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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就把曹闻道的怒火点燃了,他因为朝廷与鞑靼议和之事在军营中吵闹不休,俞大猷关了他整整三日的禁闭,之后就一脚把他踢到了高拱手下。尽管他知道俞将军怕他冲动之下擅自带兵出城追击鞑靼,但让他一个统兵大将带着手下弟兄干那巡街缉盗的活计,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究其根源,还是那奸臣严嵩怯敌畏战,窜唆着皇上跟鞑靼议和,狗奸臣的儿子却还不识趣,竟问爷爷为何而来!他当即板着脸说:“贵府家人告到我们高大人那里,说是有一帮国子监的监生在这里骂奸臣,高大人就命末将带人来看看。”
“那曹将军为何不把他们都驱散了,却任由他们在此喧闹?”
曹闻道呵呵一笑:“他们又未曾指名道姓,末将也不知道他们骂的奸臣是不是严阁老或是严大人。若是严大人确定他们骂得是严阁老或是严大人,末将这就着人把他们都驱散了。”
这个天杀的贼配军还想跟我玩口舌之争!严世蕃强压着怒火问道:“既然曹将军不知他们骂的是何人,为何却要围了我家?”
曹闻道一脸无辜的表情:“这里聚了这么多人,严阁老府邸又在此,末将恐有人不利于严阁老,自然要带兵保护。”
这个天杀的贼配军竟能把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而又滴水不漏,想必是高拱那个恶贼授意的!严世蕃冷笑一声:“家父不劳曹将军保护,请收队回营,省得让人以为你们是来拿严阁老抑或下官的。”
“这可使不得,”曹闻道说:“末将前来,是奉了我家高大人之命,要收队回营,也要高大人下令才行。我营团军军规甚严,还请严大人见谅。”
见曹闻道软硬不吃,严世蕃更加认定他是受了高拱指使,存心来看他严家的笑话,出他严家的丑,也不再与他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了那帮正在高呼“奸臣无道,丧权辱国”的国子监监生,大喊一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国子监的监生们停止了喧闹,有人开口问道:“敢问贵驾?”
严世蕃冷笑道:“连我是何人都不知,却敢围了我的家!本官是大理寺右丞严世蕃!”
霎时间,全场都静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生员骂奸(二)()
那些监生们都不说话了,严世蕃以为他们被自己的官威名望震住,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正要再开口训斥他们几句,突然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哈哈哈,骂了这半日,缩头乌龟终于肯出头了!”
“还有脸问我等来做什么?莫非他是聋子,竟听不出我等今日来是要公讨恬颜附贼,卖国求荣的奸臣!”
“哈哈,老兄此言差矣!所谓忠奸也有两说,人家屈膝夷狄,北面事贼,以逆名扬于四方,秽迹闻于朝野,在我等看来自然是奸臣,在那虏贼眼中,却是大大的忠臣孝子呢!”
“哈哈哈!”那些监生被这句刻毒的挖苦逗得哄然大笑起来。
严世蕃铁青着脸又大喝一声:“够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怎敢说出这等狂悖犯上之言!强寇压境,社稷危倾,国家危急存亡已是间不容发,当此国难,在这堂堂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这帮穷酸书生不思安分守己,却聚众滋事,当街詈骂社稷重臣、内阁学士,到底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社稷重臣?内阁学士?我呸!”一个监生跳着脚骂道:“貌似高深,实则庸陋;貌似持重,实则怯懦;貌似谋国,实则通敌,上误君父,下误百姓,竟也敢称社稷重臣!”
另一位监生也骂道:“既身为内阁学士,受君父社稷之托,当披肝沥胆以报圣恩。却又为何不思以正道辅佐君父,整兵御寇,反怯敌畏战,蛊惑皇上接受虏贼封贡之请,招至朝廷自丧胆气,签订城下之盟?奇耻大辱,闻所未闻,权奸巨蠹,举国欲杀!有此大罪,实不可一日见容于尧舜之世!”
