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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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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班驺进来禀报道,“尕叔,休莫广鵛大都尉已命士卒送回七个拘愚妇人,现已经在馆舍另室安顿……”纪蒿呼地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班超。班超冷着脸点了一下头,班驺便带她过去看望一下,陈隐则带着秅娃儿一步不离地紧跟着。不一会儿,她又泪水涟涟地走了回来。

    见班超又趴在堂中央的大沙盘上目不转睛地思虑着什么,她便鼓足勇气,幽幽地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恳求道,“大使,还有七个姊妹不见踪影……”

    “天黑之前,必有分晓——”班超被打断了思绪但并未恼怒,他扭头直视着她深潭一般的黑色眸子轻声讥道,“汝是贵人,是一只不死鸟,上应星宿,天命有授,歹人何能害死汝邪?!”

    “少阴阳怪气——”纪蒿脱口反驳道,“吾不佩,不死鸟是陈隐……”

    “陈隐是谁——”班超这才反应过来,便是那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便是那个身负重伤却挣扎着赶到皮山前线给他报警的男子。这让班超心里一阵愧疚,当时分身无术,否则纪蒿与众胡女也不至于受这一大顿坎坷!

    “对了——”说起陈隐,纪蒿便又想起了那个小乞丐,她转身对着门外道,“陈隐,令小丫头进来!”

    “小丫头?”班超让她说愣了,不解地看着她。

    秅娃儿象一只受惊的小鹿,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她不敢看班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不安地看一眼纪蒿,更佝头站立一侧。纪蒿道,“汝过来!”等秅娃儿撅着嘴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她握住她的小手道,“小可怜,今后再不用沿街要饭了……”

    “吾不,吾要跟着二祖父……”没想到秅娃儿却不领情,甩了一下手想挣脱。

    “臭丫头,这便是陈隐的主意好不好?”纪蒿面带不悦,见秅娃儿撅着小嘴似乎十分不愿意,便凤眼圆睁嗔怒道,“吾看汝腚又痒了,撅起受罚!”

    秅娃儿不敢违背,只好撅起小腚,纪蒿“啪啪”两声在脏兮兮的小腚上重重地赏了两巴掌,又抽抽鼻子,“臭死了,今后再敢强嘴,便要受重罚!”秅娃儿听说是陈隐的主意,便不再抵抗,纪蒿又对墙边躬身立着的侍女道,“什么怪味儿,熏死人了,快带去好好洗洗,再弄身衣裳!”

    秅娃儿被侍婢牵走了,班超惊得睁大双目,“这脏脏的小东西是丫头片子?怎么看都是个小子……”

    侍婢们都在偷笑,“切,早在车上吾便看出了,她是不想让陈隐看出,故意邋里邋遢……”纪蒿对班超不屑地道。原来,纪蒿的辎车刚进城时,秅娃儿便醒过来了,他拚命想跳车找陈隐去。当时纪蒿一眼便看出他是小丫头,见她不听话便恼了,“狠”揍了一顿屁股才老实。

    班超感慨万千,他想起那个老人与那三块胡饼,心里不禁一阵黯然。老人拚了老命也要护住胡饼,便是要让自己的小孙女能活下去啊!

    就在这时,王妃南耶亲自带人送来华服数十套,两奁笄、簪、钗、环、步摇、华盛、金钿、扁方等饰品,可口的点心、肉脯、干果、水果若干,整整十余个箱子和两个筐子,班秉、班驺指挥着抬到虞公楼三楼。

    南耶先给班超行礼,便冲过来抱着纪蒿陪着其流眼泪,“夫人青莲一样高贵可人儿,与大使真是天造地设。呈侯敢霸凌汉使夫人真是自作死尔,国王已令诛其九族,财产全部充公……”

    当着班超的面,这话令纪蒿无地自容,但她却以汉使夫人的口吻平静地道,“谢谢王妃,呈于霸十恶不赦,如此恶人不灭,于阗国难有平安。只是……吾以为妇人孩童无罪者还当赦免!”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班超。

    “南耶谨记夫人教诲——”南耶是何等人物啊,见班超并未反对,便赶紧点点头,“明日午前,便将开刀问斩。吾定转告国王,便允其妇、子世代为奴,不得为世人!”

    班秉见这一地箱笼,便问班超,“尕叔,放哪?”

    当着王妃与众仆人侍婢的面,班超只得呶一下嘴,“放吾室中!”

