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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胡公公就是眉头一皱,心说你个抱着金英大腿的小瘪三还敢在这儿跟我装逼?信不信我上位了之后活活打死你?我现在在贴身伺候皇上,前途无量啊!
看着小胡公公的脸色,另一个小太监干笑了两声,回道:“不过呢,我二人方才在司礼监门口伺候着的时候,听见了个一言半语的,小胡公公若是不嫌没头没尾的,我二人自然是不敢稍有隐瞒的。”
这小胡公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说说罢。”
于是第一个小太监左右瞅了瞅,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南边儿监军的曹吉祥曹公公出了事儿了,要不了多久,估摸着人头就要递解京师来了。”
小胡公公双目瞬间圆瞪,整个人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他是抱着王振大腿不假,可在这之前,他可是曹吉祥的人啊。
第三七四章 内廷反应(下)()
第三七四章
都在内廷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底层的那帮小瘪三是个什么根底,如小胡公公这个档次的、抱着金大腿的太监而言,是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的,但是小胡公公的根底,却是人尽皆知的。
所以金英的两个小跟班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就接着说道:“据说是监守自盗,偷了一批粮秣军器和……铠甲,死了南军的百十个精锐、被掳走了些民夫,至于有没有勾结矿贼,就不是我二人能够听见的了。”
小胡公公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板着一张脸,刚想再问几句其他的,就听见书房里面传来一阵打砸东西的声音,伴之以朱祁镇熟悉的咆哮声:“他李贤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不请圣旨,私自斩了监军,是谁给他的权力?监军是中官,是朕的钦差,他李贤目无君上,无君无父!无君无父!他是不是想要造反了?!”
这咆哮声,也证实了之前两个小太监的话,小胡公公打了个哆嗦,只感觉一阵的天旋地转,若是曹吉祥真的死在了南边儿,他这抱着的两条大腿就相当于折了一条。
偏生这年月太监都迷信,金英是个奉佛的,王振也在鼓捣着修庙,虽然都是佛家的玩意,可是道教的那一套大家也没丢下,毕竟佛教传入中原以来,做本地化的同时也没忘了吸取道教的先进经验,没看见观音还叫慈航么,这万一到时候有谁在王振耳边儿嚼了嚼舌头,说他不祥克主……那他就可以直接去凤阳守皇陵了。
然而也不等他多想,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胡快点过来,李公公被砚台砸破了头,搭把手把人抬出去!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来个人搭把手,另一个去请太医!”
小胡公公也顾不上多想什么了,连忙转过身来,跟着这个相熟的太监往里面跑,抬着那个倒霉的李公公往外撤。
而这回,朱祁镇正呼哧带喘地站在龙案后面,双眼赤红,盯着桌案上的奏疏,上面没有票拟也没有批红,这种大事儿,涉及到三省兵马的总兵和一个监军的中官,别说内阁了,司礼监也没人敢往上面多写一个字儿。
“来人呐,拟旨,派马顺南下,将丰城侯李贤撸夺了爵位,械送京师!”朱祁镇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啪啪的响声,曹吉祥到底有没有监守自盗已经不是关键问题,关键的问题是,李贤这个守备南京、如今总督剿匪的丰城侯藐视君上,无君无父。
金英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事儿了,这一段时间各种关于内廷的烂糟事儿集中在了一起,终于是引起了正统皇帝的反弹,然而这个时候,根本就没办法鼓捣这个事儿啊,且不说京中外朝这帮言官如何去说,便是李贤现在担着的差事,一时半会儿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取代。
调北京的勋贵南下?现在有资格的那几个,身上可都兼着差事,北边儿在草原上和朵颜三卫玩躲猫猫的那几个,能力足够,资历差了点儿,都是伯爵,镇不住场面;京中这几个国公,张辅还掌着五军都督府,成国公朱勇现在还握着京营,不管谁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下场。
南边儿有资格的,基本都已经派出去在云贵之地和苗蛮打转转了,就剩一个魏国公够格,然而南京这种重地,不放一个镇得住场子的勋贵能行么?
所以这金英一咬牙,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额头上瞬间就是一片通红:“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有一言,还请陛下听之。”
金英闹出来的动静儿着实不小,朱祁镇都愣了一下,眼瞅着金英的脑门子上都快渗出血了,他也是吓了一跳,之前十来年的皇帝生涯,王振可真没和他玩过这一套,大家都是好说好商量的,所以他连忙伸手将金英搀了起来:“你且起来罢。”
金英站起身来,苦笑着说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老奴细细道来。这丰城侯如今兼着闽北剿匪的差事,也是事关重大了,若是将其械送京师,则三省之兵丁,又有谁来总领?李信备倭浙江……”
说到这里,金英顿了顿,最终决定略过杨尚荆这么个备倭衙门的长官,不去给皇帝陛下火上浇油,所以他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福建都司的刘海,如今还是重伤未愈,况且是败军之将,于矿贼之前,十分的计谋也只能施展出七分,凭空打了三分的折扣,那江西……”
说到了江西两个字,金英就乖乖地住了嘴,天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他这个太监多做讨论,他只要提点到了就行了。
朱祁镇听到了“江西”俩字儿,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江西那地方藩王太多了,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年江西藩司、臬司报上来的案子里面就有不少宗室不法的,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只能往下压,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一个该死不死的宁王朱权。
所以说江西的士卒是不能调动的,和小小的矿贼比起来,宁王才是更可怕的敌人。
“那以爱卿之见,该如何?”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他到底是个年轻人,还很容易被感动,金英这一番说辞,可以说是处处为他着想了,所以这称呼之中,就带上了“爱卿”两个字。
