付乡试这种级别的考试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值得他拿回去临习。
刘正卿也听说了楚风去做乡试誊抄的事情,乍闻此事,不由得有些惊诧。这份惊诧倒也并非来自于二位大人的登门拜访,而是源自于自身对乡试的参与。
“我刘正卿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碰见了能够舞弊的机会。可是偏生以我的才华来说,这场考试又根本无需舞弊……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无用功,你说哥哥我是要还是不要?”
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