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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们,也就是读书人们,讲究的是一个“耕读传家”,这话听着贼文雅,实际上贼血腥,就封建年月那种垃圾到极点的生产力水平,想要耕读传家,地要是太少,别说人祸兵灾了,一个大旱就能变出一波的流民,而田怎么来?当然是土地兼并。“读”代表的是姿势,姿势就是力量,有了田就有了更多的姿势,有了姿势就有了权威,可以弄更多的田……一种循环,到最后,就成了“皇权不下县”的格局。
县令不好做的原因就是站在皇权和士绅权力的一个交汇点上,杨尚荆这个县令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么个状况,本来应该把持乡下治安的乡老里正,把这些破事儿推给了他,一个处理不好,损伤了皇权的权威性,以后自然就不用和乡贤们愉快的玩耍了,被摁着揍才是常态。
杨尚荆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一旁的书吏:“去找人去户房吧,拿出鱼鳞图册来,比照一下双方的田土,看看有没有侵占,若是真有,自然要严惩不贷,若是没有,本县少不得要判一个寻隙滋事,打他几十板子。”
说着话的时候,杨尚荆自己都觉得行不通,明朝虽然在洪武年间就开始搞鱼鳞图册,把土地形状、面积、所属人家绘制出来,然而基本算个卵,大明朝的度量衡里,尺就又三种,什么量地尺、裁衣尺、营造尺的长度都不一样,再加上材料学上的不过关,同种的尺拿出来还有细微差距,扩大到了田土上,这就很要命了。
然而这会儿他也是没咒儿念,只能这么玩了,不过那些搞事情的乡老里正,还是要敲打一下的,就见他一拍惊堂木,继续说道:“城南的那个里正,不能秉公直断,且有教化无方,以致乡民暴戾,不知法度,撤换了吧。”
你给我上眼药,你也别想好了,就算你这里正是大家族抬上来的傀儡,我也得把你搞疼了,这样下一任上来的里正就得小心一点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下首的县丞黄成干咳了一声,出声阻拦:“县尊,如此做法,只怕不妥。县尊刚刚到任不久,大抵是还不知道,城南黄家庄的里正黄仁安,乃是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今年已经七十有四,一生之中解了无数的乡民纠纷,县中威望颇高,今日这二人冒闯县衙,或许是他老人家身体不适卧病在床,若是轻易裁撤,只怕会引得民心动荡啊。”
听了这话,杨尚荆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你今天没去乡下喝茶课劝农桑,感情是在这儿等着我是吧?这特么……给我上眼药的大夫都找的知名老军医,七十四这个岁数放在五百多年之后压根儿不算啥,长寿都算不上,身体好一点儿的头发还没全白,上个公交地铁都未必有人给让座,可是这是明朝!正统年间!公元1444年!七十古来稀!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封建社会这种礼制大于法制、道德至上的年代,他要是把这里正裁撤了,过两天老头儿想不开自杀了,那他就玩球了,杨溥亲自出面都保不住他。
就在杨尚荆觉着气苦的时候,后面儿上来个皂隶,给杨尚荆递了一张条子,杨尚荆眯缝着眼睛打开,眼睛就是一亮,抬起头来说道:“黄县丞说的是,此事倒是本县疏忽了。”
黄成眨了眨眼睛,脸上的不敢相信一闪而过,心说这就认怂了?不应该嘛!
然后杨尚荆就开口了:“我大明以农桑为本,田土乃农桑之根,更是农户的命,这人命关天,本县只派一个县衙胥吏前去,着实不妥,大大的不妥啊,来人呐,架着这黄三儿,还有这个张老六,和本官一起去那块田上看看,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说完后,一根令箭丢下,自由皂隶架着两个人往外走,还有那皂隶要去准备县令出行的仪仗的,杨尚荆摆了摆手:“这仪仗就不用了,外出断案,总不能离着老百姓太远吧直接走吧。”
说完话,他对这李典史招了招手:“李典史,来,本县有事要吩咐与你。”
李继听了这话,连忙走了过来,黄成也想着跟过来,结果被杨尚荆用眼神制止了,你丫的在下面搞小动作祸害我,我这边破案的法子还能直接告诉你了?你这梦做的还是美梦。
“县衙之中的衙役,你还能叫动多少个?”杨尚荆盯着李继,肃声问道,“我要的是听话的!”