    纪蒿闻言窃喜,她的目光恰好与班超相遇,见班超怒容满面,赶紧羞涩地低下头。女人便是天生的外交家,一想到晚上或与这个黑脸男人同卧一榻,心里不禁一阵狂跳,窘迫不安,但却又不露声色地与王妃南耶叽叽喳喳地寒喧着。

    东西放好了,南耶说晚上给汉使团与汉使夫人接风,便带着王宫仆婢们离去。室内又剩下两人,气氛便十分尴尬。纪蒿坐在案后头趴在胳膊上,右手拿起一块栗米酥填进嘴里,掩饰自己的窘迫。

    慢慢地,精神便如大山一般陡然垮了下来,腮帮填的鼓鼓的,两片可爱的薄唇还含着半块黄色的栗米酥呢,身子便已象一只小猫一样蜷成一团,趴在案上竟然一下便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班超偶尔转过头,虽然对她冒充自己夫人、擅自硬闯沙漠有一大堆不满,但此时还是略感心疼。他怕她睡着了呛着,便向一边的侍婢招了下手。两个婢女走过去将她摇醒,“喂喂,夫人醒醒,咽下再睡啊……”

    纪蒿瞪着一双秀目,莫名其妙地看看侍婢,又看看班超。终于明白了,便闭着眼睛,胡乱强咽下,头往胳膊上一趴身子软软的再一次睡了过去!

    班超呶一下嘴,两个侍婢走过来,不忍弄醒她更抬不动她。班超只好走过去,托着她的腰和双腿抱起,放到内室大榻上,侍婢们迅速将其摆卧好并拉过薄被盖上。

    纪蒿沉浸在香甜的梦乡中,但睡得并不踏实,她不时哆嗦着惊醒,嘴里偶尔会尖叫一声。往往惊恐万状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象惊鹿一样惊慌四顾,一旦看清这是班超的卧室、尤其是嗅到枕头上那黑脸男人熟悉的汗味儿,便又轰然翻身再睡,睡得昏天黑地,还猫一样的打起小鼾。

第十章 祖孙情深() 
这是自一头闯入大沙漠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班超回到厅堂,烦躁地围着沙盘转了一圈。他在等众将消息,他并不担心国王处置呈于霸会出什么乱子,他担心的是拘愚城跟着纪蒿来于阗的十几个胡女的安危。毕竟拘愚部族救过汉使团的命啊,无论如何他也要保证这些女娃们平安!

    此时西城北门外的呈侯府内,国相私来比、大都尉休莫广鵛、辅国侯尉迟仁与瞿罗渥四位重臣,手拿着国王尉迟广德的敕谕,率领左将军讫耶麾下两千骑,已经抄了呈侯府。上至呈于霸下至呈府私兵,都已经被一一捆绑羁押待斩!

    在于阗国的历史上,这是一个漫长而又非同寻常的下午!

    当时送班超和使团众将至馆舍后,国王尉迟广德与王妃南耶刚返回王宫,皮山大胜令夫妻二人对坐豪饮庆贺。就在这时四位重臣狼狈进传达汉使严令,时吓得广德和南耶直接从坐床上蹦了起来。广德先命王妃南耶赶紧到馆舍送衣服、首饰慰问汉使夫人,自己没有丝毫犹豫,连王廷的司书都没用,便迅速在简条上亲自拟了敕谕,写错了两个字,也是自己亲自操简刀刮净重写。

    敕谕内容是:“罪无可赦,查抄呈府,诛灭九族,明日问斩!”

    “大王……”国相私来比接过敕谕,脸如死灰,颤动着白须嗫嚅着,“大王——呈侯虽冲撞了汉使夫人,可老将军有功于国……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奴,今日能杀呈侯,明日便能杀重臣……”

    “老国相何出谬言——”广德怒喝一声,声色俱厉,“呼衍獗四万大军屯姑墨,剑便架在本王脖子上,能拒呼氏者惟汉大使也!于阗国举国无粮,眼看冬来难熬,鄯善、莎车有粮,能赁粮助于阗国越冬者,惟汉大使也!孰轻孰重,国相与众臣果难辨别哉?!”

    广德言外之意是,我理解你们恐惧,可于阗国已到危急关头有亡国之忧,只有汉大使能救于阗国,如果你们能保于阗无虞本王便亲自向汉使求情救你们!

    于是,曾经与尉迟氏共享于阗国的前大将军呈于霸被羁押,管家呈牟、小夫人厐娜以下一千余人成了阶下囚,等待明日午前开刀问斩。国王尉迟广德又令辅国侯瞿罗渥亲自负责登记呈侯家产,整修呈侯府为汉使行辕,财产全部收归国有并作为汉使经营西域之资!

    皮山大胜,机敏过人如狼一般敏锐的尉迟广德,将尉迟氏一族的命运和整个于阗国的命运全赌在汉使团身上!

