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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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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介妇人,视礼数为何物,荒唐!”朱由检瞪着张嫣,太阳穴旁的青筋不断抽动。

    张嫣迎着他的目光看去,毫无畏惧之色,“正是哀家这个不识礼数之人助皇上取得龙椅,皇上就把这事当作给哀家的回报吧,请皇上先听一听理由再下决断可好?”

    朱由检道:“这种荒唐的事,朕不想听理由,朕也绝不会应允你的。皇嫂现在立即离开,朕或许还不会追究你语出大不敬之罪。”

    张嫣不甘示弱:“皇上,哀家若真的想离开,自然有法子,只是哀家相信皇上,这才开口来求您。”

    “你语气这也叫求朕?朕看你是在威胁朕。”朱由检气极反笑。

    张嫣闻言,不慌不忙跪下,“那哀家这便跪求皇上,恳请皇上赐一个恩典。”

    朱由检被弄得毫无办法,拂袖转身,回到桌前继续看他的文书,不理会跪在坚硬地面上的张嫣。虽然让长辈下跪实在有违礼数,但此时他实是怒极,她爱跪便让她跪去吧,反正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跪在地上的张嫣膝盖发麻,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想法:唉,由检还是个孩子,怎么他头上已经多了这么多白发?定是昼夜不分地处理朝政,过度劳累,他当皇上对江山大概有益处,可对他自身却不是啊。

    朱由检手中的这封文书让他眼前一亮,都察院的杨所修上疏批驳崔呈秀、陈殷、朱童蒙、李养德。朱由检早把阉党的底儿给查清了,被提及的四个人都是阉党的骨干,贪污受贿的头号人物。

    但重点并不在被弹劾的对象上,杨所修弹劾他们的理由是“不孝”,这倒是稀奇。无法了解杨所修上疏背后的目的,但这无关紧要,朱由检笑了笑,提笔洋洋洒洒将这人骂了一通。

    这封文书送往乾清宫之前经了魏忠贤之手,写完批注后,还会再让他看见。时机未到,必须隐忍。

    他处理完这封文书约莫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换算等于十分钟),他抬眼看了看张嫣。

    她身姿挺立,双目却无神采,似在神游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肤色白皙,从前大红服饰很衬她的皮肤,但如今用白绫配桑色绫,制成氅衣,看起来也别有一番秀美之色。不知不觉她也到了花信之年(女子二十四岁),容貌却跟初见时并无二致。

    思绪一来,停也停不住。朱由检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重新埋头于文书公事中。

    专注做事时总会忽略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朱由检抬头时发现,粘稠的夕阳从窗缝漏进房内,泼在张嫣身上,将她半边身子笼罩在温暖的亮色中。

    她仍然跪着,姿态依然高贵无匹,仿佛不是在跪着,而是在接受众人拜见。

    朱由检的气消了,语气也和缓下来,“皇嫂,起来吧。”说着他亲自上前,弯腰扶住张嫣的手臂。

    张嫣不肯从,夕阳让张嫣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温暖:“皇上,哀家保证,绝不会给皇上添任何麻烦。

    朱由检看她这么倔强,心中叹了一口气,“皇嫂从没有给朕添过任何麻烦,但此事的问题不在于添不添麻烦。”

    “可是,一定要去……必须要去确认一些事,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朱由检脱口问出。

    话音未落他已发觉不对,同时他还发觉,张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关于国家未来的命运。”张嫣认真道。

    既然都开了头,朱由检便将想问的问了出口:“跟你的秘密有关?”

    张嫣点头,“哀家怀疑有人在外通后金,必须要去确认一把,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你将对方的事告诉朕,朕直接派兵除去细作即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不行,万万不可!”张嫣抢道。

    “这又为何?”

    张嫣不能说出他们是自己族人,支吾道:“一切还未能确认,不能误杀好人。”

    为了防止朱由检再度发问,张嫣急着道:“皇上,哀家知道你一直都不放心慈庆宫这边,等哀家回来后,无论皇上安排多少人来监视,哀家都甘愿领受,余生定将平稳度日,再不干预朝政,求皇上还臣妾一个恩情。”

    张嫣的话正戳中朱由检的软处,他的确不放心张嫣,这女人太过能干,曾经能够算计皇兄,以后就同样能算计自己。他想要安插人监视她,却又怕被精明的她发现,这事一直困扰着朱由检。

    他放缓了语气,保留几分余地,“你有秘密,朕尊重你,但此事还是太荒唐,就算朕接受,天下人又怎么可能接受?”

