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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5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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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李纪坐定之后,朱厚熜对赵自翱说:“赵大人,那就开始吧。”

    赵自翱忙站了起来,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周,二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他先轻咳一声,拉长了声调说:“列位,衙门里的书办都告诉你们了,这位御前办公厅的高大人,还有张大人、刘大人,还有司礼监的杨公公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爷,都是奉圣命巡视江南政务的朝廷钦差,今日召集你们到盐运司衙门来,是有件差事要分派给你们。下面,就请高大人给大家训话,都给我仔细听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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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高拱这些年来编练营团军在京城抗击鞑靼功勋卓著,早已是名震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人物;也不说张居正迭遭奇变,一朝风云际会便能跻身朝廷机枢密勿之地,也早已被官绅百姓津津乐道,成为传奇一般的人物;单凭这几位“钦差大老爷”来自御前办公厅、司礼监、镇抚司这样的内廷外朝数一数二的重要衙门,就已经很让除了李纪之外的所有人都为之暗自咋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朱厚熜站起身来,含笑点头向众人示意:“在下便是新郑高拱。不过,赵大人方才说的不大准确。本官请诸位来议事,并不是要分派差使给诸位,而是要送诸位一个发财的良机。”

    那些盐商都知道,眼前这位“钦差高老爷”当年曾奉旨南下主持废弛海禁开办海市,实现了海商几辈人梦寐以求的理想,更给那些海商带来了莫大的发财良机,被海商视为再生父母一般,自发捐资要为他修建生祠。若非他坚辞不受,只怕生祠早就遍布浙直闽广诸省的各大口岸了。此刻见到真人,虽说其貌不扬,一双眸子却是异常的晶亮,闪出夺人的神光,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此外,盐商牟利,全靠从朝廷批出盐引,少不了要跟官员们打交道,那些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不打官腔、开口便切入正题的“大老爷”,就都把崇拜的目光笼罩在了冒充高拱的朱厚熜的身上,议论声越发地大了。

    可是,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朱厚熜唾沫星飞溅,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他将要成立股份制兴业银行的构想,动员盐商们出资认购股份的时候,厅堂里顿时冷了场。

    原来,正如刚才赵自翱在后堂说过的那样,两淮盐商户籍大多不在江南,尚且不愿意在江南买田置地,谁还愿意拿出自己的钱借给别人花用?更不用说朱厚熜还有言在先,兴业银行所发放的什么“贷款”,取息以朝廷律法规定为限,不得超过二分,不得计收复息;受灾农户生产自救或其他农户用于改稻为桑的小额贷款,以及商户开办丝绸棉布作坊的贷款利息还要打六折,算下来只有一年只有一分二的息。自从朝廷允许转卖盐引之后,那些门路广、后台硬的盐商们只要批出盐引,随便就能加价三四成倒卖出去。年利一分二这么菲薄的利润,还有那么多的限制条件,哪里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因此,任凭朱厚熜把开办银行放贷收息的诸多好处说的天花乱坠,任凭坐在下首的高拱、张居正和杨金水三人在一旁不停地插话敲边鼓,比出晋商投资开矿山办实业获利不菲的诸多实例,那二十三个盐商还是都只在底下嘁嘁喳喳交头接耳,谁也不肯爽快地带头表态。

    让人家从腰包里拿出钱来,哪有那么容易!两淮盐商们的反应也正在朱厚熜的意料之中,他把目光投向了被叫到前排就座的李纪:“李员外!”

    “啊!”李纪惊恐地站了起来:“小小民在。”

    朱厚熜和颜悦色地说:“李员外坐下说,坐下说。昨日在贵府扇厅,本官已经对你说过了,蒙你盛情款待,无以为报,本想送一注大财给你,可你却不肯独占。本官就请赵大人把诸位盐商都请了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今天可不要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啊!”

