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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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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便是刚才骂魏忠贤是骗子的人。他抬手一抹眼泪,不解地问母亲,“魏忠贤是骗子!难道我说错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说的没有错,只是真话有时候说不得。”女子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孩子不满意母亲的话,“您不是教导我不能骗人吗?”

    母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流着泪不停摇头。

    “杨大人每日都给我们家送粮食,为什么那个大骗子要害他?”孩子愤怒地踢了一旁的一个男子一脚,“杨大人也给你们家送粮食。”他避开母亲来抓他的手,指着周围几个人,“还有叔叔和伯伯,你们整日都说杨大人也是大恩人,那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他们抓走杨大人?你们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

    “我们都记得,我们都记着……”母亲抱住孩子,泣不成声。

    …

    在壮年时期做知县的杨涟,为官清正廉洁,一心为民,常常一身青衫布履,深入田间、民舍,微服察访民情,清名远播。当下得知杨涟被定罪的消息,人人皆为其鸣不平。

    同情杨涟的遭遇,感念杨涟的忠义,江湖上身负武功的壮士剑客私下聚集在一起,想要从东厂手中劫刑车之人不下千人,只可惜统统败在东厂高手的手中。

    沿途数万百姓夹道哭送杨涟,所过村市,绵延万里,百姓都焚香建醮,向苍天祈祷杨涟能够生还。

    (当其舁榇就征,自云阜抵汴,哭送者数万人,壮士剑客,聚而谋篡夺者几千人,所过市集,攀槛车看忠臣,及炷香设祭祝生还者,自豫、冀达荆、吴,绵延万余里。)

    

    证词中所指的六个人陆续被抓入锦衣卫诏狱中,由许显纯负责审问。

    汪文言的证词是伪造的,由这份伪造的证词来审被指证的人。

    太可笑了。

    魏忠贤也没打算要审出什么来,他给许显纯的命令是,逼得他们认罪最好,让全天下百姓看看嫉恶如仇的东林党也会贪污,若是他们宁死不屈,就暗中杀掉。

    这正符合许显纯的心意,他并不那么喜欢杀人,只是喜欢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杨涟、左光斗等六人,每五日到诏狱中的审讯处进行严刑拷打。

    暗无天日的诏狱中,没有人性。

    很快,杨涟的下颚被打得掉落,无法合上,牙齿也尽数被打掉。而许显纯一个字都没有逼问出来,回应他酷刑的,只有骂声。

    很快,杨涟浑身的皮肉在钢刷下碎裂如丝。而杨涟毫无屈服之意,对许显纯骂不绝口。

    在无边的黑暗中,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杨涟用血写下《告岳武穆疏》。

    他写道:“身非铁石,有命而已。”

    他写道:“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他写道:“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坦然,只有从容。

    暗无天日的诏狱中,仍有人性。

    ……

    史可法快崩溃了。

    最尊敬的老师左光斗被锦衣卫抓入诏狱数十日,如今生死未卜。

    汪文言进诏狱后的下场谁都知道,由此便可知,此次被抓进去的六人即将面对什么。

    但就算老师难逃最终的命运,史可法也想见老师最后一面。可锦衣卫为防止狱中的情况被外人得知,连银子都不收了,说什么也不给人进去探监。

    数次碰壁后,史可法想起汪恪曾说过的燕大侠,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诏狱门口,对狱卒说找燕大侠。

    那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赶他离开,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进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一个形容英俊的年轻人从诏狱内走出,史可法听过汪恪的形容,一眼就确认眼前这人必是燕大侠无疑。

    他当即跪下,恳求道:“燕大侠,若能让我再见老师一面,我史可法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史可法?”燕大侠伸手把他扶起来,“你的老师是谁?”

    史可法本想待他答应后再起身,但对方的力气极大,他毫无反抗之力,被拖了起来。

    “左老师,内阁左浮丘老师。”(左光斗别名左浮丘。)直呼老师姓名是大不敬,但现下事态紧急,史可法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燕大侠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他将史可法拉到无人处,低声道:“许显纯在里头,你今夜子时过后再来,换件破烂点的衣服。”

    史可法得到允诺,大喜过望,满口答应。

    子时一刻,在燕大侠的带领下,打扮成狱卒的史可法轻而易举地进入诏狱。

    诏狱里气氛压抑无比,周遭的空气中混杂血腥味、屎尿味、烧焦味、还有许多难以分辨的恶臭,如同凝固了一般。

    燕大侠掌着灯,带史可法走过一排又一排监牢。

    在史可法的想象中,牢狱中本该有不停断的叫屈声,而如今真正身临其中,却只听到痛苦的低吟和气若游丝的呼吸——犯人们都被酷刑折磨得没有力气了。

    史可法不敢看监牢里面那些犯人的样子,更不敢想象老师的模样,他压抑不住紧张的心情,捂着胸口急促喘气。

    走在前头的燕大侠停住脚步,举起灯确认了一下,“就是这儿。”他把手中的灯交给史可法,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锁,让开给史可法,“进去吧,尽早出来。”

    史可法推开门,长了铁锈的牢门在安静的诏狱中响得尤其刺耳。史可法稳住门,一步一停顿,走进牢房中。

    有个人窝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虚实。史可法咽下口水,难以将这个人与平日里侃侃而谈天下大事的老师联系在一起,他怀着一丝侥幸之心想,燕大侠会不会带错地方了。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靠近那人,他可以清楚察觉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气息。

    史可法蹲下来,他看终于清楚了眼前的人。

    那人身上触目惊心的鞭痕自不用多说,原本两条腿的地方已经没了,筋骨脱落殆尽,仅剩下一点残余的烂肉。脸上是烙铁反复烫过的痕迹,面容尽毁,但史可法还是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老师左光斗。

