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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边聊天根本不提离开的事情了。
这天晚上连天色都很好,冬天的夜空里一丝杂质都没有,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在空旷的四野里显得大气磅礴,周围的几颗星星也十分夺目。
我看着这轮明月,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有诗意,转头对一同散步的王珪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王先生以为如何?”
王珪看着我眼睛突然一亮,接着非常矜持地笑了笑道:“公子欲为曹公乎?”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叫我一愣,突然想起张文苏临走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扯上曹操,难道我自己在心里也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了吗?可显然不是,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却是有绝对的自知之明的。
想到这里,我只是笑了笑道:“魏武霸业,岂是人人都能成的?曹公的智谋心机,建成皆不能比,又如何能如他一样成就霸业呢?”
王珪仍是矜持地笑道:“如此看来,公子是有心无力了?”
我道:“有心无力?并非如此。当今之世,天下方定,百姓安居不过十数载。倘若战乱再起,庶民苦之,建成不忍。而且建成微末之身,不敢有此野心。”
王珪道:“哦?可在下却听郑先生讲,公子在朝堂中颇有翻云覆雨的本事,皇上宠信,杨素看重,又怎会是微末之身?”
我无言以对,只好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想了半天,才反诘道:“郑先生也说,王先生不喜结交朋友,性情淡雅,无心名利,为何对建成之志向如此感兴趣?”
王珪并没有因为我的反诘而生气,反而笑道:“今日在洛阳城外,与公子一见如故,是以相交,方才闻公子咏魏武遗篇,揣测公子之意,是以相问,还请公子勿疑。”
我听了他如此直白的解释,有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我竟然很久没有过了。我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数年前和老爹在雪地论棋局的场景,那时候我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心机,骗一下老爹都觉得羞愧。那时候我一直记着方先生给我讲过的《论语》《诗经》,记得里面的淳朴无邪,可是现在呢?
我突然觉得郑继伯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以为自己不是,其实自己早就沦为小人了,连这种沦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不知道。
我看着王珪如水一般平静深邃的眼睛,竟然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公子刚才说自己不如曹公之智谋心机?”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缓缓地沿着竹篱边的几行竹子踱步。
王珪跟在我身边,笑道:“公子差矣。曹公能结交天下英豪,绝非靠智谋心机,却只凭一个‘诚’字。”
我摇摇头道:“此言何意?”
王珪道:“公子以为曹公与郭奉孝许子远相比,其智若何?”
我道:“恐怕不如。”
王珪又道:“那曹公与荀文若荀公达叔侄相比,其谋若何?”
我道:“也不如。”
王珪第三次问道:“论心机深沉,曹公与贾文和相比,又如何?”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更不如了。”
“既然如此。公子有远志,何患近忧?”王珪哈哈一笑,抬手取过剑架上的一柄剑道:“剑者,君子也,公子欲试之乎?”
我听了王珪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浩然之气,也反手一拨提剑在手,朝王珪拱了拱手便拔出剑来。
我不知道王珪底细如何,不敢随便乱来,只是非常稳地挡住他的攻势,他的剑术和他的人一样,不紧不慢,不急不徐,我则见缝插针,并没有想赢。横廊边的金戈交击之声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也显得分外明晰,我抽空瞥了一眼,见子异老人、智越和尚和郑继伯还有他的女儿子闵都站在横廊上看我们比剑。
王珪的剑术并不是太好——当然我是基于江湖中人的立场上来说的,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他已经很好了,至少比只会吹箫的张文远好不少。我们一来一回打了很久,直到王珪似乎有点力气不支了,我才将剑一压,封住他的剑笑道:“王先生,我们罢手如何?”
王珪微微喘着气点点头,上面子异老人朗声说道:“二位的剑术颇有君子之风,不错,不错!”他似乎很喜欢说“不错”两个字,我和王珪相视一眼,又笑了一回。
一旁子闵说道:“父亲,我看王先生不是这位公子的对手。这位公子……嗯……李公子,你既然能够压住王先生的剑,此前早已有了机会,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我看了看王珪,他并没有丝毫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落落大方对子闵道:“我与公子舞剑只为助兴,非为输赢,子闵你可懂吗?”
子闵点着头认真道:“我明白了,是因为今晚月色很好?可是霜重露寒,你们这样会生病的。”
她话音刚落,一阵笑声回荡在空气中,隔了好久子异老人才道:“禅师,我们的棋还未下完,接着下吧!”
接着院中就又只剩下了我和王珪两个人。
我们还剑入鞘,王珪朝我拱手道:“公子剑术精湛,叔阶自愧不如。”
我却笑道:“若使建成为曹公,先生欲为荀令君乎?”
王珪摇了摇头,道:“叔阶本无心庙堂,不愿为名利所累。公子若为曹公,叔阶只愿做那避居武陵的王子文。”
王珪所说的王子文名王俊,是汉末汝南人,与曹操交好,时汉末大乱,他不愿为官,避祸武陵,后来寿终,归葬汝南的时候,曹操亲自为他扶灵。王珪想学的就是他了。我想了想,人各有志,凡事都不能太勉强。
说到曹操,我觉得我和他虽然不在同一个时代,但是也算非常有缘了,接触到的一个算不上江湖门派的小帮派青釭阁,是拥护曹操的后人所建,我莫名其妙地做了阁主;读的第一本兵书,就是曹操亲自注解过的《孙武子十三篇》;现在又有两个人——张文苏和王珪——把我和曹操相提并论,难道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突然看到一双可怖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王珪在一旁见我状态不对,赶紧扶住了我,我才没有倒下。
王珪将我扶定了,问道:“公子身体不适?”
