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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来看,“七不杀”山庄是厉害多了,毕竟是江湖门派,青釭阁最开始却是一帮曹魏大臣——也就是读书人组成的,武力对比绝对没戏,看慧通怎么死的就知道了。不过以前跟着老大的时候,每次打架也并不一定非得硬拼,我看着手中快翻破的书,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获得一点新技能,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想要再见的人好好当这个阁主啊。
有了这个动力,我现在迫不及待希望冬天快点过去,但是岐州城现在整个就像一个大冰窖一样,母上大人根本就不准我出门,我想起老爹的话,军中暂时去不成,看书总可以吧,我一个以前根本就不识字的人,也听说过《孙子兵法》……对,就是它了!
萧老头听了我的请求之后,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问道:“太平之世,公子修兵法何为?”
萧德言其实年轻的很,按年龄来算他比老爹还要小了两三岁,但看上去却很显老,所以我背地里就叫他萧老头——不想叫先生是因为觉得“先生”这两个字只有方先生才当得起。他的背景和方先生差不多,都受了陈国灭亡的影响,有点郁郁不得志,但是比方先生的程度轻很多。作为一个老师他其实不是太合格,他只负责教,至于我读书进益究竟怎样他并不是太关心,对我非常客气,平常以公子相称,和我的关系非常疏离。
所以他问这个问题我其实有点意外,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我想干什么,他是从来不过问的。
我反问道:“萧先生以为天下果真太平?”
萧老头听我这么问,居然奇迹般地笑道:“公子有何高见?”他可是从来不对我笑的。
我道:“内乱时起,外患频仍,萧先生何以认为天下太平?时势如此,大丈夫当立马疆场,如魏武挥鞭,拜相封侯,方遂平生之志。”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究竟要干什么,其实能不能拜相封侯我倒是并不在意,我只想看看《孙子兵法》里有没有能让青釭阁摆脱“七不杀”山庄的方法而已。
萧老头问道:“公子欲效魏武之志?可知其志非止于人臣而已,此遭祸之论也。”
我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乱侃的失误,萧老头说得一点没错,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麻烦可不会小,我警惕地看了看萧老头,他居然一反常态,笑盈盈地在那里摸着胡子,我心里更加没谱了,慌忙拱手道:“建成一时妄语,还请萧先生勿要多心。”
萧老头摸着胡子并不理我这茬,却正色道:“公子胸怀大志,老夫有有一言,请公子善纳之。”
我听了这句话,突然觉得萧老头仿佛不是一般人,恭声道:“萧先生请讲。”
萧老头道:“我朝草创之初,海内分崩,上以十年攻伐,复山河之一统,至今方十年而已。虽如此,如公子所言,内外之患,犹未绝耳。今国本方废,晋王得势,此天意也。废太子性本仁厚,颇得人心,遭奸人之谋,至于废也。公子欲成魏武之业,当以国本为念,请公子思之。”
我脑子一热,突然觉得有点不寻常——萧老头平时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讲《左传》也只不过就事论事,从来不涉及当朝,怎么今天会这么奇怪?虽然古代人说话非常喜欢拐弯抹角,但是见识得多了,也就知道怎么从拐弯抹角的话里提取真正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让我以太子被废为借口去搞事情,这……青釭阁?
我想到这里,非常谨慎地看着他,想起前些天我对荀一坦白的关于老爹的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对,他姓萧,并不是七大家族的人。
“公子。”萧老头见我出神,又道,“萧某落魄之人,得唐国公礼遇,师之于公子,方才肺腑之言,公子不必多虑。”
我回过神来,直言问道:“萧先生,您可曾听说过青釭阁?”
