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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人没出过徐州,孟德为什么确定他与刘玄德有干系呢?”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同样的疑惑表情。
一个是北疆霸主,一个是东海地头蛇,怎么扯也扯不上啊。
“根据一桩十年前的旧闻说,陈元龙曾经身患怪病,多方求医都无法治愈,后来巧遇游历各地行医的神医华佗才得到治疗,为了感激华佗救命之恩,下邳陈家便在徐州各地兴建医馆,值得注意的是,同样的医馆,在幽州、冀州各地也是多如繁星。”荀彧从容不迫地答道。
“华佗?”夏侯惇骤然一惊,“这名字好生熟悉。”
曹操冷笑起来,“就是我们的谯县同乡,你怎么可能不熟悉?此人早在张角兄弟作乱之时就加入了刘玄德麾下,跟随他四方征战,还给我传授了不少缓解头痛的法子呢。”
华佗是刘备的人,华佗救了陈登,那就是说,刘备对陈登有再造之恩,如今陈登执掌徐州大权,意味着什么?
徐州也快落入刘备手中了!
怎么什么人什么事都跟刘备有关系啊?
这个刘备难道能未卜先知,早早就在天下布局了?
这也太超出常理了吧。
拥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思维方式简单直接的武将们,甚至连那些足智多谋的文官也露出了有心无力的表情。
“十年前,好像卢尚书突然上书辞官,然后突然从洛阳消失也是那时候,据说司隶、冀州各地官员都没有见过他的踪迹,再次得到卢尚书的消息,他就已经回到幽州老家了。”荀攸早年就在洛阳为官,还记得这么一桩奇闻,此时细细一想,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公达的意思是说,华佗去徐州,卢子干离开洛阳,背后都是刘玄德安排的?”陈群瞪着眼睛,觉得这些事情纯属巧合,荀攸强行将其串在一起,实在是有点不合常理,“他又不是未卜先知,会腾云驾雾的神仙,哪能瞒着所有人,从幽州跑到数千里外?”
“他能。”曹操苦笑着说道:“当年张角兄弟兵败身亡,朝廷论功行赏,刘玄德被派往辽东,我被派到了济南,第二年麦收之时,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去济南探望我,还送了不少辽东特产和这柄倚天长剑。”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这柄倚天剑造型精美大气,材质更是罕见的百炼钢,他本人视若珍宝,所有见过此剑之人也都羡慕不已,但曹操从未说起过这柄宝剑的来历,众人也只以为是家传之物。
可是听曹操这么一说,刘备真是能在所有人都眼皮子底下到处转悠,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些事情,埋下些伏笔。
这种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当年也算是交友广阔,友人故识在这乱世之中有所作为的更不在少数,可是仔细想想,早早预判到天下大乱,并早早为止布局的,唯有玄德一人。”曹操长叹一声,在厅堂中缓缓踱起步来。
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放浪形骸、无心向学,穷得叮当响还喜欢鲜衣怒马的边地小子,竟然成长为令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顶级霸主。
不声不响,在天下布了无数棋子,有些甚至是十年后才露出一角峥嵘,这种心性,这种深谋远虑,真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刘备,刘玄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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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
“先生为什么没有像在幽州、冀州、甚至是青州那样,铲除徐州的世家豪强呢?”诸葛亮疑惑地问道,坐在另一旁的司马懿却不声不响,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自从司马懿也成为刘备弟子之后,诸葛亮终于发现了才智跟自己在同一个档次上的同龄人,也重新找到了提高自己的动力,每日勤学不辍,令刘备欣慰不已。
如今这二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年龄,平日里除了读书和互相考校学问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助老师刘备处理政务,增长才干和见识,凭借着远胜常人的才智,成功填补了最近一段时间郭嘉离开的空白,帮助刘备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刘备也很看重这两位弟子,有什么值得学习和思考的公文都要着重拿给他们看,让他们考虑对策,并与自己的处置办法相互印证。
此时诸葛亮看的,就是陈登和郭嘉二人商讨之后,暂定的徐州官员、地方事务的任命文书。
“真的仔细看了?”刘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反问的语气,“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看清楚了吗?”
陈登是徐州本地人,又是顶级世家出身,对每一名官员的家世背景,联姻情况都一清二楚,文书后面还特意附上了一份图表,将各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画了出来。
“先生,小徒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解惑。”不等诸葛亮回答,司马懿却已经站起身来,有些忧虑地说道。
第675章 兼并()
“小徒这些年来辗转多处,见识了民间疾苦,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过去没有了解、甚至不会去想的问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农耕,便是一个人、一家一户、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先生以为如何?”司马懿正色问道。
刘备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农耕,并不是几个人拿着锄头,简简单单的挖几下地,撒一些种子便可以收获,农耕本身就是需要无数人合力才能完成的,具有一整套流程的复杂生产。”
“从修建水渠、各种灌溉设施开始,直到收割作物、晾晒、运输、贩卖,都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单独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以亲缘血脉为纽带,宗族内部通力协作、互帮互助,共同建设家园、抵御天灾人祸带来的风险,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为何先生却如此看不顺眼,一定要把宗族拆散,剥夺他们的土地呢?”
司马懿慷慨陈词,把自己心中所想都讲了出来,听得出来,他作为河内世家子弟出身,立场是向着自己阶级,反对刘备将土地收归国有的。
土地和人口,是世家豪强积蓄实力,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所在,司马懿很聪明地不涉及其他方面,只从土地和农业生产入手,也算是对刘备的试探了。
刘备笑了笑,“仲达,你对为师在幽州、冀州各地推行的屯田有多少了解?”
