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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归降，我知道他必定会来找我。
存墨堂中炭盆中冒着腾腾热气，里面很暖和，子闵和荀一已经陪他坐了一回，怨气似乎消散了一点。
我一进去柴孝和便起身朝我拱手道：“太子殿下，请为下官做主。”
我摆手笑了笑道：“柴先生，来日方长，何必如此心急？”
柴孝和听罢提高了嗓音道：“非是下官心急，只是陛下有意拉拢李密，可依下官看来，此人绝非甘居人下之辈，正如当年他跟随翟统领，翟统领对他推心置腹，他竟好不顾念知遇之恩对翟统领痛下杀手，下官并非全为了自己，也为陛下和太子殿下担心。”
子闵看了我一眼道：“大哥，李密心胸狭窄，他若知道当初我们诓骗于他，怀恨于心，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子闵很少对人出此恶语，我闻言便知子闵也十分讨厌李密。
我想了想道：“倘若李密再有反意，父皇定不会饶过他，此事须得仔细斟酌。”
荀一道：“太子殿下，您不在的时候，唐临曾说过，李密身边跟着的人，似曾相识。”
我心中一动，“王伯当？”
荀一点了点头。
去岁李世民东征洛阳，违抗老爹密令兵败之时，唐临曾暗中查访，却身中两箭险些丧命，我当初便推断有李世民的神策营中有神箭手，而我能想到的箭术了得能伤了唐临的人，只有王伯当一人。
是王伯当自己有心要与李世民勾结，还是李密授意他如此做？
不得而知。
柴孝和又道：“太子殿下，请您决断。”
第236章 李密败亡（二）（）
李密如何对付我关系倒不大，我并不怕，可他对唐临和柴孝和做的事，却不能置之不理。
但是李密并非是傻子，想要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便触碰老爹的底线，说实话并不容易。
我仔细思量了一番，对柴孝和道：“柴先生，你请放心，李密对你不住，即便父皇想要拉拢他，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柴孝和见我如此表态，才略微放了心，毕竟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
过了不多久，正近年关，李密却不知怎的突发奇想，请我去他的府中赴宴。
中国人的吃饭大有讲究，我不能不去，老爹给他面子，我若不给，便是和老爹对着干。
可我也不太敢去，殷鉴不远，翟让被他在酒桌上差点杀了的前事，多少给我提了醒。
我只身是绝不可能去的，即便我自己放心，子闵也绝对不允许，她要与我同去，我想了想，让唐临跟随我同往，顺便确认一下射伤他的究竟是否真的是王伯当。
老爹对李密上次颇丰，光禄卿的府中简直比太子府还要富丽堂皇，我才进府门便嗅到了一丝杀气，在我身侧的子闵也感受到了，她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转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无妨。你忘了十业寺之约了？”
子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十业寺的时候，我答应帮重振七不杀山庄，他保我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子闵轻轻笑道：“怪不得大哥有恃无恐。”
唐临也道：“大哥，这府中气氛有些诡异。”
我摆了摆手道：“李密纵然胆大多谋，恐怕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父皇跟前刺杀太子，放心。”
有人进去通禀，李密笑呵呵地迎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前者太子殿下大败西秦，收复陇西之地，密未曾道喜，今日设宴，特为庆贺太子殿下得胜而还，日后在朝中，还请太子殿下多多照应。”
我淡淡一笑道：“光禄卿客气了。”
李密一抬头，便瞧见了一身男装的子闵，又是一愣，连忙再度拱手道：“原来闵公子也来了，失敬，失敬。”
以李密探听消息的本事，他不会不知道太子妃的小字正是子闵，闵子政不过是将姓名倒过来念而已，此刻他却并不拆穿，给足了子闵面子。