    史可法的嘴合不拢,下颚不住颤抖。他听过汪恪描述汪文言的惨状,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面对一切,但真实看到如此惨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于是他爬着接近左光斗。

    左光斗听到动静,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是谁?”——他的双眼已瞎,看不见来人。

    史可法再忍不住,伏在左光斗原本腿的位置,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左光斗从哭声中辨认出了史可法的身份,他怒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来此?”(此何地也,而汝前来。)

    史可法唤道:“老…。老师……”接着再说不出话来。

    左光斗连呼吸都费力,但他此刻被气得咳嗽,“大明已经被魏奸人弄到这等地步,我们被关在牢中,这种时候,你若是被也被魏奸人抓住把柄,一并入狱,外头还有谁能担当起拯救大明朝的重任?快滚出去!”

    左光斗用残缺的手去摸索地上的铁链,恶狠狠威胁史可法,“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亲自杀了你!”(扑杀汝)

    史可法明白老师的意思,他给左光斗磕了一个头,流着泪退了出去。

102。杨涟() 
身上腐烂的肉随着天气变热,从剧痛变成了更加难以忍受的瘙痒,就像是数万只虫子在伤口爬进爬出。或许现在也确是有虫子在伤口处爬吧,杨涟不想低头去确认,他并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杨涟早明白魏忠贤并不会放过他,眼下便是大限将至的时候,这一点从许显纯日趋狠辣的用刑手段中可以明显察觉出来。

    他用手撑地,想要坐得更舒服些。毕竟再过数个时辰又该要去受刑了,在痛苦前至少睡个好觉。但他发现自己两只残缺的手连身子都撑不动了,遂放弃。

    远处的火把发出来蒙蒙光亮,勾勒出牢狱大致的模样,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牢房门口。那人蹲下,伸手进铁栏杆,在杨涟身旁在放下一个小小的瓷瓶和一杯水。

    杨涟并不惊讶,他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已经对他送伤药和水的行为习以为常,虽然对于身上的伤来说,那一点药只是杯水车薪,不过也亏得他,在牢狱里的日子少了几分难熬。

    杨涟听狱卒们都叫这人燕大侠,他总依稀觉得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燕大侠放下伤药后立即就要离开,他们平日里从不对话。

    但今日杨涟嘶哑地叫道:“等……一……下……”

    杨涟发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燕大侠就已经警觉地停下了,他重新蹲下来,到与杨涟同一高度的位置。

    “大侠……可否……给我……绢布……”杨涟的嘴边都是伤,难以将嘴张开,他只能尽量把话说得清晰。

    燕大侠的脸被火光映得半明半暗——杨涟确定这是一张自己从没见过的脸,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不过片刻,他爽快答应,“好。”

    一个时辰后,燕大侠来收走药瓶和水杯,并带来了承诺好的白绢。

    杨涟道谢,燕大侠此时的眼神让杨涟觉得他似乎已经穿了自己的想法。

    幽暗的火光是苍天的恩赐,杨涟一边如此想,一边狠狠咬破自己本就残缺的手指。伤口很深,大量的血涌了出来。

    他在绢布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写下一封绝笔书,讲述他的一生,在监牢中遭受的一切,还有他心中所想。

    他并不害怕死亡,但心有不甘,意气难平。

    

    杨涟暗中将绝笔书交给了六人中相对来说最为安全的顾大章。

    杨涟所料不错,在写下绝笔书后不久,许显纯开始动手了。

    为了掩盖狱中真相,防止世人知道他们在黑暗中毫无人性的行为,他不能够在东林党人的身上留下明显的致命伤。

    许显纯在行刑方面与朱由校做木匠一般狂热,他选择了一种实施起来十分困难的方法来处死杨涟——用铜锤一根一根敲碎了杨涟的全部肋骨。

    但是杨涟还尚存一息。

    许显纯无法,只好便宜杨涟,选择牢里流传已久的“布袋压身法”。用一个填满土的布袋压在熟睡的犯人身上,一夜过后,绝大多数的犯人都会一命呜呼,并且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

    但是许显纯接连实施此法好几日,杨涟还是没有断气。

    消停了一段时间后,许显纯弄来了一根长长的铁钉,通过杨涟的耳道,钉进他的脑袋中。

    杨涟的生命里很顽强,他奄奄一息,但一息尚存也就意味着,他还活着。

    愤怒的许显纯将钉子从他的耳朵中抽了出来,钉入了他的头顶。

    非人的折磨,前后历时一月。痛苦终于迎来了尽头。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八日。五十四岁的杨涟与四十九岁的左光斗同死于诏狱。

    “毕命之夕,白气贯北斗,灾眚叠见,天地震动。”

    ………

    东林党六人陆续死去,终于只剩下顾大章一人了。

    他眼见着自己的同僚纷纷一去不回,他明白自己也快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他甘愿就死,但如今他的性命并不仅属于他一人。

    他还保管着杨涟的绝笔,他背负着同僚们无处可诉的冤屈,他有责任将真相告诉天下。

    但当下,便有狱卒来牢狱中仔细搜查遗物,以防东林党人留下什么证据,泄露诏狱中的发生的一切。

    顾大章早在折磨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狱卒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他身上搜出了杨涟的血书。

    他洋洋得意,看着顾大章无能为力的样子,嚣张地笑着,将血书塞入自己的衣襟内,严实藏好——他要上交给魏忠贤,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抢了功劳。

    这封血书或许能为他换来一官半职,他这样想着,抑住狂喜,先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曾上过学识过字,在上交之前,他要妻子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等待中闲极无聊,便自己先看了血书的内容: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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