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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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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有几颗脑袋能给朝廷交代的过去?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那个什么刘中丞可能帮他说上半句话?”

    王用汲说:“下官斗胆驳上差一句,刘中丞当面把话给皇上说清楚,岂不更好?为朝廷效力大半辈子了,兴许还有一两年就能荣归故里,没来由因此获罪于君父,落得不能善终。毕竟,他还是亲自押着粮船把赈粮给我们松江运了来”

    那名镇抚司校尉沉默了一会儿,感慨地说:“你这话倒说的实在!不过,王大人,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在我大明朝做官,对皇上当然是要忠的,但对上司同僚下属,可都得多个心眼,要不这个官定然做不长久。你看你们那位刘中丞,除了不该狗急跳墙要拿你之外,哪句话不是在指责你们松江府擅自改了朝廷发赈的规矩,亵渎圣恩、欺凌百姓?他又已经给你们把赈粮运了来,说到朝堂上去,他们便没了罪,朝廷要杀要剐,还都是你们松江知府衙门的事儿”

    王用汲想了一想,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禁叹道:“上差说的是。上仰皇上最是天心仁厚,能体谅赵府台和我们松江各级官员的难处;下赖百姓隐忍安分,没有因此而闹事,总算是没出什么乱子。若是两者缺一,这件事便是个难了之局”

    到了松江官驿,此前去织造局请织造使李玄的那名镇抚司校尉已经回来了,见他们走进来,那人伸手拦住了他们:“余三哥,让王大人自个进去,你就别进去了。”

    皇上若是问起领粮的事情,王用汲还需要镇抚司的上差给自己做个旁证,听说让自己一个人进去,就怔住了,问道:“上差,这是为何?”

    那人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王先生正在发脾气呢!我们也是宫里的人,给李公公留点面子。”

    “李公公?”王用汲说:“可是松江织造局织造使李玄李公公?”

    那人把嘴一撇:“不是他,你们松江还能有哪个李公公?”

    “下官斗胆敢问上差一句,王先生为何要斥责李公公?”

    “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把他找来的”那人低声说:“俆阁老的家里!结交外臣的家人,这本就犯了宫里的大忌;王先生还在饿着肚子,他却喝得满面红光,这不是在找死吗?”

第七十七章以民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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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用汲从骨子里陡然冒出一阵凉意:难道说,徐家压低田价,想贱买灾民田地,有织造局在背后作祟?牵扯到内阁阁员,本就已经让人头疼不已;若是在牵扯到宫里,那就更是不得了又了不得!难怪南京的夏阁老、刘中丞会对赵府台的一再提醒置若罔闻,不惜冒着十万灾民断粮闹事之险,也要强压着松江府照省里“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和议案施行

    还没有想出个眉目,那名镇抚司的校尉就催他了:“去吧。王先生一直等着你用饭呢,旁人再三再四催请也不肯”

    听他这么说,王用汲突然又释然了:皇上方才那样气愤,这个假是装不出来的!无论宫廷与内阁如何勾结,上下其手,贪墨虐民,有圣君明主独木擎天,大明朝的百姓就有指望!他觉得心头回暖了一点,也不再发那种不免有些杞人忧天的愤懑,大步走了进去。

    官驿的内院早已被镇抚司的人控制了起来,根本没有闲杂人等随意走动,王用汲才走到前厅,就听到皇上在里面厉声呵斥道:“当初看你老实,才放你出来,把松江织造局监正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来坐,没想到出宫才几天,你就长本事了!徐家的酒就是那么好吃的?”

    皇上正在斥责家奴,王用汲站住了,有心暂且回避,却更不敢让君父饿着肚子等自己,站在了门外,又整整衣冠,扬声说道:“微臣王用汲拜见王先生。”

    屋里传来朱厚熜醇和的声音:“哦,是润莲回来了,快进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王用汲先是一怔:皇上何以得知我的贱字?随即一想,或许是方才赵府台曾提到过,也或许是自己走后,皇上问了赵府台。他的心里不禁有一股暖流涌动,忙走了进去,一边说:“劳烦王先生等候,微臣罪该万死”一边就要下跪请安。

    朱厚熜笑着摆了摆手:说:“且不必多礼。我问你,粮食都交割清楚了?”