金英长舒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回陛下,依老奴的愚见,当另派得力人手南下,追查此案,另派一清直文臣,分了这李贤的权威。”朱祁镇听到了“江西”俩字儿,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江西那地方藩王太多了,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年江西藩司、臬司报上来的案子里面就有不少宗室不法的,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只能往下压,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一个该死不死的宁王朱权。
所以说江西的士卒是不能调动的,和小小的矿贼比起来,宁王才是更可怕的敌人。
“那以爱卿之见,该如何?”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他到底是个年轻人,还很容易被感动,金英这一番说辞,可以说是处处为他着想了,所以这称呼之中,就带上了“爱卿”两个字。
金英长舒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回陛下,依老奴的愚见,当另派得力人手南下,追查此案,另派一清直文臣,分了这李贤的权威。”
第三七五章 杨溥()
第三七五章
总体而言,皇城就是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除了朱祁镇、金英、王振三人这种小规模对话能做到守口如瓶之外,其他的基本上一个时辰之内全都一点儿不剩地钻进内阁的耳朵里面。
恩,当然了,就是那种小对话也做不到绝对保密,就像破屋子里面的坛坛罐罐一样,打眼往里面一瞅,就算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也能知道有这么个罐子。
所以就在朱祁镇咆哮着砸晕了一个太监之后,没过多久,内阁那边就收到了消息,事无巨细,甚至连金英和朱祁镇之间的对话都说了个八九成。
杨溥坐在主位上,有些干枯的手指有节奏地弹动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就仿佛两截朽木碰撞在了一起一般,只不过没人敢小看那一小截朽木,从那里写出来的票拟,是足以让整个大明朝、乃至整个天下风起云涌的“圣痕”。
“此间之事,老朽等人已然知悉,你回去罢,告诉金公公,这人情,外朝记下了。”眯着眼睛的杨溥慢慢睁开了眼睛,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可是这语气里,却带上了平时根本没有的一点味道。
这会儿正是下午,外面的太阳斜照进了内阁的堂屋里面,这会儿还是二月里面,离着三月还有些距离,堂屋里面还留着暖炉,可是这过来报信的小太监在听了这简单的几句话之后,却猛地打了两个哆嗦,再抬起头来偷眼观看,就看见了这辈子难忘的一幕。
杨溥坐在上首,整个人的大部分都隐藏在了一片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只干枯瘦弱的手,摆在了沐浴在阳光中的桌案上,那只手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又似乎是一个黑洞,将他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这一瞬间,杨溥的生平用现在了这个小中官的脑袋里,这个从永乐十二年开始,坐牢坐到永乐二十二年的内阁大学士,绝对不是现在看起来这般……循规蹈矩,或者说,谨小慎微,十年的牢狱,换成平常人只怕是早已忧虑成疾,根本做不到在狱中通读数遍经史子集。
眼看着杨溥的手指弹动了一下,和桌子发出了一声轻响,小中官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连忙躬身施礼:“少保还请放心,小人这便将原话转回金公公处。”
说完了话,倒退着出了门,全然不见了平日里来内阁的那股子写意,直到屁股碰到了门板,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杨溥、马愉等人这个位置上,一个小太监的变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杨溥等这个小太监已经走了,这才从桌案后站起身来,缓缓向着窗边走去,整个人的身形也在阳光之中逐渐显露了出来。
马愉、曹鼐、陈循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上身略微前倾,看着杨溥在窗边站定。
“待明日上了朝,便让吏部推王文接下这个差事罢。”正对着阳光的杨溥突然说道。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疲惫,很显然,为了这个人选,杨溥也是冥思苦想了很久了。
马愉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不若让户部侍郎焦克明南下。”
李贤为了这个事儿,可以说是拼着掉脑袋的风险,直接把曹吉祥给宰了,不管曹吉祥到底有没有贪墨粮饷、军械,这一刀下去,只要正统皇帝说是罪过,那就是目无君父的大罪,轻了是他自己撸夺了爵位,重了,直接全家死光光都有可能。
当然,最坏的情况不会出现,外朝就算是拼死,也得把他的性命保住,撸了爵位给他儿子继承,否则外朝从此之后就是一盘散沙,再没有一点儿拧成一股绳的可能性。
但是,查案的事儿派王文过去,终究是不妥的。
毕竟说白了,王文也是个二五仔,之前给王振跪过就不说了,临阵变节还特么把薛瑄薛德温给坑回家了,要是让他南下彻查这么敏感的案子,万一王振给他许了一个尚书,八成就要把李贤给卖了。
但是焦宏不一样,焦宏是监察御史出身,爬上户部侍郎之前,一直都在地方上打转转,作呕过江西的按察副使、按察使,升任侍郎之后又在浙江备过倭,杨尚荆现在那一亩三分地,本来就是他设下的备倭都司的地盘,标准的外朝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清剿矿贼这事儿就在江西、福建、浙江三省的交汇之处,他焦宏三省民情、军情熟悉两省,简直是再好不过的老司机了。
然而杨溥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就是王文罢,此事过于敏感了些,若是再让焦克明南下,只怕陛下还要多想,惹了君上猜忌,终究不是甚么好事。”
曹鼐咬了咬牙,沉声说道:“依学生愚见,还是让焦克明南下好些。”
要是在平时,遇到寻常的事情,一般不太管决断这事儿的杨溥开了口,没人会提什么反对意见的,毕竟这是一个部门一把手显示威严的所在,而且,杨溥并不是那种滥用权威的一把手。
但是今时究竟不比往日,莫说是曹鼐、陈循这种新锐,便是马愉这个学生,都在和他述说着不同的意见,究其原因,还是这次的事儿太大了些,甚至大到了关系到外朝成败的地步。
所以陈循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沉声说道:“依学生愚见,还是让焦克明南下更为合适一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贤臣。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检验的,就是人心。
尤其是士大夫们的“人心”。
杨溥笑了笑慢慢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