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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郧县却依然不安全,夜里,斗辛听见了有声响,出门一看是弟弟斗怀带着族兵全副武装,包围了楚昭王的住所。斗辛大惊之下问他想要干什么,当时血气方刚的斗怀说自己父亲斗成然忠心耿耿,却被楚平王杀害,他的逻辑是:”乃父杀我父,我杀其子,以怨报怨,以血偿血!“他现在就要杀了楚昭王,为父亲报仇!
斗辛自然不会让他如愿,训斥一番,告诫他君王是天,哪怕是再大的委屈也不可以对大王报仇,斗怀这才愤愤作罢。
今夜的事,楚昭王等人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到了一年后吴国退兵,楚王返回郢都,对患难中的忠臣论功行赏时,不但赏了斗辛,也把斗怀找来,夸他纯孝,让他做了大夫。
从这时候起,斗怀对楚昭王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愤恨变为死忠,昭王有命,他无所不从,随同昭王、司马出征屡有战功……
于是在斗辛死后,楚昭王就让斗怀继承长兄职位,做了郧公。
昭王死时,斗怀差点在昭王棺椁前哭死,然而这之后,却没人再治得住他了,斗怀再次变成了刺头。这个老不休仗着有些战功,资历过硬,对于郢都的命令开始阳奉阴违,向都城缴纳粮食劳役支支吾吾,还收纳流亡,隐匿户口,为自己牟利。
过去的楚国旧法,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当白公胜主事已以后,却在《定分令》《算民令》里,将以上行为视为违逆国法!
然而斗怀跋扈惯了,面对白公胜派来的小吏,他先是阻拦他们不让进入领地清算户口,甚至出言不逊让人痛打一顿扔了出来。
这是对新法的一次剧烈反抗,江汉一带的贵族们有样学样,郢城那些反对变法的王室宗亲也等着看白公如何处理。
“倘若纵容斗怀,变法将胎死腹中!”
面对如此罔顾新法的行为,白公胜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一道政令下去,便要郧公斗怀入郢都问对!
斗怀也是个暴脾气,面对左尹府的召唤,他不但不惧,还当即让人备车:
“去就去,老朽随先王征战时,此子还在吴国认贼作父!今日欺瞒令尹做了左尹,苛待公族,我此番倒要去会会他,看他能将老朽怎样!?”
虽然只有十辆车乘,但斗怀的气势却好比千军万马,这个火气上头敢朝楚王动手的老臣数日后抵达了郢都东门,他无视了左尹府门前必须下车的禁令,径自驰入府内,马车横在辕门的庭院里,扬起了大片尘土,御者的鞭子抽得啪啪作响。
白公听到声音出来一看,顿时面色铁青,但还是阻止了背后怒发冲冠的武士熊宜僚,说道:“郧公,左尹府内,为何不下车趋行!?”
斗怀抱着当年楚昭王赐他的鸠杖,昂头捋须,对年轻小辈白公胜不屑一顾,自傲地说道:“此杖乃是先王所赐,上可见令尹、司马不拜,下可打王室不肖子孙。”
仗着自己资历老,地位高,更是江汉县公之首,斗怀并不把白公胜和他的新法放在眼里,而试图拿出先王来压他。
白公胜却不买账,一提腰间的三尺长剑,冷笑道:“我这也有一把今王所赐的剑,让我推行新法,杀不尊法纪的乱臣,只是不知是先王的杖硬,还是今王的剑利!”
“竖子敢尔!”连楚王本人见他也得恭恭敬敬的斗怀,白公胜却一点没有尊他畏他的意思,顿时大怒,举起鸠杖就要去打白公胜。
白公却退了一步,举起手,对身后壮如塔楼的勇士道:“郧公违抗国法,如今又带人冲撞官署,熊宜僚,将郧公及其随从全部擒拿!”
“诺!”熊宜僚是白公胜在郢都南市寻到的勇士,有百人不档之勇,不但武艺高超,力气更大得惊人。他几步上前,就要去拿斗怀,郧公的御者见状不妙,扬起鞭子想驱马掉头跑,然而熊宜僚手中大戟挥舞,竟一弯腰,轻松将郧公的马腿一戟劈了,弄残一匹,又转身刺死另一匹,只在脖颈上留下一个大血窟窿,血流如注。
而车上摇摇欲坠的斗怀,也被熊宜僚大掌按住,不得动单,御者和其他人则被白公胜的侍卫们当场擒获。
郧公斗怀这次完全是自视甚高,自投罗网,但白公也不敢贸然伤他性命,只是让熊宜僚将他提起来,拎到自己面前。
“熊胜,你安敢如此!”