子闵笑道：“见过光禄卿，荥阳一别，久违了。”
李密将我们迎入府中，酒菜早已备下，我坐了主位，子闵在侧相陪，唐临立在我身后。
另一方桌案上，是李密坐在榻上，身后站着王伯当。
王伯当的表情有些异样，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发现他正盯着唐临。
唐临也冷冷看着他。
我看着面前的酒杯，根本不敢饮，子闵却先将面前酒杯端起道：“李公盛情，我代大哥先敬您一杯。”
子闵仰头便将酒喝下，我甚至来不及阻止。
李密哈哈一笑，也仰脖喝了一杯酒，笑道：“闵公子果然豪气干云，密佩服之至。”
这时王伯当转到卓案前，朝李密道：“如此饮酒，太过无聊，伯当请舞剑为太子殿下与师父助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我笑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王先生了。”
王伯当说着便拔出剑，朝我和李密分别行了一礼，手中剑光一闪，便在厅中舞起剑来。
他的剑术不差，但却有些心不在焉，我总觉得他时时都盯着我。
子闵附在我耳边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大哥，这分明是鸿门宴。”
我笑道：“我不是沛公，李密又岂能与项王相提并论，无妨。”
唐临转到我身前道：“太子殿下，一人舞剑，没甚趣味，不如……”
我笑着摆手道：“你且在一旁看着，不必出手。”
唐临欲言又止，有些不满地退回了我身后。
王伯当一边舞剑，李密则劝酒，我料定李密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我，便大胆放心地与他对饮，子闵不胜酒力，才喝了没几杯便双颊泛红，我顺便把本该她喝的酒一并喝了。
酒过数巡，我也有些飘，王伯当的剑在我眼里变成无数道白影，竟有些看不清。
我又喝了几杯酒，半睁着眼睛只见那道白影离我越来越近。
王伯当突然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手中长剑脱手，剑锋如一道闪电般直直地朝我飞来。
我一愣之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争”地一声，那道白影被荡开几尺，直插入侧面的墙柱中，一人飞身而下，接住了另一柄剑，落在地上。
剑尖直指着王伯当的喉咙。
唐临在我身旁还来不及出手。
仇不度站在我面前，沉声问道：“太子殿下，你想怎么处置？”
李密见状大惊，赶紧从榻上站起身，走到王伯当面前，竟给我跪下了。
他拱手道：“太子殿下受惊了。”言辞之间似乎有些着急，但这只是表面功夫，他的语气让我无法认为这次事件只是个意外。
我冷冷一笑，道：“李公若是项王，王先生可是项庄？”
李密闻言低着头，我的目光越过仇不度的剑，看到李密额头上竟渗出了点点汗珠。
他道：“太子殿下，的确是伯当失手，请太子殿下勿疑。”
仇不度闻言将头一偏，冷冷道：“哦？是这样吗？”
李密仿佛才看清来人是仇不度，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他数眼才道：“多谢这位先生，否则密只怕要犯下大过。”
仇不度哼了一声，将剑撤了，站到了一旁道：“一别数年，你可真是健忘，竟连我也不认识了。”
唐临瞥了瞥仇不度道：“不能放过他。”
我笑道：“王先生舞剑本为我们助兴，如今一时失手，也不可坏了雅兴。李公请起来吧，刀剑无情，这剑便不必再舞了，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酒宴过后，我扶着子闵上了马车，唐临赶着车离开了，子闵才悠悠地道：“大哥早便料到了，是吗？”
原来她这次并没有喝醉。
我摇头道：“我以为他不会如此大胆。”
子闵道：“即便王伯当失手杀了你，父皇面前，恐怕自会有人替他解释，王伯当或许会因此获罪，李密却不会。大哥，仇庄主此前已经说过，想要杀你的人，姓‘秦’。”
第237章 李密败亡（三）（）
我明知子闵所指何意，却并没有接茬。
回府没多久，我去李密府中赴宴差点出事的事便传遍了太子府。
柴孝和和荀一同时来找我，得知我并没有什么意外才稍稍放心。
柴孝和道：“想不到李密竟如此大胆。”
我道：“我也没想到。”