我摆摆手道:“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先生。”
接着我又把在两仪殿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王珪,并道:“王先生现在还觉得建成可以和曹公相比吗?”
王珪听完我的讲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皇上竟如此行事?”
我缓了好一阵才又点了点头。
王珪道:“难怪郑先生要说主上失德。”
我道:“心术不正,必遭反噬,说的大概就是我了。”
王珪安慰道:“当年曹公在逃,曾误杀吕伯奢一家。既是无心之过,公子不必太过伤怀。”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安慰人,朝他笑了笑。
这一晚我根本就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王珪拿着剑说的那句“剑者,君子也”,我曾经也是奉行仁义的儒家追随者,什么时候竟然走上了玩弄权术术的道路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面对杨广的时候都胆战心惊,最开始心里没有鬼是这样,后来心里有鬼了还是这样。
王珪回房很久之后我仍然在剑架前徘徊,老爹说他虽然愧对太子,但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然后现在我呢?
我仔细想了想,不管是杨广也好,杨素也好,我明知道他们的处事方式大部分时候都是错的,而我居然跟他们虚与委蛇,这不是相当于自沾污秽吗?
我猛地拔出剑架最上面那把剑,在月光地下舞了起来,一挑一刺,一抹一削,我飞快地转动手中的剑,没有一刻钟已经将荀一交给我的一套剑法演练完了。
等我稍稍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好!”
第52章 家人回府(一)()
我抬头望去,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和我一样睡不着的人,智越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安静地倚在横廊下的一根柱子旁。
我收了剑,朝智越和尚拱手道:“师父这么晚了还不安歇?”
智越笑道:“施主不是也没睡?”
我笑道:“此处幽雅异常,晚辈十分喜欢,因此……舍不得睡。”
智越听了我的话,呵呵地低声笑了两声,道:“境由心生,施主性本高雅,才能与这环境相得益彰,看来子异先生还是看差了一点。”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问个明白,谁知他打了个哈欠笑道:“哎,月已西沉,贫僧倒生出几分困意来,先去歇息了。”
我的话停在嘴边没有出口,等智越走远,转头看向东方渐白的天色,远处的山林在一片模糊的晨光中笼上一层雾,地上落满了霜。我回过神来才觉得寒气逼人,竟忘了此时已经是深冬,赶紧回到了屋内。
回到洛阳城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在回去的路上我就已经在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去拜访子异老人,对于前一天的巧遇我实在觉得奇妙的很,感觉像是命中注定了一样。想到这里我又觉得一阵恐慌,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不管怎样的变数都改变不了,那我该怎么办?这个从一开始就存在的问题又一次在我脑海中闪现出来,给原本惬意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洛阳城的营建在杨素的监督下十分顺利,我离开的时候洛阳城已经初具规模,杨广召我回京,说是洛阳城的事我不必再过问了。
我还没回到唐国公府,只在门口就看见停着几辆马车,还在想究竟是谁这么殷勤我还没回来就来拜访我,谁知门里走出一个小厮见了我,恭声道了声“见过大公子”,我一看,这不是老爹曾经救过的一个小子许世绪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我没来得及多想,就三步并作两步朝府中跑去,穿过几道门来到前厅,果然见到老爹和母上大人端坐在厅中,下首左边一溜站着几个小毛孩。
母上大人见我飞也似地跑来,起身拉着我的手看了一圈,笑道:“长这么高了?这么大了,这急躁的性子也不改改?”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以前我老师觉得她高高在上有种自然而然的威严在那里,我轻易是不敢招惹的,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她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儿都非常亲切。
老爹道:“进宫面圣了不曾?”
我拱手答道:“回父亲,已经去过了。”
老爹点了点头,朝左边几个小毛孩道:“来见过兄长。”
我仔细打量了半天,指着第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道:“三娘?!你怎么这副样子?”
她和后面两个小孩一样,都是男孩子打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
老爹笑道:“你这个妹妹可不简单,在岐州军营可把你们的师父给忙坏了。”
三娘嘿嘿一笑道:“父亲,那都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折腾的。”
老爹佯怒着瞪了她一眼,她朝我吐吐舌头,又使了个眼色,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她身后的两个小毛孩都朝我拱手道:“见过大哥。”
我将三娘身后的小毛孩仔细打量了一番,几年不见,李世民从一个小宝宝长成了一个小大人,脸上虽然也是粉嘟嘟的,但是肤色偏黄,眉毛稀稀拉拉的,眼睛也不大,鼻子倒是很挺,我见了他莫名其妙有一种优越感——他没我白,又没我帅。
李世民身后的那个小毛孩李玄霸也是一样,他眼睛倒是不小,但总是滴溜溜地转,像是在打我的什么主意,我对于这两个弟弟都没什么好感。
至于另一个弟弟李元吉,因为年纪太小,根本连路都还走不稳,就在后面地卧房里没有出来。
我一个人在大兴城里过了这么久的孤单生活,其实早就希望他们能够回来了。可是等到他们回来了,我又嫌弃起来,觉得府里实在是有点太闹腾了。
当然为首的肯定是我那个连老爹和母上大人都拿她没办法的妹妹三娘,另外两个弟弟就喜欢跟在她后面鬼混。而我却已经见过朝堂上的权术斗争,皇帝杨广的杀伐手段,根本就不可能再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做个小孩子,我已经是大人了,跟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混到一块儿去。
不过三娘是个例外,她人小鬼大,古灵精怪也是出了名的。我在存墨堂里读书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捣乱。
“大哥,你看外面天气真好,不如出去走走?”她指着存墨堂外的天空对我道。
我无奈地放下书道:“你想去哪儿?”
三娘拉着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