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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第6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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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世蕃彻底懵了,问道:“这是为何?”

    严嵩说:“当初夏贵溪举荐你做应天巡抚,为父一时还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比及王师讨夷之事交付朝议,为父始知他卖好于为父,正是为着爱徒高拱谋求远征军监军之职。古人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为父既然默许了此事,转过手来,你便公开上疏参劾,未免失信于彼,更让为父再难以在内阁与他共襄国事。”

    果然父亲根本就没有与夏言决一死战的打算!严世蕃不无失望地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爹还要跟他容留什么日后内阁共事的情分”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严嵩的声音一下子阴冷了下来:“你为何如此迫不及待,不外是高拱圣眷不在你之下,担心他携讨夷平乱之大功回朝,你再无和他较一日之短长的本钱。既然如此,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想要高拱的命,皇上还要自己的脸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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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严嵩的话,严世蕃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父亲到底老谋深算——公开上疏,通政使司便要记档、立此存照,或许还要摘要刊载于邸报之上。这无疑是公开向夏言一党宣战,势必引起夏党的疯狂反击。且不说这么做风险太大,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前任首辅、内阁资政,一边是当国柄政的现任首辅,皇上的屁股究竟会坐到哪一边还很难说,自己的豪赌并无必胜的把握;最要紧的是,自己要参劾的高拱其人却不单单是夏言的得意门生,更是皇上的心腹爱臣!

    嘉靖二十一年,皇上亲下谕旨,将高拱从翰林院编修任上拔擢到身边,出任新设的御前秘书一职,使之成为了天子近臣,时时参与机枢要务、军国大政。嘉靖二十二年,又是皇上亲下谕旨,让高拱升兼了复设的京师营团军监军之要职。嘉靖二十三年,鞑靼兵困京师,皇上御驾亲征,圣驾便驻跸高拱所掌的营团军大营;京城发生薛陈谋逆,皇上回城平定叛乱,带的又是营团军,且让高拱升兼了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在社稷危倾、京师动荡、朝野内外人心惶惶之际,皇上始终不渝地信任营团军,并将拱卫京师、护卫圣驾的重任屡次交付给了高拱,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可见一斑。

    若是这前三年,高拱的步步升迁或许还有时任内阁首辅的恩师夏言的举荐之功的话;那么,嘉靖二十三年之后,夏言因薛陈之乱而失爱于君父,被皇上责令回府“养病”,高拱那令朝野侧目的官运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嘉靖二十四年,皇上废弛海禁、许开海市,高拱受命南下泉州,全权主持此事。嘉靖二十六年,由新科进士杨继盛一副流民图引发内廷和外朝的争斗,奉调回京述职的高拱伙同海瑞具名上疏,建议皇上撤裁东厂、从司礼监手中收回自英宗正统先帝而始便窃据的代皇帝批红的大权并抬高阁权。如此悍然改易祖宗成法的奏议,皇上不但全盘接受,还第一个点他高拱进入新设的御前办公厅任职,使他得以重回朝政中枢,还兼上了吏部文选司郎中之要职,手握铨选文官之大权,在朝中权势、地位越发举足轻重。这且不说,他的恩师夏言得以再度出山,出任新设的与内阁首辅比肩的内阁资政一职,兴许就有他暗中建言之功。

    在那之后,由于严世蕃也同在御前办公厅任职,亲眼目睹皇上时时以军国大政咨询高拱,对高拱的圣眷之浓,就越发地清楚了——他自觉才具不在高拱之下,也能忠心谋国;可是,每每他和高拱为着朝政发生争执,皇上貌似不偏不倚,最后采纳的却大多是高拱的奏议。更不用说,今次圣驾巡幸南都,高拱先是兼任了兴业银行的董事长,手中握有八百万两银子的资财;继而又受命率军南下讨夷,摆明了是让他建功立业,为他日后掌控权枢做好铺垫

    可以说,高拱有今日之高位,完全是皇上一手拔擢、步步扶持。若是贸然公开上疏,参劾他辜恩徇私、贪赃枉法,收受徐海匪帮的巨额贿赂,岂不是说皇上有失识人之明?以皇上之雄猜多疑、刚愎自用,又怎能承认自己瞎了眼,用了这么一位大奸似忠、贪财好货的脏官?要知道,这无疑是给了皇上一记响亮的耳光,让皇上在天下臣民百姓面前颜面尽失,这就是父亲为何要说“你想要高拱的命,皇上还要自己的脸呢!”这句话的要义所在!