李继听了这话,就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对三班衙役掌控不住这事儿,县尊已经知道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壮班现在还都听话,皂班也能掌握大部分。”
这就是战斗力最强的快班拿捏不住了,不过这也差不多够了,壮班管着县内的治安,职责和五百多年后的普通条子差不多,哪怕是最次最次的下县也有个百来人,黄岩县这种大县,养了二百多号,杨尚荆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把壮班的人叫上三十个,跟着一起去,一到地方,立刻把围观的所有人都看住了,千万不能放跑了一个!”
李继眨了眨眼睛,虽然有点儿搞不明白杨尚荆想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县尊放心,壮班人手莫说是三十人,便是五十人也调得动。”
第六十九章 熟练运用联系的普遍性的相关理论(中)()
第六十九章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县衙,直奔城南而去,几个皂隶鸣锣开道,十来个壮班的衙役挥舞着水火棍之类的事物驱赶着人群,虽然没打什么仪仗,但依旧不能让平民老百姓冲撞了县尊大人,更不能让哪个昏了头的老百姓跪在马前面喊冤,无论在哪儿,无论在哪个朝代,上访都要按照基本法……不对,是按照合法流程,非法上访这种烂事儿一向是为官僚们深恶痛绝的。
正统年间还是不流行坐轿的,以人为牲畜这种勾当虽然看起来很爽,但依旧是被士大夫们唾弃着,虽然只是在口头上,但杨尚荆还是没敢坐轿,他骑着马走在队列的正中间,身边跟着忠叔,身后缀着县丞黄成和典史李继。
“按忠叔所说的法子,果真奏效?”虽然在看见那张条子的第一瞬间,杨尚荆就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然而吧,没有经历过,只从书上看见过理论,真实践之前,心里总归是有一点点忐忑的。
忠叔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大明的江山,老仆也算是走过大半了,这各地的民风民俗虽有不同,但唯有在那处是相同的,这大明朝上下,也就有些家财的乡贤在没有这些勾当罢了,毕竟嘛,民不举官不究是真的,但若是当官的一准往这上面查,总归是能找出问题来的。”
杨尚荆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犹疑:“只是……这平民百姓既然都是如此做派,我若是揭开了盖子,会不会闹出民变来?”
“民不与官斗。”忠叔意味深长地说道,“莫说是几个泥腿子,便是一县的泥腿子加起来,也未必敢和官府正面斗的。”
杨尚荆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想来也是,碍于知识水平、见识等等一系列因素,别说是封建年代的平民百姓了,就是搁在几百年之后的工业化时代,只要不是被逼的完全没了活路,平民又有几个会揭竿而起的?民不与官斗,这可是一条铁律了。
这一彪人马很快来到了城南的那块水浇地上,杨尚荆仔细看了看地形,这一整片着实是上好的水浇地,旁边就是一条汇入永宁江的小河,虽然因为气候问题,河水并不深,但的的确确是灌溉方便的,他低下头来拈起一块土来,用手捻了捻,以他高中干过三年地理课代表的经验来说,这是标准的红壤,虽然肥力上比不得黑土,也算是浙江地界儿上中规中矩的土地了。
杨尚荆在摆弄着土,旁边儿早就围上来一圈儿的老百姓,因为是下地干活的缘故,这些人都是露胳膊挽袖子,一脚丫子的泥土,或许是之前打的太过激烈,现在还有不少人脸上、胳膊上带着淤伤,看着杨尚荆啧啧称奇,县太爷本人啊,这帮老百姓平日里半辈子也未必见得到一回。
“地,是一块好地,但人……可就不一定喽。”杨尚荆直起腰来,将手中的土扔掉,结果一方手帕擦了擦手,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本地的里正何在?”