老县公瞠目挣扎,口中骂声不绝,他骂白公胜,还骂他的义父伍子胥,骂他的父亲太子建,甚至连他祖母蔡女都骂进去了……
白公胜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被人揭短,他恨得咬牙切齿,但终究忍了下来,一挥手道:“将郧公收入监牢,待我禀明大王、令尹再行发落!”
“至于郧县那边,立刻派兵卒过去将城邑围了,僚吏入城,查封府邸,清点田亩、户口,每一项必须严查到底!若有藏匿流亡、瞒报户口,一定严惩不贷!”
他目视亲信高赦,在他耳旁低声嘱咐道:“就算没有,也给我造一些出来,务必达到新法严惩的数量,老贼辱我先父,我绝不会轻饶他!”
第1184章 无有不流血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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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打算如何处置郧公?”
坐在白公胜对面的榻上,钟子期小心翼翼地发问,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不欢而散,但今天他受父亲之命,再度前来拜访白公胜,想要知道他要如何处理郧公斗怀。
斗怀这几年虽然为老不尊,越发不像样,但毕竟是江汉县公之首,与钟氏也关系亲密,他如今陷于牢狱,斗氏族人哭天抢地地来郢都求情,钟氏不可能不闻不问。
然而楚王熊章才十几岁,一直在接受师葆教育,没有掌权,求他是不顶用的。令尹子西也不知是真的身体不适无法出面理政,还是为了放手给白公胜变法,竟然也让白公自行依照新颁布的律令处置,这下楚国贵族们可有点急得跳脚了,若是令尹不出面的话,谁知道白公这头不讲规矩的狼子会做出什么来?
面对钟子期的询问,白公不假颜色,淡然说道:“依照一月份颁布,送去给各县公过目推行的法令,郧公隐匿户口,收容逃亡在先,已触犯国法。其后又武力反抗税吏清查,甚至驾车冲撞左尹官署,出言不惭,有辱国体,当剥夺其县公之位,撤销领地,郧县府库所藏,收归国家所有!”
“这……”对此,钟子期虽然觉得有些偏重了,但不敢有异议。严惩像斗怀这样的跋扈县公,可以震慑贵族反对变法的气焰,而绝不会激起楚国百姓的反对。安知白公胜是不是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寻找这样一个人呢?斗怀自己硬邦邦的撞上来,怪得了谁?
然而还没完,白公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殴打郢都税吏的郧县族兵,按律当斩;随斗怀无视门禁,携带兵刃冲撞左尹府邸的御者、卫士,按律当斩;斗怀本人,也要在刑场上当众受笞刑!”
“笞刑!?”
钟子期大惊失色,往日里弹奏乐章的修长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笞刑就是用粗糙的木板击打身体,是楚国常见的刑罚,对一位国家重臣,县公之首,在西市当众行笞刑,这是不是有点……
过分?残忍?
他斟酌了半天,才说道:“这……中原有一句话,叫刑不上大夫,剥夺斗怀县公之位,再取消他的封地已经足够,何必羞辱他呢?过之犹不及啊……”
“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刑不上大夫?从齐国公子阳生被腰斩于郓城起,便已经是故去的旧物了,更何况,楚国从来就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白公胜起身,指着背后的罘罳(fsi)道:“子期乃是楚国年轻一辈的博学者,当知道这幅画说的是什么?”
罘罳,也就是用土筑的屏风,上边还泼墨染绿画着一副色彩鲜明的壁画,壁画是楚国有别于中原的一种艺术,楚人很喜欢在墙壁上画些天地、山川、神灵,和古代圣贤、怪物,这种影响直达汉唐。
而白公胜所指的这幅罘罳上,画的是一个人物故事。
钟子期看过去,却见那画上,有一位穿戴冕服的王者趴在席子上,脸却背了过去,而一位戴着高冠的大夫站在他身旁,正手持木笞,朝他的身上击打!