“胡说!”严世蕃厉声说:“你们这帮穷酸书生不过侥幸列入圣人门墙,吃了几天冷胙肉,读了几篇高头讲章,懂得什么治国为政之道,却妄议国是,非议大臣!本官已忍够多时,姑且念你们年幼无知,不与你们一般见识,速速滚回国子监好生读书,否则”他冷笑着向前跨出了两步,直接站在了那些监生的面前,恶狠狠地说:“哼哼,休怪本官无情!”
那些监生毕竟还是一群未曾出仕的年轻人,面对朝廷命官,尤其是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堂官**裸的威胁,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似的,畏缩了一下,开始迟迟疑疑地向后移动。
然而,也只一瞬间,人群之中突然飞起一道黑影,接着,“啪”地一声,严世蕃那洋洋得意地笑容,僵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儿,一道殷红的鲜血就从他的鼻孔缓缓地流了出来。
砸烂礼部侍郎的官轿和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群监生都是一愣,继而却都站定了,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好!打得好!”
“虽说不是正主儿,但奸臣事贼若父,他也算是虏贼的孝子贤孙,打得好,打得好!”
“奸臣谬种,人人得而诛之,再打,再打!”
乍一听这样的喊声,严世蕃也不禁一阵慌乱,心说:“不好,遇到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今日要吃亏了!”这个念头刚动,就看见那些监生只是喊得起劲,却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真的上前来打他,便知道他们终归还是心存怯意,不过虚声恐吓而已,顿时胆气又壮了起来,整张脸也由于极度愤怒而剧烈地抽动起来,瞪圆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突然暴起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的年轻人,伸出舌头,将被那一记耳光掴出的鼻血舔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然后开口说:“敢问贵驾。”
“莫要对他说!”人群之中有人叫了一声。
那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嗔怪地回头看了同伴一眼,转头迎上了严世蕃那似乎要吃人的目光,平静地说:“海瑞,字汝贤,号刚峰。”
“好!海瑞海刚峰,本官记住了!”严世蕃怒喝一声:“给我打!”
见严世蕃镇住了那群闹事的监生,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严福赶紧带着几个轿夫杂役凑到了他的身边,听到他的命令之后,立刻捋袖冲了上去。与此同时,自严府之中也冲出来一大群手持棍棒的家丁,抡起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朝着那群监生打去。
几名监生迎了上来,高声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唉吆!”最后一声惨叫,显然是严府那些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的家丁不与他们客气,已将棍棒朝着他们头上身上招呼过去。
这些监生一则年轻气盛,二来也因修为尚未达到“打不还手”的境界,吃痛之下,也就不顾圣人门徒、儒林秀士的身份,与严府家丁厮打做一团。
严世蕃嚎叫着说:“给我狠狠地打!”
监生们的人数虽然不少,但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终归不是严府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丁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头上的方巾被打掉,身上的儒服被扯破,不少人还都带了伤。
见到自家家丁已经稳稳地占了上风,严世蕃叫得更加起劲了:“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不要放跑了那个海瑞!”
一个家丁一脚踹翻了一名监生,抡圆了手中的木棒,照直就要砸下去。突然,一柄带鞘的腰刀飞快地伸出,挡在了那名监生的头上,木棒砸在了刀鞘之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或许是那个家丁想在主子面前表露一手,使力过猛,木棒应声反弹了起来,倒砸在了他自己的头上,痛得他“唉吆”惨叫一声,丢掉木棒用手捂着了头,狠狠地骂道:“他娘的!你——”抬头望去,却是那位满脸恶煞之象的将爷,吓得赶紧把那将要出口的骂人话又咽了回去,畏畏缩缩地将委屈、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冷眼旁观的严世蕃。
严世蕃狠狠地瞪了那个没出息的家丁一眼,转头对曹闻道说:“曹将军这是何意?”
曹闻道不理他,对正厮打在一起的人群喝道:“堂堂天子脚下,严阁老府邸之外,你们竟敢当街打架!都给我住手!”
他带的那队兵士也起声喝道:“住手!”
严府的家丁正打得起劲,突然听到炸雷一般的吼声,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了手,那些监生们逃过一劫,大部分人都相互搀扶着朝着巷口跑去,远远地躲在安全之处看热闹的闲汉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他们逃走,但是还有十来个不肯逃,其中就有刚才打了严世蕃一耳光的那个海瑞,严府家丁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两帮人怒目而视。
严世蕃冷冷地看着曹闻道,唇齿之中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这么说:曹将军定是要帮这帮狂悖犯上的恶徒出头了?”
