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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以手掩面,过了一阵子,卢植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走了多长时间?”
“半个月了吧,听说是坐船走的。”
半个月,坐船走的,刘备看了看身边的赵云,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前些天那些擦肩而过的船里肯定有一艘是蔡邕乘坐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卢植乘兴而来,却落得个败兴而归,老头气呼呼地一整天都不说话,直到回到了停泊在丹徒的陈家商船上,卢植才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让商队头领带回洛阳。
“若是你们陈家有能力,劳烦把蔡先生再接到徐州,我会派人来迎接。”刘备从怀里掏出一块赤金,不顾对方的推辞,硬塞到他手里。
这一次陈家看在刘备的面子上,专门为他调了一艘最好的商船,但面子这个东西不能一用再用,礼尚往来,不让对方吃亏才是正道。
商队头领拿了金子,心中欢喜异常,当即拍着胸口向刘备保证,务必完成任务。
众人从曲阿向北出发,穿过长江之后就到了广陵,接下来再有三四天陆上的路程就可以再次抵达下邳,但刘备担心甘宁那一群水贼人数众多,若是轻易上岸,横传州郡的话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执意在广陵等待了几天。
或许是船快,或许是心急,甘宁根本没有让刘备等待太久,七八天后,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就浩浩荡荡沿江而下,出现在了广陵的港口。
“师兄久等了,辽东怎么走?”甘宁率先登上岸边,对前来迎接他的刘备兴高采烈地问道,他这一路也琢磨了好久,决定还是先把卢植这个师傅给认下来,省得老头到时候翻脸不认账。
“你们的船能出海吗?”刘备看着这几十艘挂着锦帆的大船,心中不禁有些疑虑。
这些都是江船啊,万一在海里出了事,那可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千万大意不得。
甘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来的时候询问过徐州的客商,他们说船都是一样的船,无非是海上浪大一些,不碍事。”
两人讨论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让这些水贼和家眷们继续乘船,出了长江之后沿着海岸线北上,在朐县和刘备会合,然后一起前往辽东。
刘备担心甘宁这一行迷路或是出什么差池,还特意又雇了一艘经常出海的商船,为甘宁的船队做向导。
在目送甘宁等人继续前行之后,刘备等人才动身北上,去了下邳。
第137章 病虎()
陈家作为徐州第一豪强,财雄势大,做事效率自然也不差,就在刘备去京城转了一圈这段时间,在陈珪的操办下,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院被改造成医学院。
这座医学院内外墙都被刷上了洁白的石灰,院内树木茂盛,郁郁葱葱,青石路面平整光洁,道路之外的土地也有专人负责平整,并且每天洒水,避免尘土飞扬。
如此豪华的手笔,如此细致的安排,连卢植这个见多识广的前尚书都对陈家的财力和办事水平赞叹不已。
在华佗的精心治疗之下,陈登已经基本恢复了健康,而他的亲身经历也让整个徐州的医学界轰动了,所有听说过这件事的郎中都心悦诚服。
有陈登作标杆,有陈家作背书,医学院迅速迎来了火爆的行情,不光是前来学习医术的人络绎不绝,更多的则是慕名而来的病人,希望在华佗这个神医的妙手之下摆脱病痛。
刘备一行来到医学院门口,得到消息的陈登连忙迎了出来,由于被华佗救了性命,这位陈家大公子,未来的家主不顾旁人的反对,每天都坐镇在医学院为华佗不遗余力地宣传,并且利用出众的组织才能,把偌大一个医学院治理得秩序井然。
“看到陈兄龙精虎猛的样子,真是令人深感欣慰啊,这位是我的恩师,卢植卢子干。”刘备见陈登光顾着对自己嘘寒问暖,连忙退后半步,将卢植让了出来。
陈登一愣,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卢植和一行人让进医学院,来到一间幽静的院落坐下之后,他对着卢植就是一揖到地。“下邳陈登,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之愿。”
“贤侄快快请起,老夫与令尊多年未见,不知他身体可好。”卢植微微笑着,坦然受了一礼,他和陈珪有旧,陈珪以子侄之礼相待也是正常。几句闲聊之后就熟络起来。
刘备懒得应酬,加上想要在医学院里再多看看,便告了个罪,自顾自地闲逛了起来,不多一会,一个魁梧得明显异于常人,却仿佛格外萧索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眼中。
此时赵云担心他的安全,也已经跟了过来,刘备对远处那人影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说道:“子龙,你看那人,我看他的时候,心中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云随意地看了过去,紧接着就变得有些警惕,眼神也锐利起来,缓缓说出两个字。
“病虎。”
那人虽然远远地坐着,并且背对着二人,可是赵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不甘、怨愤,仿佛是一头坠入陷阱,却不甘地垂死挣扎,随时准备着暴起一击的猛虎。
刘备不是武者,根本没有赵云这种直觉,他摆了摆手,示意赵云放心,然后随意地走到这人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出言寒暄起来,“阁下是来求医的?”
