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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见我沉思不语,摇摇头道:“算了大哥,你与父亲一样,都畏首畏尾……”
我打断道:“世民!不许背后议论父亲。”
李世民扬了扬头,眼珠转了两转,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应了声“是”。
我见他心有不甘,笑道:“你若有时间,我与你仔细讲一讲,你可要听?”
李世民眼中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我和他一边沿着河边走,一边道:“大业九年,杨玄感之叛,你可知他为何会败?”
李世民想了想道:“杨玄感匹夫之勇,贪图洛阳一隅,却不考虑天下大势,自然会败。”
我点头道:“父亲如今在山西,非中原必争之地,他若起兵,如何囊括天下?”
李世民想了想道:“西入长安,矫诏另立新帝,然后……”
我又听不下去了,反问道:“父亲如今不过一介将军,手中兵力不过十万,依你所言,西入长安,入得了吗?”
李世民低头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倘若如你所言起兵,一旦兵败,你我兄弟将有何下场,杨玄感正是前车之鉴。”
他道:“杨玄感叛乱之时,天下尚安定。如今关东有窦建德,中原有瓦岗军,领兵平叛的王世充也有觊觎洛阳城之心,我们可以结连义军,共同对抗朝廷。”
我笑了笑道:“之后呢?”
李世民道:“之后?之后再各个击破,逐一平定。”
“人人都如你所想,在击破别人之前,万一你自己已经被消灭了呢?”
李世民又扬了扬眉毛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点头道:“好。就算果真如你所言,父亲带领我们平定了天下,请问师出何名?若真要做皇帝,又有什么凭据呢?”
李世民道:“凭据?以武力定天下,需要什么凭据?”他稚嫩的脸上现出一抹煞气。
我道:“师出无名,将士不服;居其位而不正,天下不服。你可知道?”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世民明白了。”
建康城中,卿不归舞坊,匾额上的题字就与众不同,颇有东晋名士王羲之的风骨。
久经战乱的江东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尽管城中该繁华的地方依旧繁华,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颇多破旧。卿不归舞坊则是建康城中最为繁华的所在。
自从豫章王大闹卿不归舞坊的风波结束后,坊主崔少卿就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面。
像这样的烟花之地我本来从不踏足,但也实在招架不住坊主亲自下帖相请。
我去的时候荀一陪着,他在舞坊中进出时日已久,坊中的姑娘们都认识他,我与他同来,自然是坊主的上宾。
对于这位曾出手相救却未曾谋面的坊主,我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比较感兴趣的倒是荀一看上的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样。
绕过卿不归舞坊的正厅,荀一没有如我想的那样把我领上楼,却径直穿到了后面。
出了后门,眼前豁然一亮。
这哪里是什么舞坊,分明就是一个酒窖,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摆的都是酒。
崔少卿坐在屋子正中央的一个木桌前,见我们来了,起身便拜道:“多年前蒙公子相救,少卿不敢有忘。”
我赶紧上前扶起她道:“举手之劳而已。”
荀一示意我们坐下。
崔少卿已经年过三十,风韵犹存,保养得很好,荀一的眼光还不错。
我正这样想着,崔少卿已经整了整衣襟道:“公子,少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荀一。
荀一也道:“事关重大,非是我们要挑拨公子手足之情,还请公子勿疑。”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知道他们大概要说什么,笑了笑道:“崔坊主请讲,我绝不疑心荀先生。”
崔少卿思索了片刻才道:“令弟在近大半年之内,常常与人相约出入卿不归舞坊,来人有三种,一是江东遗老,二是王世充的人,还有一路,听说姓李名靖,这位李靖身边常常跟着一位男装少妇。”
我皱了皱眉头道:“那必定是李靖的夫人无疑了。”
崔少卿又道:“自从舞坊变故之后,少卿出现在卿不归,都是下人打扮,偶尔也端茶奉酒,有一次在席间无意中竟听他们提到了公子。”
李靖和王世充想要对我不利,在去荥阳的路上已经被颜不济证实了,至于李世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参与,但上次的那封信,我也产生了怀疑。
所以崔少卿说出这番话来,我并不十分惊讶。
荀一和崔少卿看到我的反应,反倒有些诧异。
我缓缓道:“他们提及到我,可有说什么?”
崔少卿道:“这位二公子年纪虽小,野心却大,我听他话中之意,似要借突厥人之手,杀了公子。”
荀一道:“公子与二公子……这是为何?”
我看了荀一一眼,知道他没有忘了当年我差点杀了李世民的那一剑。
第166章 长兄不易(四)()
当年他阻止了我,如今又会如何呢?
我想了想道:“他不了解始毕的为人,谋划自然不可能得手。”
荀一道:“公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笑了笑道:“世民年轻不懂事,是王世充和李靖想借他的手杀了我,趁势打击如今在朝中得势的父亲吧?倘若我们兄弟反目,最高兴的应该是虎视洛阳的王世充了。”
我居然还笑得出来,荀一和崔少卿相视一眼,不解地看向我。
我道:“他们还谋划了什么?”
崔少卿道:“向皇上进言,诬告唐国公由谋反之心,王世充如今在皇上面前得势,皇上相信他的话,必定会对唐国公起疑,到时候,令尊即便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了。”
我接话道:“接下来王世充便会趁家父在山西立足未稳之际带兵剿灭,如此一来,河洛便为他王世充所有,占领洛阳西向长安,也指日可待。”
荀一点头道:“正是如此。”
我摇头道:“那……世民呢?如此之后会怎样?”