    王用汲说:“回王先生的话,一共二十船粮,计有一万六千三百五十石,已全部卸在吴淞江码头,微臣已命仇经历、马知事等人带着府里的兵丁差役连夜搬回官仓,妥为存放。”

    “好好好。大家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可是你润莲不回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此刻灾民再无断粮之虞,我们也就可以祭一祭早已空空如野的五脏庙了。韶安,让他们上饭吧!”

    朱厚熜一连三个“好”字,足见是何等的关心此事,还果真是饿着肚子在等自己,更等着赈灾粮食的消息,王用汲此前的担忧和愤懑一扫而光,从袍袖中掏出了那块灾民呈上的“万岁皇恩”的木牌,双手奉在皇上的面前,说:“王先生,微臣前去码头,见有数千灾民跪满一地,为首几位老者头顶这样的木牌,再三恳请微臣代为呈献皇上,并相约今后各安生理,毋作非为。几千灾民感念浩荡天恩,莫不泣下。微臣不胜感慨之至,遂接了一面,特此呈献王先生。”

    朱厚熜接过了那面木牌,感慨的说:“隐忍、耐劳、守礼、知义,这就是我大明的百姓!尤其是苏松等地的百姓,每年缴纳的赋税比其他州县重了好几倍,仍没有丝毫怨言。可以说,是我大明的老百姓在拿自己的血汗供养着皇室及朝廷,如今遭了灾,朝廷发赈是应尽的义务,也不过是拿他们当初缴纳国家赋税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来返还给他们,他们却还要感谢朝廷,感谢朕这个皇上,朕实在受之有愧啊”

    说着,他把木牌随手递给了陪坐一旁的赵鼎:“这几天朝廷的赈粮断了,多亏有你毁家纾难,才没有饿死一位百姓,也没有激起民变。这块木牌,你比朕更配领受”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赵鼎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从椅子上滚落下来,跪在了地上,说:“万民感怀君父浩荡天恩,这一番心意,断非人臣所能僭越,微臣擅自减半发赈,已是犯下了不赦之罪,更愧对君父圣心厚望”

    高拱也觉得皇上把写着“万岁皇恩”字样的木牌赐给臣下十分不妥,但他跟随皇上左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机一动,立刻就明白了皇上不便明说的那层心思,忙起身搀扶起赵鼎,说:“崇君兄,这可不是一块木牌,而是你治下百姓敬天忠君的一番心意。王先生如今微服潜行在外,也不好即时收受,莫若你以松江知府衙门的名义草具一疏,待圣驾驾幸南都之时敬献皇上。万民感恩之心再配上你那状元才情、生花妙笔,一则皇上于拜谒祖宗陵寝之时,可以此告慰我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二则载著邸报、民报,可向天下臣民百姓彰显我大明中兴圣主一片仁君爱子之心;三则载著史册,可为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主效仿之良法美意”

    对于朱厚熜这个冒牌的皇上来说,告慰朱家列祖列宗当然是扯淡,他的用意也不外乎就是高拱说的后面那两层意思,但高拱就这么说了出来,他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崇君,你莫要听肃卿乱嚼舌头。你们这些牧民之官治政一方,尚且知道爱护自己任地的百姓;为人君者身为万民君父,百姓就都是皇帝的子民,哪有看着自己的子民受难挨饿,君父却置若罔闻、袖手旁观的?不过,他所说的以你那道疏和这块木牌告慰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倒也不无道理”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纵观华夏之史,夏朝商朝将人分之为贵族、奴隶,就是只有君王没有百姓的天下,诗经记载有夏朝末年时的民谣‘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是说当日民不聊生,天下百姓都有了与夏桀同归于尽之心,国家到了这步田地,再不丧亡倾覆,就没有天理了!是以商革夏命,取而代之,前几百年来能顾及天下苍生,到了纣王,一边穷奢极欲,建鹿台,造酒池、肉林;一边以炮烙、才盆之刑凌虐百官万民,简直视百姓为草芥,文王登高一呼,殷商顷刻而亡。”

    朱厚熜越说越激动,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此后数百年,天生孔子,教仁者爱人。继生孟子,道出‘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万古不变之至理。之后两千年,多少次改朝换代,凡是以民为本,便天下太平,是为清平盛世;凡是不顾民生,便天下大乱,衰世而亡。这亦是唐太宗所说的‘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出身贫寒,马上得天下,深知百姓之苦,惩贪治恶,轻徭薄赋,圣德巍巍,惠于天下。朕身为后世子孙,抚民安乐,便是为人主者应有之德,亦是本分啊!”