大汉缓缓转过头来,然后起身,刘备这才发现对方身量极高,接近九尺,再看样貌,只见他方面阔口,狮鼻星目,一双浓眉有如雄鹰展翅一般,下颌是尺许长的黑髯,相貌极其威严。
然而此人满脸尽是忧虑之色,双眼之中也全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这名大汉见刘备虽然衣着普通,但眉宇之间隐隐有高人一等的傲然气度,当下不敢小觑,抱拳行礼道:“某家是来为犬子求医的,不知阁下是?”
“哦,我与这神医华佗是老相识,过来看看。”刘备也抱拳回礼,笑着说道:“听阁下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荆州那边的,大老远的来这徐州,想必令郎的病情很严重啊。”
一听刘备说到自己儿子的病情,这人难过得几乎要掉下泪来,铁塔般的身躯也似乎佝偻了许多。
“拙荆怀胎的时候就受了寒,最后难产而死,犬子也自幼体弱多病,多年来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起作用,前些天听洛阳来的行商说起神医华陀,某家便带了犬子来碰碰运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刘备叹息着说道,紧接着,他就想起了前些天陈风提起过的魁梧大汉,顿时恍然大悟,“阁下是从南阳过来的吧,想不到来得还挺快。”
“阁下是怎么知道的?”这名大汉分外惊讶,“某家姓黄名忠,字汉升,正是南阳人士。”
这一下,轮到刘备惊讶了,他倒退一步,招呼赵云过来,“子龙,来认识一下。”
赵云快步走到近前,和黄忠刚好打了照面,两人均是心中一凛。
“好汉子。”同为武者,黄忠一看赵云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明显要比刘备顺眼的多,当下出言赞道。
“好汉子。”赵云一向对人不假颜色,可是今天看见黄忠如此威势,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刘备站在旁边,越看黄忠心中越是感慨,不停地琢磨着怎么将他诱拐到自己麾下。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忠在荆州一直郁郁不得志,刘表主政荆州期间,只是把他扔到侄儿刘磐手下,在长沙攸县镇守。
不久刘表病故,黄忠又隶属于长沙太守韩玄,仍然是没有施展才能的空间,直到刘备南征四郡,才慧眼识珠,对黄忠委以重任。
在刘备帐下,已是年过花甲的老将黄忠爆发出了极强的能力,他跟随刘备入川,每战必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战后论功行赏,被封为讨虏将军。
在刘备和曹操争夺汉中的战役中,面对曹军最精锐的关西夏侯渊部队,黄忠所部仍然是全军最锋利的尖刀,亲率死士突袭,阵斩夏侯渊。
面对这样一个人才,若是不闻不问,任由他浪费三十年光阴,真是极大的犯罪,刘备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仍然是充满笑意,“我看汉升兄英雄了得,不知汉升兄在何处高就?”