    可是,即便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正如严嵩所说的那样,严世蕃早已迫不及待,又揣着高拱索贿受贿的“利器”,怎能不对高拱“杀心顿起”?甚至,也正因为严世蕃明白了皇上是何等的赏识高拱,他更把高拱视为日后与自己争夺内阁首辅之位的最大敌手,必欲除之而后快,又怎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自古富贵险中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伐之。反正老爹还当着内阁首辅,只要大树不倒,自己未必就会一败涂地,至少,不会因为偷鸡不成而获罪得咎,被罢官贬谪甚至丢了性命

    需要斟酌的,是父亲当日告诫自己的“找到合适的时机”,不让皇上在消息来源的时间问题上起疑——随同圣驾驻跸南京的通政使司右通政赵文华是严嵩的门生、义子,与严世蕃以兄弟相称,两京一十三省的奏疏、公文都要从他手边过,“时机”对于严世蕃来说,倒不难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过了小半个月,那日午后,赵文华派人悄悄给严世蕃送来了一份奏疏抄件。严世蕃看过之后,意识到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已然来到,便兴冲冲地进了宫。

    到了宫门口,守门的内侍满脸堆笑地招呼说:“严先生,可有些日子没见你到宫里来了。”

    严世蕃大大咧咧地说:“当差不由人,由人不当差嘛!”语气虽说随便得很,却先向那位还悬挂着乌木牌的小黄门拱了拱手。

    按照朝廷礼法规制,外朝官员无论品秩,都不需要向内廷宦官行礼。可是,自正统年间明英宗宠信太监王振而始,宦官集团逐渐得势,成为左右朝局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庞大势力,明朝开国之初,由明太祖朱元璋钦定的那些限制制度就形同废纸了。以嘉靖一朝宦官们自己的话来说:“昔日张先生(指内阁首辅张熜张孚敬)在阁里任事,出入宫禁,我们要先打躬。到了夏先生(夏言),我们只平眼望去。如今严先生(严嵩)要先和我们拱手,方能过去。”内阁首辅尚且如此,无怪乎严世蕃如此讲究礼数。

    不过,吕芳治宫甚严,严世蕃又绝非寻常外官,那位小黄门也不敢受他的礼,赶紧长揖在地,算是还礼,嘴里说道:“严先生这么客气,真真折杀奴才了。”

    每每有内侍前来内阁或府上传旨,严嵩总要馈赠金倮子或银锭子,从未让那些皇上身边的人空手而归过。出入宫禁,也总是要向守门的内侍奉送买路钱,叫做“路票”,与官员到他严府登门拜访,象他家的门房送上的“门敬”一个意思。严世蕃得了其父真传,当然也不例外,一边伸手搀扶,一个小金倮子就塞到了那位黄门的手中,低声笑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休要拿我取笑,你总也不听。如今朝中只有一位‘严先生’,那是我爹!你这么叫我,漫说坏了朝廷规矩,我爹闻说了,也断不依我!”

    原来,宦官内侍只把内阁学士称为“某先生”。那位小黄门称自己为“严先生”,严世蕃当然不敢接受——这几年里严嵩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子,加之严世蕃又成了天天在御前行走的天子近臣,官场中人都将他视为日后入阁参预机枢要务的一大热门人选,关系密切之人就凑趣当面以“小阁老”相称,严世蕃听了心里十分熨帖,从不否认。但那是在外官面前,在宫里这么叫,倘若传到皇上耳中,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那位小黄门仍坚持给严世蕃行了揖礼,顺势将金倮子悄悄塞进靴筒,谄媚地赞叹道:“啧啧啧,严老先生的家教、门风,全天下都罕有呢!严大人这么懂礼数、守规矩,又深受万岁爷信重,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说你严大人的好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那样叫,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面前此人虽说只是一个职位低微、身份下贱的奴才,说起来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严世蕃的心坎上,尤其是他说“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说你严大人的好话”,更让严世蕃心花怒放——严世蕃接任应天巡抚之初,吕芳便拜托他照料诸位妃嫔家人。事涉皇亲国戚,又有吕公公的金面,他当然不敢怠慢,尽心竭力地把那些国舅爷都安排到了诸如税关、榷场等各处肥缺,还特意吩咐有司官员,那些人不必到衙理事,每月按时将俸禄送到家中。这样的安排,既替皇上照顾了亲戚,又没有招致朝野内外的非议,上上下下都十分满意。那些皇亲国戚们平白得了一注小财,衣食无忧,就都进宫向自己的女儿、妹子谢恩;那些妃嫔感念他的好,当然少不了在侍奉枕席之时,替他吹吹枕头风。有这么多要害人物帮他抬轿子、吹喇叭,何愁日后不能飞黄腾达?

