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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行,他策划了这一切?”卫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转念一想,当初那位神秘的燎原先生出现在河东世家子弟面前,确实是裴潜居中牵线,并数次举办宴会,让燎原先生迅速进到了那个世家豪强的小圈子。
再回想当初天子被困陕县,也是裴潜放出的风声,并纠集了十几家豪强的私兵,一路奔袭向南。
难道这一切,都是裴家为了独霸河东,所设下的圈套?
不,不对。
应该是裴家为首,平日里以闻喜为中心,河东北部的世家豪强们联手做的局。
“卫家暗害天子的罪名已经传遍了天下,名声已经臭了,族人也死得七零八落。事到如今,你就不想将当初裴潜的所作所为,将他是如何策划一切,全部公诸于世,为自己的家族讨一个公道?”郭嘉语气平静中带有一丝戏谑,眼神也越发锐利。
卫觊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双眼,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是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了两年,最后像老鼠一样被揪出来,推推搡搡地押解过来的落魄囚徒。
而是在过去十年里,以显赫的家世、出众的相貌、过人的才华,被所有人簇拥、羡慕,犹如众星环绕中的明月那样皎洁闪亮的卫家大公子。
“用我卫家身上的罪名,用我卫觊掌握的情报,一举铲除河东所有世家,当真是好手段。”卫觊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阳翟郭嘉,卫兄应该听过。”郭嘉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表达了同为世家子弟的礼节。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卫觊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可是近半年来,令河东白波军闻风丧胆的煞星。
非但如此,通过一些故旧冒死传来的信件说,闻喜裴家由于上错了船,也被这个人视为眼中钉。
怪不得他跟自己费了如此多的口舌,原来是冲着裴家来的。
不过正好。
“帮阁下除掉裴家之后,我也会死?”卫觊下定决心,看着郭嘉问道。
“卫家被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大公子卫觊忍辱偷生,终于等到了洗刷冤屈的机会,在临终之时将事情真相告诉了前来查案的冀州特使,得报血海深仇。”郭嘉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故事,卫兄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卫觊悲凉而又坚决地笑了。
第689章 裴羲的分析()
在几名卫士的护送之下,卫觊带着复仇的信念离开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郭嘉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都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简雍也离开遮蔽阳光的凉棚,来到了郭嘉身边不远处。
“这人就是卫家当前地位最尊崇的卫觊,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情报,我跟他讲了一些两年前的事,希望他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郭嘉微笑着答道。
“别玩脱了。”简雍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赶忙又回到了棚子底下去乘凉,这鬼天气,在太阳底下站上片刻就是一身汗,实在让人受不了。
郭嘉却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烈日炎炎,晒在身上暖暖的,仿佛能够驱散身体里潜藏的寒意。
也能够驱散那些黑暗手段给自己带来的阴郁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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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世家本就已经分裂,分别支持着他们认为的“幽州元老派”和“新锐世家派”,相互之间拆台,偷偷摸摸提供对方的黑材料这种事层出不穷。
卫觊的回归和进入战局,更是撕开了这些人遮遮掩掩的面纱,将斗争推向了高。潮。
安邑卫家本就跟河东其他世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卫觊更是对很多内幕了如指掌,他甚至不用出面,就能将很多黑材料的真伪和可信度梳理清楚,并给郭嘉提供了很多隐藏的线索。
一时之间,河东风声鹤唳,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强们人人自危,看谁都不像好人。
随着两年前那桩震惊天下的公案被不断深挖,闻喜裴家率先得到消息,并暗中纠集了上万名豪强私兵,抢在河东太守王邑派去迎奉天子圣驾的官军之前南下,在天子遇害的第二天又悄无声息地撤回闻喜这件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裴家瞬间取代卫家,变成了谋害天子的最大嫌疑人。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裴家宅院之中,说话有分量的老一辈们正在齐聚一堂,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对策,而他们的言语之中,对裴羲也是充满了怨念。
你身为堂堂家主,居然任由裴潜那个小辈打着家族的旗号四处招摇,从来都没有严加管束,以至于被他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现在可好,出事了,事闹大了,他裴潜自己跑到山里去服丧守孝,把整个家族扔在火上不管不顾。
有这么做事的吗?
在众人的冷言冷语之中,裴羲面无表情地坐着,内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忿:
之前利用巨光(裴茂)在朝中的地位和关系,文行(裴潜)的四处奔走,裴家比其他世家多赚了多少钱?
这些钱可不是我们宗家这一支独吞了,而是分发下去,给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挥霍了!
花钱的时候欢天喜地,把巨光和文行吹捧成裴氏一族的中流砥柱和未来希望,如今出了事,他就成了罪人?
什么道理!