“小徒虽然投入师门不久,但也多次前往周边地区探访,发现先生组织人力互助屯田,起到的作用与宗族联结互助相差无几,故而小徒心生疑惑,为何先生要花费钱财从各大家族、乃至于平民手中购买土地,然后再分发下去,去做与以前没什么区别的事情呢?”司马懿恭谨地答道,然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从个人角度来看是差不多,但是,将眼界上升到一州乃至一国的统治者层面,就会发现这差别是无比巨大。”刘备不紧不慢地说道:“况且为师一向对互利互助,与邻为善的宗族敬重有加,各种举措所针对的,也不过是那些强取豪夺,大肆兼并的土豪劣绅而已,仲达切不可将其混为一谈。”
司马懿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河内司马家源自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封赏的殷王司马卬,也算是将门之后,即便经历了数百年的碌碌无为,一百多年的弃武从文,武人出身的基因仍然无比优秀,家族中男人都长得高大魁梧,在河洛一带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或许是源于基因中的武人心态,司马防在世之时就对虚文缛节很不感冒,跟主流的经学世家子弟也混不到一起,反倒是对阉宦子弟出身的曹操青睐有加,行事作风颇为特立独行。
到了司马朗、司马懿兄弟这一代,司马朗性情刚直得像头牛,跟他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司马懿性情稍微圆滑一些,但也是个暴脾气,从一些小事都能看出来。
这种非传统的新兴世家,其实是游离于河内主流世家之外的,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从其他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手中夺取田产和人口,对于刘备的为政之道也没有切肤之痛,所以司马懿的疑惑(或者说是反对)并不坚定,只要给他的家族找到一条新路,还是完全可以成为臂助的。
刘备顺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书架,“右手边丙三那一栏,是这些年赈济各地流民的记录,有工夫就看看,算一算官府怎样做才能聚集这种财力物力。”
“是!”司马懿顿首答道。
“孔明,你也一样。”刘备又转向若有所思的诸葛亮,温声说道:“多看看,多想想,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为师就要给你们讲讲,为什么抑制兼并,将土地和人口收归官有是必须的。”
兼并,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定无法绕过的一个话题,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社会发展的趋势。
集体化、规模化生产的效率高于个体化、手工化生产,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在同等生产成本的前提下,大规模机械化农场的产出要远远高于包产到户,正规工厂的产品质量成本等综合素质远远高于手工作坊。
换到公元二世纪末的现在,世家豪强的坞堡庄园,其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同样高于同等数量的民众各自为战,搞小农经济,单纯从生产力方面来看是一种进步,而这种进步,导致了今后二三百年时间内的庄园经济压倒小农经济,成为世界的主流。
但是,从国家层面上来看,土地兼并制造出了大量的失地人力,在这个农业时代,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政权都没有能力开辟出其他产业来吸收这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生产资源的人,换成两千年后的术语,就是失业人口激增。
人是要吃饭的,没了可供耕作、赖以生存的土地,基本就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随着寡头实力的增强,兼并浪潮会愈演愈烈,失去生产资源、失去劳动机会、失去活路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即便是在生产力极其高,社会产能极其充足的两千年后,失业人数增多也是任何一个国家内乱的最主要诱因,更何况两千年前?
社会动荡、人心不稳、农民起义、外敌入侵也就是无可避免会发生的,国家也将会随之一步步滑入深渊。
身为一名穿越者,刘备拥有的最大优势是知识和见识,最缺乏的则是时间,他想要把历经了几百年知识、文化、劳动者素质和生产力的积累,最终绚烂绽放的工业大发展凝聚到几十年内几乎不可能,甚至于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也需要这几十年里没有什么大的动荡,让整个社会在快车道上加速行驶才行。
出于这个前提,所有阻碍他的个人、集团、阶层,都会被无情扫清。
当然了,这些东西,刘备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讲给两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但是,培养他们站在更高的层面上思考问题,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676章 秋游()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各地的闲人们纷纷出城,登高望远,设宴饮酒,感受这收获季节带来的喜悦。
欢快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九月十三,人们大多尽兴而归,冀州牧刘备才忙完手头事务,带着家小亲朋、百余名卫士和他们的家属,赶着几十只肥羊,浩浩荡荡地来到城西的一处小丘陵上,也算赶上了重阳的尾巴。
邺城地处平原,周边尽是广阔肥沃的农田,从八月开始,一些早熟的作物就已经进入了收获季,被农人们收割干净了,如今进入九月中旬,城外已经有六七成农田被收割完毕,众人居高临下地放眼望去,只见苍茫大地之上仍有无尽的金黄色麦浪在随风翻滚,其景美不胜收。
贯穿各地的主干道、田间小道、以及密布的渠道,将广袤无垠的大地切割成一块块齐整的农田,农夫们在田间地头吆喝着号子,不住地收割着自己辛勤呵护了一年的劳动果实,一部分健壮的妇女同样在躬身劳作,挥汗如雨,孩童们则是在妇女的带领之下穿梭在各处,捡拾着遗落下来的麦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眺望田间,司马懿有些感慨地说道:“虽然我等从未亲历过这种劳作,但只是看看,便能体会到一餐一饭来之不易。”
“种田还好,至少没什么危险。”诸葛亮微笑着接过了话头,他见司马懿诧异地转头过来,便继续解释道:“我们平日里吃的咸鱼、虾米,都是渔民们驾着船只出航数百里,在惊涛骇浪中穿行奔波,冒着生命危险打捞上来的。”
“我之前经常听人说海中有巨鱼巨兽出没,袭击往来船只,有些甚至大若山峦,孔明你说的危险可是这个?”司马懿来了兴趣,向诸葛亮询问起来。
诸葛亮失笑着摇了摇头,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