曹闻道这才看着他,说:“不敢!我营团军奉旨入城休整,负有维持京城治安之责,末将更是奉高大人之命前来保护严阁老府邸安全,自不能任由他人在此闹事!”
“不能任由他人闹事?”严世蕃怒道:“方才那帮狂生詈骂社稷重臣,并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你怎不管?”
“严大人错怪末将了。”曹闻道嘿嘿一笑:“末将是个粗人,只听到那些监生在此骂奸臣,却不知道他们骂的竟是严阁老。不过,末将一看到严大人挨打,便赶紧集合队伍,前来保护严大人,断不让狂徒再伤严大人一根毫毛。”
严世蕃冷笑着说:“曹将军整军可真是时候,眼看着我府上的家丁就要把那帮狂徒都拿下了,你却喝令住手?”
“这可不大合规矩啊,严大人。”曹闻道说:“贵府家丁可不是顺天府衙门的差役,不能随便拿人。”说着,他转身对手下兵士喊道:“弟兄们,有人再敢喊打喊杀,统统给我拿下!”
那队兵士齐声应了一声“是!”,抽刀挺枪冲了上来,将严府家丁驱散开,把那十几个不愿逃走的监生包围了起来。
曹闻道高喊一声:“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都给我抓起来!”
“是!”兵士们又是齐声大喝,扑了上去,几个挡在街口方向的兵士却不约而同地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一个兵士还顺势推了一名**的监生一把,低声说:“还不快跑,等着去见官啊!”
那些监生回过神来,赶紧朝巷口跑去,海瑞还执拗着不肯都,被同伴抓住胳膊,强行将他拖着跑了起来。这时候,营团军的兵士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站住,站住!”
那帮看热闹的闲汉一边闪出通道,一边装腔作势地跟着大喊:“不要让他们跑了,快抓起来!抓起来!”接着便又围拢上来,将巷口堵得死死的,等到兵士们大呼小叫舞刀弄枪把他们都驱散了,那十几个监生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哨官模样的兵士跑到曹闻道跟前单膝跪地:“报将军,属下无能,未能抓住那帮狂徒,请将军责罚!”
曹闻道把眼睛一瞪:“混帐东西!早说叫你们严加操练,你们就是不听,竟让几个穷酸秀才打翻你们逃走了,回营先打二十军棍再说!”
接着,他转头冲严世蕃抱拳行礼,说:“末将治军无方,竟让那帮殴打严大人的狂徒在眼皮底下逃走了,末将这就带着弟兄们去将他们都抓回来!”
“不劳烦曹将军了!”严世蕃冷笑着说:“海瑞海刚峰,好,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既然如此,末将就回去给高大人复命了。”
“不送!”严世蕃忿忿不已地一甩袍袖,转身走进了府门。
“收队回营!”曹闻道也高叫一声,跳上了战马,扬长而去。
第五十七章怪医怪药()
去诏狱宣皇上的口谕将严世蕃赦免之后,吕芳就坐着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带着随行护卫的镇抚司三太保张明远,向京城西南角的柳树胡同走去。
赫赫天威之下,百官非议媾和之声不得不有所收敛,朱厚熜的耳根稍微清净了一点,但胸中焦灼之症却越发得严重了,令吕芳心疼不已,将太医院开的的方子轮番试验,竟无一有效,不得不请太医院各位太医推荐民间名医,还动用了东厂、镇抚司的番子在京城之中四处搜寻。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他寻访到了一位来自湖广蕲春的郎中。
此人名叫李时珍,祖上三代皆是名满乡里的铃医(不坐馆,而是走街窜巷,摇铃为人医病),可谓世代从医,家学渊博。他虽说还不到而立之年,医术却很是高明,三年前治好了楚王世子的气厥症,被楚王留在王府任奉祠正,兼管医药之事,今年年初楚王推荐他赴京城太医院任职,却因太过年轻,且论医用药总是不循常理,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