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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两军用过早饭之后开始分道扬镳,皇甫嵩和朱儁相互深深望了一眼,朱儁遥遥拱手,“义真兄,待到功成之日京师再会。”
皇甫嵩朗声笑道:“希望那一日不会太远,告辞。”
刘备见皇甫嵩说罢之后便调转马头向东行去,也不得不开口打断了拉着关羽依依惜别的曹操,“孟德,你也跟我说上两句啊,这眼看就走了,拉着我兄弟做什么?”
曹操哈哈大笑,指着关羽张飞还有赵云等人,“我和这几位兄弟都是一见如故,唯独对你这大耳贼却是无话可说。”
“我那过世的老娘说过,耳朵大有福,你哪懂这个。”刘备摸了摸自己耳朵,真的还挺大的,自己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注意。
曹操见他真的摸自己耳朵,又是一阵哂笑,“这种东西能信才怪了,当初南阳许劭看了我的面相,还说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呢。”
“不扯这么多了,说起来又没个完。”刘备懒得再闲扯,“打宛城的时候可小心点,你们人数还是太少。”
队伍缓缓开拔,一条黑色长龙蜿蜒前行向北,在未知的前方又有新的敌人在等待他们。
出于战略考量,皇甫嵩决定还是沿着黄河南岸进发,击退围攻重镇濮阳的黄巾军,彻底扫清在兖州的黄巾势力以免洛阳遭到攻击,这条路线也就是刘备他们当初来时的道路。
皇甫嵩不是不想直接渡过黄河直插冀州,但如今三支中央军主力部队,董卓率领了一部分在广宗与张角张梁对峙,朱儁在南阳准备对宛城赵弘下手,唯一可以为龙椅上那位至尊消除东方隐患的也只有自己了,皇甫嵩望着滔滔的黄河水,心中满是悲哀,为这满目疮痍的大汉江山而感到悲哀。
连续两年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而皇帝在京城依然高枕无忧,非但不理朝政,而且更加横征暴敛。最近的十几年来已经发生了多次暴乱,虽然每一次都被迅速镇压下去,但大汉朝的元气也渐渐地被耗干了。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皇甫嵩不由自主地轻声念出了他前几年听到的,那些连名字也没留下来的造反农民,在生命最后一刻高声唱出的歌谣。
刘备跟在皇甫嵩身后,听到他口中的童谣,顺口便接了下来,“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皇甫嵩回过头来看着夕阳照耀下似笑非笑的刘备,“玄德你是卢子干的学生,想必对这时局也有看法,如今左右无人,不妨说来听听。”
“没什么看法,大人想听到的无非就是清除阉竖,举荐贤良,整顿吏治罢了,这些道理说的人懂,听的人也懂,不说也罢。”刘备摇摇头,准备走开。
“听你的意思,天下不稳还有别的原因?”皇甫嵩双眼眯起,若有所思。
刘备长长舒了一口气,“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皇甫嵩沉默了,他虽然出身将门,可自幼饱读诗书,可谓学富五车,自然知道这话从何而来,当然也知道刘备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是一桩百多年前的旧事了。
想当初光武帝刘秀自草莽出身,短短几年间平定天下中兴汉室建立东汉政权,依靠的就是地方豪强的大力支持,可是当刘秀在开国后颁布了度田令想要统计天下的人口,土地数量来作为征税的依据之时,却受到了权贵集团的集体反对。
度田的官员有的惧怕地方豪强,有的干脆就是豪强,因而这个度田令从颁布的那一天起,就被官员们用来袒护优饶豪强。豪强动不得,那就只有动一动百姓了,种种倒行逆施层出不穷,使得百姓怨声载道。
最夸张的就是陈留地方,当地官员不知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在上奏给皇帝的吏椟中居然夹了张帛书,上面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这样的字句。
刘秀看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语之后不解其意,而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太子刘阳却瞬间懂了,他告诉自己的父亲:河南位处天子脚下,此处的豪强现在多为朝廷高官;南阳是刘秀的家乡和起兵之地,此处豪强多为皇帝亲近之人。
至于可问不可问是什么意思,那就不用太子细说了,刘秀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颁布的政令被人从中作怪,顿时龙颜大怒,决心用人头和鲜血来捍卫自己的权威,于是这位光武帝一口气杀了十余名郡县官吏,理由是“度田不实”,意图震慑豪强。
但是,刘秀根本没有想到,他原本的支持者们此时纷纷亮出了自己的爪牙,根据史书记载,各郡国的盗匪处处并起,攻击并洗劫朝廷治所,杀害地方长官,等到军队征讨到那里的时候就消失无踪,而军队一走马上继续出现,这种情况在北方最为普遍,而青、徐、幽、冀四州尤其严重。