    西城馆舍虞公殿三楼,侍婢们将收拾一新的秅娃儿送了回来。

    此时秅娃儿小脸被洗去厚厚一层黑泥,腮上还抹了胭脂红,头发编起了两个小辫,换回了女儿装,穿上了可爱的襦裙,原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羌人小丫头,只是小脸上胭脂遮不住血红的指印,呈牟情急之下是下了死手。秅娃儿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边,看着左手举着简册、右手举着毛笔的班超侧影,小手捏着衣角怎么也不敢近前。

    “哟嗬,掇拾干净了原来也不丑啊——”班超掉过头,向这个清清爽爽的小女孩招招手,等她畏葸地走到离他两步远站定,才又问道,“抬起头来,汝叫什么名儿?哪里人?”

    小姑和寡妇摇着粗大的尾巴也兴冲冲地走过去示好,可小丫头头垂得更低了,“吾叫秅娃儿,家在莎车城。”

    “这名字起的……莎车城?”班超放下简册和笔,起身走过去蹲在她身前,大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辫和可爱的小脸庞上那清晰的指印,“为何到西城,那天死在街上的那个老人是汝什么人?”

    “是……”小丫头双肩颤动忍不住啜泣起来,“是吾二祖父……”

    班超一语说到秅娃儿的伤心处,开启了哭泣模式,先是哽咽,继而嘤嘤地哭泣起来,“嘤嘤……吾阿兄在于阗国当兵,传到莎车,吾祖父祖母、阿翁阿母与一族人便被国兵碾……杀……二祖父带着吾藏匿到井里,后才逃出来……嘤嘤,逃到于阗找阿兄,阿兄未找到,二祖父却死了……嘤嘤……讨饭时谁都欺侮吾……”

    “行了行了……”班超并未被小丫头的悲啼蒙蔽,他怕她的呜咽会吵醒室内的纪蒿,“说得跟真的似的,那个叫陈隐的,怎么又成了汝二祖父?”

    “这个二祖父是假的好不好——”小丫头抹着泪,低头小声辩解道,“是吾现认的……被打死的真的是吾二祖父,不骗大人……”

    “乱七八糟的……”班超有点被说乱了,“能不能不哭,什么真的假的?”

    “大人,那能不说么……”或许是又说起伤心事,小丫头抽抽泣泣地恳求道,“说这个……吾忍不住想哭……行不行……”

    “不行……可以流眼泪,不准哭出声!”班超又令侍婢将室外的陈隐叫了进来。纪蒿便在呈府受难,从皮山将他们送回后,国王广德与王妃南耶为何未找到纪蒿?班超需要搞明白这段时间西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吾说……”秅娃儿幽咽道,“二祖父死后,就剩下吾一人……嘤嘤,吾天天被打,还被……后来,幸好遇见了这个二祖父……当时他都快死了,是吾救活的,当然要当吾二祖父……”

    说着,秅娃儿便走到陈隐身边,贴着他站着,哭得稀里哗啦。

    原来,那天郑一的商队带着纪蒿与众女西行后,被惊散走远的三峰骆驼、两匹战马从沙漠上又聚拢过来,它们仿佛有灵性一般,用身体遮挡着烈日。整整一天过去了,当夜色再次降临后,躺在尸体堆下的陈隐竟然神奇般地醒来了。

    陈隐果真是不死鸟,他受伤不轻,血流不止,由于与奴隶、镖师们的尸首挤压在一起,压住了他腋下伤口,减缓了血液流出,因而救了他一命。冥冥中,保护主人纪蒿的使命,竟然令他奇迹般地慢慢醒了过来。他歪歪扭扭地站起,又一下摔倒,躺在沙漠上缓了一会,才又慢慢摇摇晃晃地站起。

    他柱着一根长矛,慢慢搜寻了一下营地,在死去的畜牲尸体旁边的沙子下,找到了被深埋着的二十余个大水囊和栗米、帐蓬等。原来,郑一的商队不缺这些东西,在沙漠上生活的走驼人习惯这样做,他们会将多余的水、食物和精栗料埋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晚上,他喂食了牲口,生起火,用烧红的刀烫封好伤口,再用烤好的马肉喂饱了自己。睡了一夜,第二天凌晨,便感觉浑身又有了点劲,便摇摇晃晃地骑上马,循着商队的踪迹,带着这一马二驼开始追踪西去。

    到了拘弥国、于阗国绿洲,他都仔细访察当地人,终于发现商贾并没有害纪蒿,这让他十分兴奋。可很快他就发现,纪蒿与众女在奔向西城的途中线索突然断了。由于身体开始发烧,他走到离西城不远的一个村落边时,他突然头晕目眩,一下子昏倒在一条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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