    眼前这位“钦差大老爷”虽说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是暗含杀机,李纪更是惊恐万分,忙连声应道:“不敢不敢小民愿意乐输哦,认购、认购二十万两银子的股股份”

    其实,朱厚熜此举有些画蛇添足了,他原本认为,两淮盐商惟李纪马首是瞻,有李纪带头,那些人便能打消顾虑,踊跃认购股份。可是,原本不可一世的李纪今日变得那样胆小怕事,钻在人群后面不肯出头,已经让那些盐商心中起了疑;此刻又见他如此惊恐惧怕,一副即将要被砍头抄家的样子,众人心中更是警觉了起来,只答应按行会议定的章程和份额,“乐输”朝廷五十万两银子,应付扬州百姓迎接圣驾的各项开销。对于认购股份一事,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应声。

    尽管得到了两淮盐商们白送的五十万两银子,但与离自己募资五百万的计划还相差甚远,朱厚熜不禁生气了,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赵自翱,说:“赵大人,你说两句?”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赵自翱一掌拍在身旁的茶几上,怒气冲冲地吼道:“本官刚才跟你们说清楚了,高大人、张大人,还有刘大人都是朝廷重臣,杨公公是司礼监的公公,几位太保爷是镇抚司的上差。这些钦差大人们哪个都是跺跺脚皇城也要抖三抖的人物!高大人又是朝廷的钦差,他的事情就是朝廷的事情,也就是本官和两淮盐运司衙门的事情!高大人和和气气跟你们说了这半天,你们倒拿起糖来了!也不想想你们是靠谁发的财!要不是高大人顾及自己的身份,不想让人在背后说他欺凌商贾,违反朝廷重商恤商的规制,派我盐运司衙门两个书办早就逼你们把股份认购了!说!各家认购多少,现在就说!”

    赵自翱的作法严重地践踏了朱厚熜大力推行了多年的重商恤商政策,更违背了他不得以简单粗暴的行政命令干预经济发展的初衷,令他心中暗自苦笑不已。但是,正如当初京城保卫战之后平抑粮价时吕芳说的那样,朝廷要增加赋税、弥补亏空,不是取之于民,便是取之于商。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人,还没有听说商人能翻了天去,压他们,总比那些官绅豪强剥削压榨百姓,把百姓逼上梁山的好!

    唉!说起来,盐政是他最不想管却又不得不管的事情。洪武、永乐年间朝廷每年所收的盐税都在千万以上,现在却只能收到几百万两,这其中固然有朝廷当强盗,抬高盐价的原因,也有一部分盐税的确是直接调给南京那边的六部等衙门充作公用了,但也不至于少了那么多。不用说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被各级衙门的官员和盐商给吞没了。尤其是朝廷实行运司纳银制,并允许盐商转卖盐引之后,不少有路子的盐商每年从盐运司衙门批出盐引,足不出扬州,一分钱的本钱都不花,转手就能赚到十几万、几十万两银子!和尚动得,我动不得?那些投机倒把赚到的钱,与其让这些盐商大兴土木修园林买女人再加上游菜给挥霍了,还不如让赵自翱狠狠地榨他们,榨出来用以国计民生呢!

    可是,赵自翱这么做更让那些盐商们心里没底了,说穿了,是被这些“大老爷”们的急切给弄得更加害怕了。而且,他们虽说自己一天官也没有做过,却都是行走官场多年的人,把官场的门道摸得十分清楚,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反正各家每年都按照行会摊派的份额,如数交纳了衙门的使费,这一次迎接圣驾,又都掏了几千乃至上万两不等的孝敬,没道理要再忍受这位“钦差高老爷”和赵自翱如此巧立名目的摊派供奉。

    此外,他们也知道,赵自翱这个两淮盐运使的任期顶多还有半年就届满了,大不了这半年关门歇业不做生意,未必新接任的盐运使大老爷还听他一个卸任的官员的话,也记大家的仇不成?有那些银子,还不如留着日后孝敬新接任的盐运使大老爷,那才是往后四年继续大发其财的保证!

    见自己发威之后,那些盐商们仍如泥塑木雕一般没有反应,赵自翱的脸上挂不住了,又看到坐在下首的镇抚司三位太保爷都把脸吊了下来,显然是对他的表现不满,不免心中十分惊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说:“当真要跟本官过不去是不是?本官可告诉你们,对抗钦差、对抗朝廷是什么后果,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不认购各人名下的股份,一个个都拿了!”