    不过,严世蕃还是佯装恼怒道:“这是什么话!擢黜之恩皆出于君上,我辈人臣岂能随意觊觎?我眼下就叫你一声司礼太监,你敢应吗?”

    那位小黄门被唬了一跳,赶紧说道:“不敢、不敢!”

    “那是!”严世蕃说:“所以我说,朝廷的规矩、祖宗定下来的家法摆在那里,谁敢违逆?凡事还是当心一点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见那位小黄门又要说奉承话,严世蕃摆摆手,说:“好了,我还有事要奏陈皇上,不和你磨牙扯闲篇了。改天得空出宫,我带你去逛逛秦淮河,省得日后回京,旁人问起你享誉天下的秦淮风月,你竟答不上来。”

    那位小黄门哭笑不得:“严大人又拿咱家开涮了。那种地方,奴才这样的人去了,又能做什么?”

    “做什么?”严世蕃笑道:“别以为我老严不知道你们那些人,花样多着呢!也让我老严见识见识啊!”

    说罢,他笑着拱拱手,扬长而去。

    看着严世蕃的背影,那位小黄门虽说一脸的尴尬之色,心中却不禁有暖流涌动:严大人当真是个性情中人,从不鄙夷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贪官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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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朝廷规制,就算是内阁首辅,有事需要面奏皇上,也要写揭帖请旨,得到准允之后方能进宫。唯独御前办公厅的秘书,算是天子近臣,毋需请旨,便能进宫面圣。严世蕃如今还兼着御前办公厅的差使,也可直出直入,又有“路票”开道,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东暖阁。

    到了门口,严世蕃悄悄问了内侍,得知张居正今日在国子监那边授课,并未进宫,他的心中暗道一声:“天助我也!”——皇上身边有乱耳之人,有些话可就不好说出口了;更何况,那个张太岳平日和高拱那厮走得很近,对自己却是不即不离,还是要提防他一点!

    跪在东暖阁外唱名报姓,严世蕃听出皇上宣他进来的语气有些不快,心中暗喜,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分毫,老老实实地走进东暖阁,规规矩矩地向端坐在御案之后、埋头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之中的皇上行礼如仪。

    朱厚熜把头从抬了起来,果然不是很高兴,阴沉着脸,只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起来吧。征缴秋赋的事情忙完了?”

    严世蕃说:“回皇上,截至昨日,应天府各州县今年赋税已全部征缴入仓。朝廷正赋及定额火耗之外,未加派分毫苛捐。”

    “苏松两府及太湖流域其他受灾州县呢?”

    “回皇上,那些受灾的州县都按照朝廷的章程,依据灾情,豁免或减半征收。所得钱粮一部分用以偿还苏松织造局从那些大户人家那里借来的赈灾粮,其余均解付应天军粮库。多少运往京师、多少留在江南用作远征军军需,微臣昨日已行文请示南北两京户部。一俟户部回文,便着手组织转运。”

    “江南各省要改稻为桑,浙江是大头,应天的任务也不轻,各地官仓应留有一定的储粮。还有,太湖流域受灾县份今年冬闲之时都要整修河道、堤坝,那部分的钱粮也要留足。”

    “回皇上,这层意思,微臣也在公文中向户部提了出来。各州县报来修河工款花费的初步估算,微臣都审过了,已行文报户部工部核准。”

    听到严世蕃答的言简意赅,诸般政务也安排的井井有条,朱厚熜的面色缓和了一点,说道:“治河是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耗费颇多钱粮,却搞出一个豆腐渣工程,徒糜国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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