黄忠听了这话,脸上显露出惭愧之色,“黄忠时至今日,还是一介草民,当不起阁下的称赞。”
“可惜了。”赵云皱起眉头说道,他是最顶尖的武者,能够感受到对面这名大汉的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没有官身,或许真真是时运不济吧。
第138章 心病可医()
就在三人说话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扇木门被打开,一名十三四岁的瘦弱孩童被华佗搀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黄忠连忙迎上前去,牵着这名孩童不住地嘘寒问暖。
华佗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却一眼看见刘备正在站在旁边,连忙对他行礼道:“公子从洛阳回来了?”
“嗯,回来了,先生这边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刘备看着华佗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情很好,“这孩子是什么病?”
华佗左右看看,见没有病人在此等候,便引着刘备和黄忠父子来到旁边的一间小屋,这间小屋是陈登特意留了出来,专门供华佗休憩之用的,非但布置得幽雅别致,每天还有陈家下人前来,将屋内清扫得干干净净。
五人来到屋里各自落座,华佗才开口讲述起这名孩童的病情。
“自幼脾胃虚寒,导致体弱多病,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心中有事放不下,忧郁烦闷,引起中气郁结,气血不畅。”华佗看着这个孩子清秀却没有血色的小脸,眼神中满是怜惜之情,然后又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黄忠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心结不解,喝再多药也没用,活不过二十岁。”
黄忠听了这话,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瞬间失去了力气,他悔恨地捂住了脸,泪水不停从指缝中流淌下来,“都是为父的错,叙儿,为父对不起你啊。”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黄忠虽然极力压抑着声音,可他哭得有如穷途末路的猛兽的呼号,声声泣血,让坐在旁边的人们也难受不已。
那个孩子看着自己父亲痛哭失声,却也不说话,只是委屈地撅着嘴,小脑袋越垂越低。
“黄兄先别哭,你这样把令郎都吓着了,咱们慢慢聊,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心病,然后把病给治了,华佗先生这样说,一定是有治病的法子对吧。”刘备最见不得人哭,用力拍了拍黄忠的肩膀,让他振作起来。
黄忠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回复心情之后,语气低沉地讲述起来。
其实黄忠早已发现自己儿子黄叙心里憋着事,但他十几年来一直带着这个孩子东奔西走,四处求医问药,根本顾不上和黄叙有太多的交流,只是想着把病治好了,儿子的心事也就了了,没想到主要的病根居然就是来自心病。
听到这里,刘备着实有些纳闷了,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心事,还郁结成病了?
他侧过头看着黄叙,温言说道:“孩子,跟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位神医也好为你治病。”
黄叙继续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被刘备哄了半天之后,才放下心防,低声说道:“若是没有我就好了。”
“什么?”四个大人都是一惊,什么叫没有你就好了?
“母亲是被我害死的,父亲也为了带我治病,把家都卖光了,若是没有我就好了,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一定过得更好。”
黄叙干瘦的小手像是鸡爪子一样,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衫的下摆,他的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一字不落地钻进黄忠的耳中,
一时间,这位铁塔一般的高大汉子竟然呆若木鸡,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华佗抿了抿嘴,低声问道:“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你的?”
“那些人都说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豪杰,却为了个医不好的黄口小儿,将十几年的光阴都蹉跎在路途之上,家也不顾了,田也卖光了,前途也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黄叙抬眼偷偷看了看黄忠,继续说道:“他们说我是灾星,克死了母亲,又要克父亲。”
“混账!”黄忠低吼着一拳砸下,将面前厚实的枣木案桌生生砸成两截,他胸口剧烈起伏,眼露凶光,声音里满是杀意。“是谁跟你说的?是谁跟你说的?为父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哎哎黄兄,你把孩子吓着了。”刘备见黄叙颤抖得厉害,连忙伸手把这个孩子瘦弱的身体搂住。
黄忠长身而起,像是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然后又盘膝坐下,尽力压着内心的怒气,一字一句地对黄叙说道:“我们自家的事,为何要听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