而画旁还写着两行墨字:君子耻之,小人痛之……
“这是楚文王的一个事迹。”
白公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楚文王继位之初,得到茹黄之狗和宛路之箭,就带着它们到云梦泽打猎,三个月不回都城。得到丹地的美女,便纵情女色,整整一年不上朝听政。一日,大臣葆申来到楚文王面前说:‘先王让臣做太葆,嘱咐臣说,太子继位后若是无德,尽可惩罚!如今大王不理朝政,臣遵先王之命,当对大王处以笞刑!”
“当时楚文王十分惭愧,说自己离开襁褓后,便列位于诸侯,何等的尊荣?岂能受笞打之辱,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希望葆申能饶了他。”
“然而葆申却说,臣敬受先王之命,不敢废弃,臣宁可获罪于大王,也不能获罪于先王之法。于是楚文王只好从命,趴在席子上等待受罚,而葆申把五十根细荆条捆在一起,放在楚文王的背上,再拿起来,这样反复做了两次……“
白公胜说完这个故事后,钟子期顿时沉默了,无话可说。
“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虽然没有**疼痛,但楚文王有过,依然要受惩罚,斗怀资历是高,能高得过楚王?今日他犯了国法,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岂能饶了他?子期你休要觉得我不近人情,倘若要我绕开律法来判决,我一定会像大父(楚平王)杀斗成然一样,杀了斗怀老儿!”
言罢,白公胜便让僚吏高赦去主持此事,看着钟子期有些灰溜溜离去的身影,他有些得意,心中暗暗想道:
“赵无恤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列国变法无有不流血者,或流变法者之血,或流反抗者之血,今日就让斗怀的血,让江汉贵人的阵痛耻辱,来为楚国新法开路吧!”
……
数日后,也就是三月二十日这天,还是在白公胜徙木立信的郢都西市,一场别开生面的宣判在此举行,先是郧公斗然那些反抗税吏入境算民的族兵,还有与他一起冲撞左尹官署的卫士被押上来,白公胜的兵卒在后,每人持斧钺高高举起,陽光下闪出一片雪亮的光芒。
然后,上百把剑划出一片闪亮的弧线,光芒四射,鲜血飞溅,一百颗人头几乎在同一瞬间滚落在西市污秽不堪的地上,围观的贵族、士人、商贾、百工、农夫,都发出了一阵唏嘘,通过两件事,他们算是见识到白公之信,与白公之威了。
然而今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嘴里被勒了一根麻绳的郧公斗怀被推了上来。
踩着脚底滑腻腻的血浆走到石坊下,斗怀看着自己的亲信尽数被杀死在地,双目欲裂,但上下两排牙齿被麻绳紧紧勒住,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了防止他继续口不择言,乱骂一通。
看着不可一世的郧公也成了阶下囚,如此窝囊地被押解上来,郢都众人不由心中震撼,原来白公胜不但敢对郧公的随从下刀,连他本人也敢折辱啊,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心生怜悯,有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却兔死狐悲,思及自身……
一阵鸣鼓后,喧哗停止,寂静慢慢地笼罩住整个西市广场,高坐上方的白公胜开始宣读郧公的罪过,一条条,一桩桩,细数下来,郧公已经从楚国的尊崇县公,变成了窃夺国家赋税,私藏逃犯罪人的卑劣小人。
最后白公宣布道:“有罪当罚,笞之!”
“诺!”白公的左尹属吏领命,让人将郧公的上裳扒了。
当遮羞的衣裳被扒下后,万众瞩目之下,这位老县公早已不负当年之勇,他年事已高,发色灰白,没了宽大衣服的遮掩,身体显得大腹便便,老迈而臃肿不堪。
“原来堂堂县公,没了外面的缟缎,也如此丑陋……”不少楚国人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贵族没了冠冕堂皇后,与寻常百姓并无区别。
一声令下后,粗糙的荆条捏在武士手里,对准郧公的脊背就抽打下去,打的不算重,比起郧公鞭挞领地百姓轻多了,打的也不算多,仅仅二十下就停止了,至多在郧公的背上留下一点血痕。
然而这短短时间里,对郧公的羞辱是难以计量的,对楚国那些抵抗新法的贵族之震撼也是难以估量的,每一次笞响,都是打在贵族们脸上的耳光。不少人已经不忍再看,打算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将这件事告知家中昆父兄弟,白公此人蛮不讲理,在他锋芒正盛时,不能与之公然敌对。
事情本该顺利结束,郧公声名扫地,被剥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