“家主,你倒是说句话啊!”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裴羲默然无语,心中暗暗着恼,也不称呼他的字,而是特意加重语气,用了家主这个称呼。
“天子那件事肯定跟裴家没有关系,相反,巨光以身殉国,至死都护卫在天子身边,足以说明裴家的忠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煞,也不能污蔑我们的。”裴羲沉声说道。
当初裴潜带着河东世家的人马南下驰援,绝对是抱着迎奉圣驾、捞取功绩和官职的目的去的,这一点裴羲完全不怀疑。
裴家这种没有依附于任何一路割据诸侯,自己也根本没有称王称霸的实力和欲望,他们怎么会有有动机去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购买军械的事呢?据说那个郭奉孝已经查到了好几家的庄园,搜出了大量军中制式兵器和盔甲了。”另一位长辈不耐烦地问道。
“没人卖,哪来的人买?谁买东西还要把产地和来源问个水落石出?出了这种事,他刘玄德不想着从自己身边找问题,反倒跑来找我们这些花了钱买东西的老实人,这是什么道理?”裴羲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气,化身豌豆射手,一连串地反喷了回去。
裴羲的父亲裴晔曾经担任过度辽将军、并州刺史,兄弟裴茂生前担任尚书令,他们这一支也是裴遵后人之中本事最大、威望最高、官途最为亨通的。
身为家主,裴羲这些年也是颇有威势,见他动怒,那一群只会倚老卖老的家伙们顿时怂了,声音不由得弱了三分,又软了七分。
“我们也只是问一问,家主又何必动怒呢?”一位老者满脸委屈地咕哝起来。
这一次从他嘴里说出的家主二字,就不是之前同伴口中那样的咄咄逼人,而是带有讨好的味道了。
对这群欺软怕硬,又精通见风使舵的家伙,裴羲也是有点没办法,毕竟有不少还是长辈,他轻叹一声,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之前文行结识的那个燎原先生曾经说过,他也是给某位大人物办事的,可是仔细想想,那刘玄德以军功从边地起家,时至今年才短短十二年,身边的重要人物几乎都是跟着他征战四方的年轻人,所以这位大人物,未必是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裴羲说道。
嗯?
好像有些道理。
一说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正常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往往都是四五十岁甚至更老,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然而刘备那边并不是朝廷,而是新兴的一个集团,核心成员几乎都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可同样都是大人物。
如此说来——
“你们再想想,能够掌握一支商队,瞒着刘玄德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了这么多军械物资,从冀州穿越州郡关卡来到河东,这种实力,几个人有?”裴羲继续问道。
“幽州商会!”有人立即答道。
“没错,应该就是幽州商会,而那位大人物——”裴羲故意卖了个关子。
“简雍,简宪和!”又有人激动地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位简特使来到河东之后只顾着饮酒作乐,根本不急着查案,并且接受裴潜的拜访,欣然笑纳了厚礼,反倒是副使郭嘉在孜孜不倦地奔波查访,还被他多方阻挠,从中作梗。
这人来到河东就是捂盖子的,他就是军械案的幕后黑手!
“这简宪和是刘玄德的至交好友,为刘玄德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派他前来,估计也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他自己压下去而已。”裴羲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天子遇害案与我们无关,军械倒卖案事情不大,我们根本无须担心,只要与简宪和交好,在刘玄德那里落个好印象,裴家就安如磐石。”
众人纷纷点头。
“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派人去邺城送礼,讨好刘使君呢?”突然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以关怀智障的目光注视着那人。
第690章 新钱()
冀州,邺城。
自从刘备自封为冀州牧,将整个集团的权力中枢搬迁到邺城之后,这座历史悠久、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河北名城就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葺和扩建。
作为一座连结河北与司隶两块核心地区、在交通和军事方面占有独特地位的城市,在邺城的修葺工程中,城防就被放在了最为优先的地位。
加固城墙、修建内外瓮城、城外设置棱堡
看过了规划图纸上面从原本的正方形变为不规则多边形,造型极为怪异,活像一个巨型乌龟带着一群小乌龟,横亘在冀州大地上的巨城,所有人都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对刘备的审美观和军事理念表达了极度的鄙视。
城,在华夏人的概念中,就应该是四四方方,即便有些地方受地形所限,不能做到完全的方形,也要尽量向这个形状去靠拢。
而刘备肆无忌惮地打破了这个传统的审美观,弄出个奇形怪状的丑家伙还得意洋洋,着实是令人难以接受。
就连那位被委以重任,负责监工的老牌工匠,都把这项工程看成人生中的最大污点,每日里唉声叹气,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完成刘使君的委任。
张牙舞爪的巨兽渐渐拔地而起,当地人也慢慢地习惯了,但这幅景象落在远道而来、对昔日邺城无比熟悉的客人眼中,就显得极为怪异。
一辆马车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自北而来,在城外一里便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一名青衫文士从车厢中跳下,让车夫自己去往城中馆舍入住。
而他自己,却是不紧不慢,绕着变成一片大工地的城外仔细打量,这一走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刘使君这样别出机杼,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终于,青衫文士走得有些累了,感慨几声后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尘,朝着最近的城门走去。
“荀谌,从幽州来,这是我的路引。”面对守门士卒的盘问,这名操着中原口音、自称是幽州过来,却是从西门进城的文士微笑着掏出了幽州刺史田豫亲手为自己开具的路引。
路引的作用相当于介绍信、通行证一类,原本是起源于唐宋、兴盛于明清的一项制度,由于自己治下疆域越来越大,官方和民间多有人员往来各地,为了给这些人提供旅途上的便利,刘备便剽窃了这项不知该说是“前人”还是“后代”的制度。
不管是谁,只要持有路引,在出发地和目的地之间的每一座驿站和城中馆舍都可以入住,餐费和住宿费由官府报销。
守门的士卒看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路引打开端详片刻,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尊驾真是从幽州前来办公事的?”
“路引上不是写着吗?”荀谌从容地答道,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我是今天才调过来顶岗的,不认识字。”这名士卒理直气壮地说道。
邺城扼守南北要道,外地来人也大多是走南面和北面的几座城门,西门一般都是周边乡民进出,天长日久,负责这边城门守备的也就变得松懈了许多。
这才弄出了查路引却不认识字的笑话。
一座城门通常有十几名士卒守卫,大家各司其职,这个夯货闹了这么一出,正在附近检查一辆货车的什长连忙放行了自己的目标,慌慌张张地过来,抢过路引检阅之后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