    张嫣早做好万全准备,侃侃而答:“慈庆宫地处偏远,本宫与先帝众妃嫔交情浅淡,平日里更是无人往来走动。哀家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只需对外宣称得了传染性的病,便可避开宫中人,哀家的婢女十分忠心,也懂得掩护,若是皇上愿意加派人手就更好了。”

    朱由检一言不发地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张嫣立即看出有戏,快速道:“吴襄昨日被皇上任命为辽东总兵,过几日就要带兵驻守锦州城,皇上只需命我为百夫长一职,让我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即可,哀家会女扮男装。”她狡黠一笑,“就像花木兰一般。”

    “你一介文弱女子,真的要领兵出战?”

    张嫣笑得意味深长,“什么出战,皇上说到哪里去了,并非直面后金大军,不过是确认一下奸细的存在,一百士兵不过是为了保障万无一失。”

    “皇上就赐哀家这个恩典吧,就当哀家暗中筹谋那么多年,只为这件事,哀家以自己最重视的人发誓,日后绝不会再提出其它要求。”

    你最重视的人是谁,朱由检差点问出口,又硬生生收住了。

    张嫣继续用言语鼓动他:“对方很可怕,若是国没有了,皇上此时费尽心思巩固皇位皆是白费,紫禁城与魏忠贤的对抗就让皇上亲力亲为,辽东大地深处的蛀虫就让哀家去清理。”

    朱由检看着她,看到她眼眸的深处,那神秘不见底的汪洋。他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臂,“你起来吧。”

    “皇上这是答应了吗?”张嫣要他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朱由检的头缓缓点过一个极难察觉的弧度,低声道:“嗯。”

128。前往辽东() 
今年北京城的雪来得不早也不晚。

    就在辽东总兵吴襄带领十万大军动身那一日,天空飘下零星雪花,落在人们的脸上,兵将的盔甲上,厚实的黄土地上,转瞬即化去。

    人与马,将雪花无情踏在脚下,行军速度丝毫不减。

    夹杂在大军中,似乎是自己在走,又似乎是被身后的人推着前进。放眼放去,前后都是望不到边的人头,每间隔一段距离有一个骑马的人,其余人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蠕动着,看久了会眼晕。风萧萧兮易水寒,虽非直接赶赴战场,但身处军队之中,悲壮的感觉油然而生。

    张嫣被任命为百夫长,本应分配有马匹,但因常年累月的边疆战事,国库亏空,现下物资不足,御马坊再找不出多余的马匹,因此千夫长之下皆无坐骑。

    但张嫣不在意,反而说:“这样就能跟燕哥哥肩并肩走在外头,这是我盼了多少年的事。”——她到任之日,便将早早混入军中的燕由和天青提拔为自己贴身侍卫。

    扮成男装的张嫣将眉毛画得粗重,但仍难掩底子清秀,虽是一表人才,但身材娇小,加之肌肤细腻,看去一幅粉头小生的模样,根本不像当兵的。燕由能感觉到,张嫣手下的兵卒们都对这个头领心怀不满。

    说实话,就算是燕由也有些担心,张嫣是千金小姐,虽然算得上文武双全,但毕竟从小娇生惯养,没接触过外头的世界,不知她能否处理手下怨怒的情绪。最重要的一点:她裹过小脚,不知她能否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行军。

    燕由指了指站在张嫣右侧的天青,“让这小子听我们谈话真的可以吗?”

    张嫣侧头诚挚一笑,“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只要不涉及到旁人的**,让他听去无妨。”

    燕由耸肩表示无奈,也依言直接问道:“皇上最后是怎么安排的?”

