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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万绪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将军,他往中军帐里一站,不怒自威,手底下的人对他都服气得五体投地。可是我作为一个外来者,而且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毕竟在杨素军中待过,对他的这种表现其实并不太放在心上,我只想安安分分把杨广交代给我的差事办完然后赶紧回唐国公府陪着若修,其他的事都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
等到征调民夫的路线和具体人数都讲清楚了,我也将这些内容一一记录了之后,公事就讨论完了,下令第二天出发。我并不想在中军帐中多待,抱起一册文书就打算往外走。
第61章 小试锋芒(一)()
我并没有走出中军帐,吐万绪就叫住了我,看得出来他显然是犹豫了一会儿。只见他挥了挥手将帐中的人都清了出去,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转回来。
既没有公务,又没有私交,我不知道他单独留下我是为了干什么。
他见了我的疑惑神色,勉强笑了一笑道:“侍郎与我,可算得上昔年东宫旧交,虽然并无往来,但共事多年,我还是很欣赏侍郎的。”
这番话更叫我莫名其妙,我也笑道:“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吐万绪尴尬地摸了摸胡须,脸上尴尬不自然的笑意顿时消失,换上了一副愁容。他严肃地看了看我,道:“你知不知道这次我们去关东要征调多少人?”
我道:“以月计,从三月到八月,每个月需征两百五十万人。其中二百万用于通济渠与江南运河的修建,五十万人用于洛阳西苑的修建。不过洛阳西苑修建的时间用不了五个月,最多三个月可以完成。”
吐万绪道:“每个月二百五十万人,六个月就是一千五百万人,还不算已经在修建运河的人,另外洛阳新都只是初步建成,那里还有百万人在做进一步的修缮。这么多人加起来我不知道有多少。对了,你身为民部侍郎,应该知道整个大隋有多少人吧。”
我点头道:“是。隋大业二年,共有……约四千五百万人。”
吐万绪道:“不错,三取其一。”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当然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从杨广即位以后,大兴土木的事情就没有消停过。
我以为他接下来会受说什么大道理,结果他犹豫了片刻,只是摇了摇头道:“侍郎不要见怪,是我失言了。”
很明显,他对杨广的做法持非常强烈的否定态度,可是他不敢也没有能力去劝杨广改变主意,也害怕我这个天子宠臣有可能在杨广面前参他一本。
洛阳城比起我上一次离开的时候简直面目全非,我根本认不出这是我曾经到过的洛阳。城门加高加固了很多,以前还可以看到斑驳脱落的地方,现在也完全修缮一新。进了城的感觉更加突兀——杨广在新都建成之后强迫一些官员将家搬到这里来,因此街道上也有不少人,但是主街道实在是太宽了,所以看上去还是有点冷清。
本来我们是不需要进入洛阳的,但是我想起现在住在上林苑翻译佛经的彦琮,还有我那个天才弟弟李玄霸,所以向吐万绪请示了一下,他也居然半点都没阻拦我,只提醒了一句不要耽搁太久。
上林苑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的,通传的人去了很久才有一个小和尚出来把我领到了彦琮的住所。我一眼就看到李玄霸正拿着一支笔在抄写经文,却没有见到彦琮。带我来的小和尚告诉我彦琮正好有点事出去了。
李玄霸听到窗外有响动,一抬头看见是我,愣了半天才将笔放下。
比起在大兴城,他似乎长高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不像在唐国公府里老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了。
“大哥怎会来了这里?”他道。
我道:“皇上让大哥随同吐万将军征调民夫,路过洛阳,所以来看看你。”
他听了我的话,眼神似乎暗淡了一点,对我说道:“大哥,你以为皇上如今的行事,对吗?”
“劳民伤财,不过……大哥也不知道对不对。”我道,这个问题我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对,可是我此前仔细看过杨广的规划了,觉得他的布局规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问题似乎只是操之过急了。
李玄霸又道:“玄霸却以为不对。大哥,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他又像个小大人似的问我。
我等了一会儿,彦琮还没有回来,就和李玄霸一起出了上林苑。
李玄霸非常有目的性地将我带到了洛阳城外,当我从车中出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虽然没那么正式,但我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差不多两年前在并州城外我也见到过尸横遍野的场景,但那是战争,战争中伤亡往往无可避免,可是洛阳又没有打仗,哪里来的遍地尸骸?
我差点吐了出来,但一旁的李玄霸显得非常镇定,似乎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了。
他指着那些尸体道:“这些都是刚刚从西苑运过来,听师父说,每日因伤病劳累而死的就有几百人。”
虽然天气并不太热,我还是觉得头脑一阵发晕。
那些人都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有的还压在其他人身上,他们大都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能够体现他们生命的眼睛里早就失去了光芒。
我看了一会,不解地看着李玄霸道:“为何带大哥来此?”
李玄霸摇晃着他地小脑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么多人无辜枉死,大哥,皇上真的不体谅民情吗?”他的话里从满了悲戚。
我想他是不会体谅的,否则他何至于将此前征调民夫不利的人都杀了?
我环顾四周,我上次来的时候,洛阳才开始大兴土木,这里只是一片早就被荒废的田地,现在却做了露天的停尸间了。
我道:“你怎么会知道此处……”
李玄霸道:“师父带我来过此处,为亡魂超度,可是师父也说过,死者太多。大哥,你还是不知道皇上所为究竟是错是对吗?”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玄霸,你不懂得。”
李玄霸挣脱了牵着我的手,似乎有点生气地说道:“难道没有一个人向皇上进谏,请皇上暂缓这些工程吗?”他稚嫩的声音和说出的话形成了一种可笑的反差。
我有点悲哀地看了看李玄霸,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前不久杨广公然在朝廷上宣布自己天生不喜欢别人劝谏,因此将谏议大夫之类的官员全都裁撤了,他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公然反驳他?