萧老头显然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缓缓道:“公子思虑,确有过人之处,慧通禅师慧眼,想必没有看错人。”
他的这句话显然证实了我的猜想,其实他的意思,就是说我的脑回路有点清奇,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和青釭阁的关系而已,我觉得这不过是正常人的思维,并没有什么,但他好像觉得这可以体现出我的聪明。书房之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明暗交汇的光影带着寒意在我们之间割裂成一道道灰色的纹路,日已西斜。
我仔细想了一下萧老头说的话,觉得并不是很有道理,因为据我所知就算青釭阁此时帮太子一把,太子也根本就无力回天了,这样做不仅帮不了太子,而且会使青釭阁引火自焚。
我没见过太子,但是我见过晋王,他长得就比较帅——女人见到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女人第一反应往往是咒骂,男人要是见到比自己长得帅的男人却倾向于崇拜,所以我崇拜晋王。而且我要是真的拿青釭阁去和晋王拼,不但是和老爹对着干,还对不起许若修啊——我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慧通和尚就是许若修她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总不能像老爹一样做个小人,最后搞得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吧?
第28章 兵行诡道(二)()
我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要怎么说服萧老头呢?我怀疑青釭阁的门人大多数应该都和萧老头一样想。古代社会的争权夺利我不懂,但是帮派火并我就清楚得多了。
我将书案上的书挪到一边,腾出一块地方,又去书架旁把围棋取出来,对萧老头道:“萧先生,您既然是青釭阁门人,可否听我一言?”
萧老头在一旁看着我忙活,拱手道:“公子请讲,老夫洗耳恭听。”
我将棋盘放在书案上,取出一颗黑子放在正中央,对萧老头道:“萧先生,假设此为晋王。”说着在旁边横向放了一颗白子,“这便是太子殿下。”
接着又在白子周围围了三颗黑子,指着它们道:“这三颗分别为皇后、杨素和‘七不杀’山庄……噢,不对,‘七不杀’山庄应该在这里。”我将与代表晋王的黑子和代表太子的白子在一条线上的黑子移到晋王旁边紧邻杨素的地方。
“萧先生请看,这便是太子殿下如今的形势,而青釭阁,至多只在这里。”第二颗白子被我摆到了挨着“七不杀”山庄的地方,与晋王在一条纵向的线上,同时在旁边放上一颗黑子,“这表示青釭阁中的叛徒。青釭阁已是腹背受敌自身难保,即便有救太子之心,只怕也无力相救。”
以前分析帮派形势的时候在老大身边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些,我将目前的形势摆在棋盘上给萧老头看,萧老头仔细看了我摆出的棋局后,反应和荀一之前一样,非常失落。
我接着道:“萧先生,实不相瞒,太子如何,建成并不关心。如今建成受人之托,只望尽力保青釭阁无事足矣。”
说完这句话,我拿出一堆白子,将所有的黑子都围了起来,道:“如此方可解青釭阁之危。”我看着所有的白子,关注的却只是此前的第二颗,虽然我并不确定,但是我觉得只有这一颗才是我真正要守护的。
萧老头摇摇头道:“公子虽尽心,力所不能及耳。”
我根本就没听萧老头说什么,以前老大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先把胜利的方法先摆出来,然后让我们做小弟的去把需要的东西找全,找得到就能够在火并的时候赢,找不到的时候就赶紧跑,反正也不吃亏。
我数了数,除了青釭阁一颗白子外,假设太子这颗白子最后废掉,而皇后这颗黑子不考虑在内,想要将剩下的黑子一网打尽,还需要九颗白子。萧老头说不太可能,我完全同意,因为眼下不是找东西的问题,而是要确定这些白子究竟是什么,连基本的方向都没有,根本无从找起。
不过我天生就是乐观主义者,见萧老头如此低迷,道:“萧先生,来日方长,不必说此丧气之言。”
白色的棋子好像发光一样在我眼前晃动起来,仿佛是会动的珠子,我定了定神,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有了一种使命感,只有将这些黑子都吃掉,我才能保全青釭阁,可是问题来了,这九颗白子我上哪儿去找呢?我需要仔细地想一想。
萧老头被我摆出的阵势打击得萎靡不振,和以前一样漫不经心起来,再也不和我提要帮太子的事。可我却正好相反,对这种局势开始着迷——以前我一直想做老大的野心既然莫名其妙地被满足了,那我还不趁此机会发挥一下我的聪明才智?而且要是将这件他们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做成了,岂不是很厉害?这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棋局和造反联系起来,但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把将来要做皇帝的晋王都给灭了,还能是干啥?