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盗匪”是什么人,也明明知道是谁在幕后向自己示威,可是刘秀环顾四周,却突然失去了维护正义的勇气和动力,那些世家豪强可是东汉朝廷统治的基础,动不得了。
皇帝和豪强之间彼此心知肚明的斗争最终以皇帝的妥协而告终,度田令不了了之,也奠定下了东汉近二百年的政治基调。
从此,皇权失去了对抗豪强的勇气,百姓失去了政权的庇护,成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但是,有些人不愿意乖乖躺下等死,而他们为自己呐喊的唯一途径,就是起义。
刘备看着沉默不语的皇甫嵩,告了声罪便自己走回军营,皇甫嵩则是独自站立在奔腾的黄河岸边,最终无力地垂下头。
第22章 小天师()
从那日在河边对话后,皇甫嵩就再也没有单独找刘备聊天谈话,刘备自然也乐得逍遥,每日里只是跟着自己部队的那些人行军扯淡。
由于沿途的小股黄巾当初已经被刘备部队剿了一次,所以黄河沿岸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皇甫嵩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沿河东进,目标直指濮阳。
“当日被那贼将卜已追杀围困真是气煞人也,这次俺老张一定要砍下他的狗头!”距离东郡还有一百多里地呢,张飞就忍耐不住了,急吼吼地想去找那支黄巾部队再打一次。
刘备想起那一天被这满脸刀疤的家伙辱骂的场景,也是恨得牙痒痒,“你们听着,若是遇见那卜已不要杀他,务必将其生擒,我非得怒斥他一番才斩首示众。”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众人回忆起那天两人骂架都是笑个不停,关羽笑了一阵,看见刘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便出言相劝,“大哥不要往心里去,人生在世数十年哪有不挨骂的,没见当日曹孟德还说被人说是清平之奸贼,他也一笑而过了嘛。”
说起曹操,刘备来了兴趣,“你们说说曹孟德那人怎么样,和我比较的话又如何?”
众人思考良久,七嘴八舌地给出了各自的答案。
“豪杰,有胸怀。”这是关羽的评价。
“不像是官宦子弟,对我等百姓出身的也没有瞧不起。”来自于赵云。
张飞三句话不离爱好,“俺觉得这人挺对胃口,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刘备听得有点不开心了,“我问的是跟我比怎么样。”
三位猛将兄对望几眼,最后由关羽总结性地发言,“大哥你和曹孟德是同一种人,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让身边人愿意接近,愿意和你共同奋斗的气质。”
段浩和张焕、华佗还有赵风也纷纷点头赞同,顺便说一句,如今赵风在华佗的精心治疗下基本恢复了健康,行走奔跑与常人无异,因此赵云对华佗就像对救命恩人一样,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要尽力帮助他实现救治天下人的宏愿。
看到众人对自己的气质表示认可,并且和曹操这样的人杰相比也不怎么差,刘备非常开心,非常满足,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主要看气质”嘛。
东郡的黄巾军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由于缺乏攻城器械,兵力人员又没有绝对优势,围攻濮阳的战斗越拖越久,可就是怎么都无法攻破城池。
而在此时,黄河北岸传来的消息让卜已忧心不已,为此他召来了一些头目,聚在大帐中商议起来。
“大贤良师命我等北上广宗,你们说该不该去。”卜已声音低沉,连日来指挥作战已经让他的嗓子和身体都不堪重负,可是为了大贤良师的天下大计,他还是必须坚持下去。
肥脸头目如今已经成为卜已的心腹,他听了卜已的话之后沉吟不语,然后抬起头问道:“渠帅,送信人此时身在何处,我担心这是官军想引诱咱们北上然后一举攻灭的诡计。”
众人一片哗然,肥脸却表情严肃,继续说道:“河北和咱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消息往来,在这期间唯一渡河南下的是一支官军,你们仔细想想这说明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大帐中的黄巾将领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可能,顿时有人脸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广宗非但没有失败,甚至还击退了官军,此时正需要集中兵力,所以才征调我们过去。”卜已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这些人的情绪稳定下来,“这位传信人你们有些人或许见过,是绝对不会欺骗我们的。”
“河北战况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不是明明击退了官军吗,为什么依然要我们北上?”