崔少卿道:“公子方才的分析的确在理。可我听王世充派来的人却说,剿灭唐国公后,以二公子继承爵位……”
我搁在桌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李世民是傻子吗?能这样被人玩弄?
崔少卿见我的反应,住口没有说下去。
我道:“江东遗老,指的是颜不济那帮人了?”
崔少卿道:“果真有几位举止不俗的老者来过,不过少卿不大识得。”
我点了点头,朝荀一道:“方不……方先生如今在何处?”
荀一道:“在建康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做教书先生,如今兵荒马乱,也没几个学生。”
我道:“请先生指路,我现在就去。”
荀一道:“现在去只怕有些晚,公子改日再去如何?”
因为来回就得花上大半天的功夫,我只得答应了。
月明如水,荀一站在我身后,终于问出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从前对我的所为不解,如今对李世民的所为更是恼怒。
“公子,您与二公子之间,究竟是为什么?”
卿不归的后院还是能听到前厅等我嬉闹之声,荀一的问话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也显得有些突兀。
我苦笑道:“荀先生,这句话,你十年前就想问了,是不是?”
荀一沉默不答,但明显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早知道会有今日,你当年还会出手阻止吗?”我又问道。
荀一叹了一口气,道:“请公子恕罪,荀一不知道。”
我笑了笑,道:“若我如今要你去杀了他,你会去吗?”
荀一走到我身侧,拱手道:“公子所差,荀一自然听从。”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先生是建成的授业恩师,先生为难之处,建成……不会勉强。”
荀一却笑了笑道:“荀一如今信任公子为人,公子果真如此做,必定有道理,荀一不疑。”
我道:“残害手足,建成不齿。而且我曾答应母亲,要团结兄弟,先生请放心。”
荀一松了口气。
我又道:“我现在就想去找方先生,荀一,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
荀一看着我道:“出建康城南门,再往南五里,折向西,往前走有一个村子,稍加打听便知,只是现在已经入夜,公子如何出城?”
我笑着摆了摆手,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杜杀的本事我虽然没有学全,但她的皮毛已经足够我应付了。
城外月色清冷,已经深秋,方先生走的时候,也是深秋入冬的时节,一转眼,已经十七年。
我真的很想问问他,该怎么办?他告诉我要守孝悌之义,我也的确守了,可倘若有弟弟一心要谋害我,我又该如何处之?
方先生从来没有说过。
当年他拂袖而去,就是因为我觉得杨广做得并不算错,为了皇帝的位置,他可以不择手段,只要日后做一个明君,苦杨勇一人而幸天下人,怎么算都值得。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一个人连亲情都能抛却,还谈什么体恤民情?
所以杨广从来没有考虑过。那天在江都行宫他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千秋功业,至于他治下的百姓是否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与他无关。
当年我的确太浅薄,当年老爹也的确太懦弱。
我按照荀一给我指定的路线,一路向南走去,沿途看到的已经是满目荒凉。
第一次来江东的时候,印象中并不是这样的,即便是深秋,江南的秋意也没有这么浓。
看来还是和心境有关。
村子就在我向西走了没多久之后出现在我眼前。
一片薄雾笼罩下的村庄显得死气沉沉,连我走近了也听不到一声犬吠。
我站在村口,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去,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又像是要去见一个分别很久的故人,却因为于心有愧,反而不敢相见。
我几乎要转身就走,脑子里却突然记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我面对方先生有愧,难道他如今的所为,就问心无愧吗?
当年我直抒胸臆,说自己要建功立业时,他对我何其失望,如今眼见大隋国势已去,就又开始雄心勃勃地想要复国了?
那个不堪一击的陈国和那个荒淫无道的陈后主,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为之抱残守缺,宁死也不肯北归?
他们的谋划中,也包括了我,方先生难道真的在十七年前辞府的时候就断绝了与我的师徒之情,即便置我于死地也无所谓了吗?
我只觉得一阵心痛,也想不通。
一个衣着简朴的富家公子——因为我看上去就像的缘故,无缘无故一大早就站在村口,是一定会在村子里引起不小的骚动的。
一个提着小半篮青菜的老妇人走过来问道:“先生到我们这儿来,是要收租还是又要征兵了啊?”
她的问话透着一股恨意,心中愤懑但十分压抑,仿佛生怕说错了话闯出什么祸来。
此情此景,不知怎的触动了我,我只觉得非常难受。
迟疑了片刻,我终于拱手道:“这位……大娘,晚辈前来,只为打听一个人,不知您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位教书的方先生?”
第167章 再见先生(一)()
老妇人听完我的话,刚才的愁眉苦脸才略微舒展开来,笑道:“先生是他的学生?”
我拱手道:“正是。”
她指了指村中的一条小路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尽头的那间茅屋就是了。不过这个时候啊,一般不在家,在后山的小学堂里教娃娃们早课呢。”
我拱手道:“那请问……”
老妇人都没听我说话便道:“从这里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有一条通向后山的路,你要找方先生,这个时辰最好去那儿。”
我道了声多谢,沿着她指给我的方向朝后山而去。
所谓后山,不过是个高些的小土丘,我转过村舍,朝上走了走,果然在树木掩映间微微露出屋子的一角。
再走了走,便听见有书童稀稀落落的读书声传来。
我轻轻地走近了,立在学堂外,就看见十七年未见的方先生早已满头白发,穿着一件灰布长衫,这件长衫,仿佛穿了十数年。
他正在监督学童背诵《论语》。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是《为政篇》的第一句。
我不由得想起在存墨堂的岁月——在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是方先生教会了我生存的基本法则,《论语》《诗经》,都是一句“思无邪”。
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