荀一道：“太子殿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我看了荀一一眼，道：“荀先生，你以为该怎么做？”
荀一道：“此人必除。”
听了荀一这番话，我笑道：“李密一向自视甚高，玩弄权术颇为自得，如今也教他瞧瞧我的手段吧。”
子闵也笑道：“阴谋权术，大哥一向不屑为之，如今竟要为了他破例了？”
我握着她的手道：“并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们。”
李密虽然归降，可他留在黎阳的旧部，却并不一定当真，他们或许以为这不过是李密的缓兵之计，因此都抱有观望之势。
我写了一封信交给唐临道：“日夜兼程赶到黎阳，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徐世勣手中，越快越好。”
唐临领命而去，柴孝和道：“太子殿下计将安出？”
我笑道：“柴先生，静观其变即可。”
柴孝和拱手一礼，不再追问，荀一却道：“太子殿下，我听说此前唐临受伤是王伯当所为？这是为何？”
我摇了摇头。
五日后，黎阳守军再次作乱。
不出所料的是，李密自请前去安抚旧部，这当然是合情合理。
老爹对李密非常好，不但让刚刚被封为左武卫将军的王伯当一同前往，还给了他五千精兵，万一黎阳有变，可以先阻挡一阵。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对李密非常信任了。
就在李密出发后不久，老爹派许世绪到太子府找我，让我去宫中有事相问。
两仪殿中，裴寂立在阶下，见我来了行过礼，又立在了一旁。
老爹开口问道：“建成，听说半月前李密曾请你去府上赴宴，可有此事？”
我低头道了声“是”。
老爹又道：“饮宴之间，可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爹，他问话虽然温和，但却一脸严霜，目光中也透着隐隐的厌恶。
我却风轻云淡地笑道：“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老爹冷眼看了看裴寂道：“玄真，你来讲！”
裴寂拱手道：“回陛下，微臣听说太子殿下与光禄卿饮宴之际，左武卫将军王伯当舞剑助兴，不料中途长剑脱手，险些伤了太子殿下。”
老爹复又看向我道：“可是实情？”
我拱手道：“父皇明鉴。不过是王将军一时失手，此等小事，父皇为何如此……”
老爹一挥衣袖道：“小事？建成，若非身旁唐临相救，你险些便送了命，在你看来，这竟也是小事？”
我笑道：“父皇，儿臣无恙，自然是小事。”说着看了裴寂一眼。
裴寂微微颔首。
老爹道：“李密其人本就心志不小，当年跟随翟让，便不甘于其下，竟趁酒宴正酣之际杀了翟让，如今归降于我，竟也如此不安分，胆敢对大唐太子摆下鸿门宴？玄真，替我写一道诏令，立刻召李密回京。”
裴寂道：“陛下，如此恐怕不妥。如此反复，只怕他猜到陛下用意，拥兵反叛。”
老爹皱眉道：“反叛便由他去，传令各州，若李密不肯奉诏返回，可擒杀之，不必有所顾忌。”
裴寂领命而去。
老爹又对我道：“建成，你如今身为太子，大唐国运系于你一身，若有差池，为父便是打下这天下亦是无用。日后须得多加留心，明白吗？”
我道：“父皇，儿臣猜测，王伯当不过一时失手，因此并未放在心上，让父皇担心了。”
老爹笑道：“你的心思竟还如此单纯，日后在朝堂上要如何是好？再有类似的事，为父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得知，希望听你自己讲。”
走出宫门，裴寂慢悠悠地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快步跟上，笑道：“多谢裴叔父。”
裴寂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
我摆手道：“裴叔父，太子殿下是人前，人后建成仍是您的侄儿。”
裴寂会心笑道：“建成，说实话，我并非完全只为了帮你，李密反复小人，我是担心他对陛下不利，万一他有心图谋，陛下虽有决断，却失于宽和。薛仁杲被杀，也是我与肇仁兄坚持陛下才准的。”
裴寂的话不假。
老爹的诏令传到时，李密果然没有如老爹设想的那样立刻回京，而是在黄河南岸的稠桑驿略作停留，便袭取桃林县，夺得粮食马匹后向南打算前往襄城。
熊州副将盛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