    张嫣坦荡荡地将那日所见所闻之事一一道来,没有丝毫含糊。朱由检私下召见吴襄,任命张嫣为百夫长,只说是亲近的侍卫,名为张正与,去军中历练下。吴襄虽然不忿,但不敢违抗皇命。皇上特地叮嘱吴襄,若张正与做出任何违背军纪的事,立即剥夺其职位,押送回京城。

    听完后,天青问道:“这样听来,皇上并不信任你,怎么肯放你出来,甚至让你领兵?”

    张嫣道:“正是因为他不信任我,所以才肯放我出来,幸好他还算惦记着我对他的恩情。”

    天青听不懂,但燕由心领神会。

    燕由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张嫣道:“我要先知会你一件事,此事与旁人有关。”他看了一眼天青,天青知趣退开。燕由低声对张嫣道:“现在边走边装作不经意般回头,看身后第三列最右边那个人,对,最高的那个,他是史可法。”

    “史可法……”张嫣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却一时间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

    “国子监的学生史可法,我对你说过,六君子之狱时,我帮过他进诏狱去看望他的老师左光斗。”

    张嫣有些许吃惊,“他怎么会在这?”

    燕由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说是不愿当文官,今年准备科举不需呆在国子监,想要趁机入伍历练见识一下。”

    史可法没有见过皇后,不会认得自己,张嫣不担心他发现,反而好奇道:“怎么做到的?”

    “你手下的士兵都是新征的,彼此不认识,我便从库房偷了多了一套武器装备,我带着他,混入军中再简单不过。”

    “没有泄露我的身份吧?”

    燕由摇头,“我与他并不相熟,不过是敬佩他的老师,给他做个顺水人情,不可能告诉他这等紧要之事。”

    张嫣盘算一小会,说道:“此次事关重大,涉及秘密太多,不能留他在我手下,到宁远城分开后,我会寻个由头让他跟着吴襄继续往锦州去。”

    燕由赞同道:“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夜晚雪停了,气温不但没有丝毫缓和,反而让人感到寒气逼人。大军如被阻的潮水一般由前至后停下来,很快停步扎营的命令也从前头传来。燕由偷看张嫣发白的脸色,松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忍住伸手扶她的**。

    此地空阔,只有几株光秃秃的小树苗。众人按照吩咐围成许多个圈生起火堆,在几位士兵的帮手下,燕由动手搭张嫣住的简陋帐篷,这个过程中,天青也过来搭了把手,燕由看他认真的模样,暗暗露出笑容。

    百夫长的帐篷本就简陋不堪,搭起来甚至不需要一盏茶的时间,燕由摸着账面,确认牛皮纸应当能够挡住寒风,放心下来。但他回头时,却发现张嫣早不见人影了。

    走了整整一日,缠足留下的隐疾发作了,张嫣没有听燕由的话去帐中休息,反而穿梭营地间查看情况。冷风刺面,大裘的毛领子剧烈起伏,张嫣脸冻得通红,神情却坚毅无比。

    木头被烧裂的噼啪之声处处可闻,火星子从火堆中弹起,消散空中。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士兵们并未比天青年长多少,脸庞稚气犹存。有人面如死灰,颓然不语,也有人兴致勃勃,手舞足蹈,高谈阔论。

    张嫣所过之处,吸引了不少目光。张嫣长自小在深闺,出了家门后七八年间都在宫中度过,何曾这样被许多男人**裸地注目过,况且这些目光中还夹杂许多不善。她暗暗攥紧拳头,不动声色,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穿过。

    张嫣不意间与史可法视线相撞,毕竟是一个熟面孔,张嫣不由得多停顿了一刻,但下一刻,眼前画面图编,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旁挤出,挡在张嫣面前。

    对方很壮实,张嫣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下巴。他脸上长满暗疮,声音很粗,说话间酒气扑面而来,“张正与,是叫这个名字吧?”

    张嫣怔了一瞬才想起这是自己所用假名,脸一沉,斥道:“对你的头儿直呼其名可成体统?”

    “哈哈哈……”那人前仰后合笑了起来,“成体统?军队里可没有文绉绉的一套,这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娘们,不知你有没有**?”

    那人说话口不择言,张嫣何曾见过这种市井无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耳根子发烫,幸好夜色深沉,火光又微弱,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张嫣很快稳住心神,扫一眼周围,四下看没人出面帮自己,看来众人对自己确有积怨,只等着壮汉替他们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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