    按说他大发了这一番宏论,而且是堂堂正正的正论,高拱、张居正和赵鼎等人应该赶紧称颂吾皇圣明才对,可是,尽管那些臣子都是眼含热泪,一副心潮澎湃的样子,颂圣的话却都没有说出口,让朱厚熜好不郁闷,只得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其实,朱厚熜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又犯下了明朝的大忌——明太祖朱元璋根本不认同孟子“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将孟子的牌位搬出了孔庙,并厉行一君独治,埋下了明朝后世皇帝置内阁,如同仆人;设百官,视同仇寇,授权柄于宦官,以家奴治天下的祸根。他一边大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一边却引用明太祖朱元璋的例子,岂不让在座的各位臣子既疑惑不解又万分惊惧,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说些什么,谁还敢接腔颂圣?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恰好此时杨尚贤进来复命,言说膳食已备好,请“王先生”及各位大人前去用饭,才使得都是一头雾水的君臣摆脱了尴尬的处境。

    君臣晤谈之时,松江织造局监正李玄还一直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赵鼎虽平生最是厌恶那些阉寺,但这个李玄到了松江,人还算本分,从不仰仗自己是宫里的人就惹是生非、欺官虐民,让他对阉寺的看法略有改观。此刻见李玄如此惶恐,他就动了恻隐之心,大着胆子说:“王先生,李公公虽则不该结交外官家人,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宫里交代下来的差事,可容微臣讨个情,暂且饶放了他?”

    “完成宫里交代下来的差事也不该同徐家的人搅在一起!”提到李玄,朱厚熜又来气了,冷哼一声,用脚踢了踢趴伏在地上的李玄:“我问你,徐家压低田价想贱买灾民田地之事,你知道不知道?”

    李玄哆嗦着说:“回回主子,知知道”

    朱厚熜的语气透出了一丝阴冷之意:“知道了为什么不奏报?”

第七十八章再压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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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从身子到声音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回回主子,当日奴婢奉旨离京,吕吕公公曾再三告诫奴婢,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管给宫里织丝绸棉帛,不许干涉地方衙门的事情”

    “不许你们干涉地方衙门的事情,就是怕你们这些奴才仰仗自己是宫里的人,作威作福,败坏宫里的名声!”朱厚熜恼怒地又踢了李玄一脚:“你个狗奴才干的这叫什么事儿!朕为了赵知府他们降低灾民发赈口粮标准一事,险些冤枉了松江府这些忠君爱民,不惜毁家纾难的好官员。你却倒好,明知徐家伙同其他大户压低田价想贱买灾民的田,还要堂而皇之地打着织造局的伞牌仪仗去徐家赴宴!是不是怕那些灾民想不到徐家背后有你织造局撑腰?想不到是朕这个君父想贱买灾民的田?你的差事办成了,宫里的名声却让你败坏出去了。到时候,把你这狗奴才剥皮揎草,能澄清朕的圣名于万一吗?”

    李玄的胆子本来就小,出宫之时,吕公公专门带着他们这些奉旨到江南复设三大织造局的监正们去“参观”了内廷兵仗局的那几具人皮标本,吓得他一连做了半个月的恶梦,直至到了远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的松江才稍微减轻了一点。此刻听到皇上说起“剥皮揎草”四个字,他立刻又想起了当日看到的那骇人一幕,身子抖得秕糠一样,更把头磕得如捣蒜一般:“主子、主子在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奴婢奴婢死了都没有那样的心思,只不过是想着松江府有一大半的棉业是徐家的人在做着,他们若是撂挑子不干,松江一带的棉纺业就再也没人敢干,不但奴婢的差事无法办成,主子推行改稻为桑、扩种棉田的国策也万难施行”

    在场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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