卜已眉头紧锁,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思索片刻正要开口,身后的阴影中已经站起一条人影,“还是让我来说吧。”
由于卜已身材高大,遮住了柴火的光芒,众人一时看不清此人面貌,但声音听上去清澈冷冽,明显是个年青女子。
待到这年轻女子一步步走到大帐中央,只见她身材高挑纤细,长发过肩,一条黄色头巾束在额头,脸庞清丽,一双大眼分外有神,有些人便认出她来,肥脸头目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原来是小天师来了。”
这位小天师微微一笑,躬身回礼道:“诸位记性真好,居然还认得张宁,你是当年巨鹿的乡亲吧,我记得你。”
“小天师也是好记性,小人王二,正是最早跟随大贤良师传道的。”
肥脸王二一时间情绪激动难以自已,转过身来对着有些不明所以的黄巾头目介绍起来,原来这位小天师便是张角的独女张宁,从孩童时期便跟随张角四方游历以符水治疗疾病,而她的身份只有极少数早期跟随张角的忠实骨干才知道。
身份得到确认,张宁的话自然也就有人相信,她站在帐篷中央开始说起近期冀州战事来。
“之前卢植已经将我军逼入绝境,十数万将士和城中百姓被围困得几乎要断粮,可不知道怎么的狗朝廷换了一名姓董的大将,此人一到任便拆毁高垒,填平深沟,每日攻城不休。人公将军趁敌军疲惫,趁夜率军出城突袭官军,结果大获全胜,解了广宗之围。”
广宗之围结束,董卓无力再次封锁住黄巾军的行动,张角当机立断,命令地公将军张宝北上幽州开辟战线,同时将留在广宗的主力部队交给人公将军张梁,与卷土重来的董卓部队形成对峙。
帐中黄巾头目们听说张角挫败了官军的意图,纷纷叫好起来,但也有人心怀疑虑插嘴问道:“既然形势大好,为何还要我等北上救援呢?”
张宁秀眉皱起,盯着插嘴的这人,“不是救援,而是让各路兵马向冀州转移,起事至今已经快有半年时间,难道你们还没有发现我们的重大问题吗?”
“军力分散,各自为战。”卜已伸出蒲扇大的巴掌让众人看个清楚,然后一根根收起手指,最后握成拳头,悠悠说道:“手指头戳不死人,拳头却可以。”
“没错,我黄巾教众百万,遍布八州,所以起事之后各自为战互不统属,这才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大贤良师的想法是让北方各路大方渠帅率部北上聚集起来,为我黄巾打下一块稳固的领土,如此一来既可以不用困守一城一地,也可以相互呼应,互相救助。”张宁的话语缓缓说出,让在座的众人听得茅塞顿开。
肥脸王二也是重重点头,站到张宁身边大声赞同起来,“诸位头领,你们看看自己身边,咱们在这里耗了整整一个多月,非但没有攻下濮阳,反而每日里担惊受怕,生怕被不知哪里来的官军腹背夹攻,倒不如去冀州与大贤良师汇合,然后经营我们的疆土。”
被这么一番解释,帐中其他头目终于理解了张角的战略意图,他们见卜已心意已决,便纷纷表示服从命令。见众人同意,张宁终于舒展开眉头,转身对着卜已笑了起来,只是二人眼中仍然满是忧愁之色,浓郁得化也化不开。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搜集渡船,我们全军北上。”卜已高大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