我很快又见到了荀一。快要过年的时候,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到府上,自称薛万彻,说是受了营州韦总管少公子韦挺所托,给我送来几本书。我之所以认出他,因为他那双眼睛实在是有点可怕,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的眼神不应该用鬼魅来形容,而是凶煞。
老爹倒是没有多问,只是看了送来的书觉得有点奇怪,是《孙武子十三篇》和《六韬》《三略》,尤其是那本《孙武子十三篇》,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注解,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我不确定这几本书是不是真的就是韦挺送来的,因为和他一面之缘过去了很久,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及时送这几本书来。不出我所料,韦挺送书只是托词,真正的送书人是青釭阁的另一位护剑使卞胥。
薛万彻告诉我“七不杀”山庄现在出了点乱子,无暇顾及青釭阁,事情和我一向感兴趣的李靖有关。原来李靖和“七不杀”山庄颇有往来,去年他送来的礼物——几只耳朵——是在晋王的要求下庄主亲自动手割下的,本来应该是五对,但是其中带头的那个刺客却逃跑了,这个刺客就是毒杀秦王的杜若,是一名女子,她当时已经受伤,按理根本不可能跑得了,她之所以能跑逃脱,都是因为李靖怜香惜玉包庇了她。
庄主仇畴本来就讨厌别人插手他山庄的事,因此怀恨在心想把李靖给除掉,可是李靖是杨素身边的红人,这样一来“七不杀”山庄就又和越国公府杠上了,晋王出面调停也不太管用,李靖权衡了一下,觉得越国公府可能不是久留之地,就带着府上一位他看中很久的小妾私逃了,杨玄感引人去追,半路遇到同是去找李靖的“七不杀”山庄庄客,两方交手,混乱之中伤了越国公府五公子杨万项,杨万项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七不杀”山庄因此受了晋王——如今太子殿下的警告。
怪不得李靖来的时候满面风尘愁眉苦脸,原来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听了这件事,脑袋里面又灵光一闪——我一直觉得李靖不是个小角色,现在他与黑子为敌,这……我仿佛看到李靖浑身发着白光朝我走来。
“这几卷《孙武子十三篇》,是武帝亲手所批,萧先生说公子需要这些,卞先生便托在下将书送来。”薛万彻将书放在书案上,打断了我的思绪,继续说道,“此书珍贵异常,请公子一定爱惜。”
我一想,魏武帝是曹操,我手上拿着的居然是曹操看过批过的书?这简直太帅吧——我得找个人炫耀一下。
但是在我找人炫耀之前就有人找了我,这个人就是老爹。我就说以他的高明怎么会不觉得奇怪,原来只是在薛万彻面前给我留面子而已。
“建成,你有事瞒着为父?”老爹说要带我去军营看看,走在路上我还在想寒冬腊月的不是说过了今年再说吗?原来是要找我的麻烦。
我的手被老爹牵着往城外走,军营在城外,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我们一路走都没碰到几个人。我磨蹭了很久,不确定是否要对老爹坦白这些事,因为他是晋王的人。可他毕竟是老爹,他做什么事都不瞒着我,我总不好意思瞒着他吧?
“父亲,您还记得曾遭行刺之事吗?”我问。
老爹道:“自然记得,为父记得同你谈起过此事。”
我感受着老爹手心的温度,理了一下思路道:“行刺之人为太子殿下所遣,是‘七不杀’山庄的人,这些您的确同我说过。建成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老爹见我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将脚步住了,笑道:“平日机灵得很,今日是怎么了?天太冷牙齿打结了?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我往老爹身上蹭了蹭,仰头看着他,问道:“若您未遭行刺,昔日晋王未曾威胁,您还会支持晋王吗?”
老爹愣了一下又开始往前慢慢走,低声答道:“也未必。”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本来想和老爹坦白最近遇到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