李玄霸见我不说话,也什么话都不说,就往回走。
我跟上前去道:“玄霸。”
李玄霸嘟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大哥也是这样的人。”
我拉住他道:“大哥是怎样的人?”
李玄霸道:“师父说过,如今朝中大臣都是贪生怕死的人,他们从来不会顾念民生疾苦,只懂得争权夺利,我以为大哥会不一样。可是刚才……看到这么多人因皇上的一己之私而枉死,大哥却还是无动于衷……”
我打断道:“玄霸!大哥答应你,尽力而为。”
李玄霸的话或多或少刺痛了我,他说得不错,我的确贪生怕死。我以为我并不会太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也不想被自己的弟弟看成一个只会争权夺利的小人。
我想了想,如果靠自己去和杨广据理力争,用不了一个回合就会被他把脑袋砍下来,正面交锋是不太现实的,我想到了青釭阁,荀一说过,青釭阁的阁众是遍布天下的。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万全之策的时候,彦琮回来了。
他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惊讶,只是朝我招了招手让我做到他对面的一张蒲团上,感觉和在大兴善寺竟然没有什么不同。这可能就是出家人的高明之处,不管在哪里,心都是定的。
说实话我在心里很感激彦琮,在他的照顾下,李玄霸的身体比以前好得多了。本来应该和他叙叙旧,但这一次我并没有和彦琮长谈,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尽力劝阻杨广征调更多的民夫,就算不能完全阻止,至少可以让工期缓一缓,让那些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百姓们喘口气。
就这样我想到了一个人。
在两仪殿的宫人惨遭杀戮的当晚,有一个无奈的眼神在最后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点安慰。
萧皇后。
对,她最后的回眸告诉我,她深知夫君的残忍独断,身为妻子她能够做的只是规劝,她希望有人能够比她做得多。
不过她的希望是不现实的,杨广非常讨厌别人劝谏,他之所以能够容忍萧皇后只是因为对她的宠爱,我十分相信他们夫妻的确是非常恩爱的。虽然她的希望不太现实,但是至少可以加以利用。
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接近萧皇后,将这些民情告诉她呢?
洛阳最大的茶楼——醉鸿渐的分号之一——早在两个月前就占着得天独厚的地利开张了。曹符曾经说过,只要拿出青釭阁令,可以调动所有的资源。
我自己回不去,只好找人替我去走一趟。
洛阳的醉鸿渐和大兴城如出一辙,里面的所有布置都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茶楼老板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不知道是因为我去的太早,还是因为生意不景气,总之我一大早从上林苑出来走进茶楼的时候,整个茶楼里只有两个人——老板,和她的一个伙计。
他们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那个女老板才走上前来笑盈盈道:“这么早就来喝茶?是一个人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让我想到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用那时候的话来说,这个女人,绝对是个风尘女子。
第62章 小试锋芒(二)()
我迎着她的笑,点头道:“一个人。”
那女的又笑道:“客人请,随便坐。”
我朝她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想要楼上左进第三间的雅座,不知可否?”
那女的一听脸上就变了颜色,后面靠在柜子旁的伙计也立刻站直了身,非常警觉地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探头朝外望了望。
那女的正色道:“实在抱歉,那间雅座已经有人订下了,客人不如换一间?”
我“哦”了一声问道:“不知是何人订下的?”这有点多管闲事了。
那女的却并不恼,只低声道:“是一位姓郁的客人。”
姓郁?我记起曹苻的话,恍然道:“可是郁柯?”
那女的又打量了我几眼,肃然道:“莫非正是公子?”
我点了点头。
等我来到三楼的第三间屋子,和我所想的不差,和在大兴城的如出一辙,连茶几的摆放方向都没变。
我终于知道这间茶楼的老板——也就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的——她原来是江东名伎丁渔儿,年轻时是建康最大的舞坊“卿不归”中最有名的舞姬,看上去非常年轻,实际上却已经年过三十了,本来在建康过得挺好,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洛阳来开茶楼。
当然,我没有问,只道:“在下郁柯,见过丁老板。”
丁渔儿摆手笑道:“公子不必多礼,不知有何吩咐?”
我道:“有一封信,请丁老板送至京城给事中萧釴府上,越快越好。”
丁渔儿道:“此事不难,明日便可送到。”
我从袖中拿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信递给她,她接过去看了看,笑道:“是写给府上夫人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到她目光中露出一丝诡异,我觉得她想歪了,本来想要解释一下,但是转念想了想,还是算了。
走出茶楼的时候又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在略微潮湿的空气中渲染出一丝悲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堵得慌。
洛阳城外的荒地上,堆着的尸骨在苍茫的雨幕中显得触目惊心。我想起佛家常说的普渡众生,这么多枉死的灵魂,不知道彦琮的几卷经文究竟渡不渡得了他们。然后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他们出生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个错误,注定要成为帝王实现其野心的炮灰,也许我也一样。
如果老爹不是唐国公,而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以我这样的年纪,不是在修建新都或者运河,就是像面前这些没有生命的躯壳一样躺在这里,等天晴了,一把火烧掉,连灰都不会剩下。
我只是比他们幸运很多,因为老爹是唐国公。
雨势渐渐小了下去,透过淅淅沥沥的细丝,我瞥见不远处和我一样,也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撑伞,孤零零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我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感觉他的头也朝这边偏了一偏,见这边有人,就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等他走近了,我认清了他正是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