    见赵自翱耍蛮使横起来,那些盐商们不免有些惧怕,朱厚熜却更加担心了:他这么做等若就要把两淮盐商连锅端,把扬州掀个底朝天!除了留都南京之外,苏杭松扬四大府堪称江南四柱,也是朝廷赋税重地,尤其是两淮盐税,能占到国家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正如高拱昨夜与张居正争论时分析的那样,扬州若是一乱,势必会影响国家的财政收入。苏松两府刚刚遭了大灾,生气未苏,眼下又要掀起抑制豪强兼并的风暴,今明两年的赋税收入大概是没有指望了,扬州及两淮盐运司衙门的盐税收入再受到影响,朝廷刚刚缓解的财政危局又要重蹈往日覆辙了

    此外,这么做更会造成很大的不良影响,令全国商人阶层兔死狐悲,不但与他募集股本开办兴业银行来促进经济发展的初衷相违背;更会使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苦心推行重商恤商的国策毁于一旦,从长远来说,会给国家经济发展带来长久且致命的危害

    就在他要起身纠正赵自翱的说法,安抚盐商的前一秒钟,一位二十多岁、儒生服冠的青年人站了起来,向朱厚熜拱手作揖,说:“大人,学生愿意认购五十万的股份!”

第一百三十三章青年儒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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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儒生的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两淮盐运使司衙门的大堂中炸起,立刻引起了一阵喧闹声。那个年轻人旁边坐的一位长者忍不住说:“余少东,你一直在老家读书向学,接掌家业还不到半年,于经商一道还不熟悉,凡事要慎重些才好啊”

    另外一位长者也说:“我与你那刚刚故去的爹爹相交多年,也算是你的叔伯长辈,倚老卖老劝你一句:从你太爷爷到你爹,你们余家几辈人挣下这点家业真是不容易,李大员外的家产远胜过你余家,也只认购二十万,你却张口就是五十万,岂不是有些不自量力”

    那位被人称为“余少东”的年轻人也不理会他们,冲朱厚熜拱手作揖,说:“大人,学生适才听大人说每股以一万两白银为定额,又听赵大人说各人名下都有股份,学生不知我余家名下是多少股份,可能认购五十股?”

    事情眼看已经陷入了僵局,突然峰回路转,朱厚熜大喜过望,忙点头说道:“哦,当然可以!敢问贵驾?”

    那位“余少东”不卑不亢地又是拱手一揖:“回大人,学生姓余,单名‘宝剑赠壮士’的‘剑’字,贱字三明。”

    朱厚熜忙客气地起身拱手回礼:“哦,原来是三明兄,久仰,久仰”

    说过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问候语实在太虚假太俗套了,不禁脸上微微发烫,忙掩饰似的转换了话题:“三明兄,听你的口音象是山西人,不知籍贯何处?”

    “回大人,学生籍在山西祁县。”

    “呵呵,晋商最是尊师重教,子弟多有潜心向学者,不知你可曾着鞭(注:着鞭——中举的别称。)?”

    “学生去年应乙未科山西乡试,蒙学政李大人不弃,点在桂榜第三十七名。”

    朱厚熜看余剑身着儒服,口称“学生”,知道他定有功名在身。不过,朱厚熜起初只以为他顶多是个秀才,却没有想到竟还是个已经可以在吏部记名候选任官的举人,那他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儒商了,不禁大为惊诧,忍不住问道:“哦,你是去年的举人?那么,可曾参加今科会试大比?”

    问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的话问的十分不妥——大凡读书之人,谁不想连登科甲、跻身官场?多少人一辈子困顿科场,也只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高中皇榜,长街夸官。既然那位余剑坐在对面,不用说是名落孙山了。这么当众问起,岂不是揭人家的短,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不过,余剑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坦然应道:“回大人,学生未曾负笈进京,应试大比。”

    明朝一直重农抑商,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尤其是多年以来实行抑商政策,商贾之流即便富可敌国,仍被视为贱民,社会地位低下,时常要受到官绅豪强的欺凌压榨。两淮盐商发财之后最重视抓子弟的教育,也是一心想着儿孙能中举出仕,扬眉吐气地脱离贱籍身份。余剑分明已经高中举人,为何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期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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