皇权不下县是常态,可一旦下了县,也绕不开本地的乡贤,这里正就是乡贤的代表,杨尚荆当然是要找他了,当然了,里面也有一层兴师问罪的意思在。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回答,杨尚荆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李继一看风头有点儿不对,连忙张嘴又问了一遍:“县尊问了,此地的里正何在?”
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挤开了人群,咕咚一声就跪下了:“回禀县尊老爷,本地里正黄仁安黄老爷子今日受了凉寒,现正在家中卧床不起,怕是不能来见县尊了。”
逃的不仅仅很果断,还很彻底啊,官儿不踩病人,这一病,自己就连冲上门去兴师问罪的由头都没了,这姜……还真是老的辣啊。
杨尚荆默默地点点头,这才说道:“好,既然本地里正病了,本官就不等了,来人呐,拿鱼鳞图册来,核对此间天地大小、形状,以断定谁家有罪!”
这会儿黄三儿身上已经不往下淌血了,他跪在地上,伸手抓着土地,使劲儿地握着,心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张老六抬着头,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显然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事儿。
户房的胥吏拿着鱼鳞图册就开始比照,身后跟着两个刀笔小吏,一人握着一根量地尺在后边比划着,反正是煞有介事,杨尚荆也没见过古代怎么丈量田亩,也就在旁边背着手看着。
没过多一会儿,李继靠在了杨尚荆的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县尊,都准备好了,肯定一个都跑不了。”
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众人说道:“今天本县来了,没有见到里正,总要和本地的乡亲们混个脸熟不是?来人呐,把黄册拿上来,本县要好好比对一下,认识一下这里的乡亲!”
这一手儿简直就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别说在场的这些农户了,就是黄成这个县丞、连带着李继这个典史都愣住了,靠着黄册认识乡亲?这简直闻所未闻啊,黄册是啥?那是大明朝记录人口、征调赋役制成的册子,是明代户籍制度的一个体现,虽然没有什么巧夺天工的画技,但是一个人的基本样貌之类的,可都在上面写着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通过这玩意看见这人是不是户籍上的那个!
当即就又几个汉子蔫不悄地想溜,结果杨尚荆当即大喝了一声:“若有逃跑者,按逃奴论处!”
“诺!”
三十好几个拎着家伙事儿的装扮衙役大声吼道,就把那几个人给镇住了,杨尚荆从一个小吏的手里接过黄册,晃晃悠悠走到一个人面前:“你姓字名谁,家中行几啊?”
看着这一幕,黄成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泛起了无数的金星,他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杨尚荆会在这个地方突然出手,给他们来了一击——查藏匿人口!
第七十章 熟练运用联系的普遍性的相关理论(下)()
第七十章
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不是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而是直接解决掉发现问题的人。
阻拦汪峰上头条……不对,是遮掩大新闻的最好方法,是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
前者叫粉饰太平,后者叫围魏救赵,别说五百多年之后信息大爆炸社会的人精了,就是这年月的官僚也十分地熟悉,所以杨尚荆突然搞起这一套的时候,黄成这个县丞……他慌了。
“县尊,这般兴师动众,只怕不好吧?”黄成咬了咬牙,走上来,恭声说道,那态度,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温顺的和一个兔子一样,“现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把这么多的黔首圈到这里,怕是会误了农时的。”
杨尚荆瞅着他,就是呵呵一笑,早这么乖、少给我使点儿绊子,我还能被逼的走投无路鼓捣出来这种大新闻?你自己作的死,总要给我受着。
所以杨尚荆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黄县丞休急,须知要劳逸结合,这些乡亲聚拢过来看热闹,想必也是农活做了许久,身体疲累需要放松,本县和他们唠唠嗑,认识认识,权当是放松了。”
听了这话,别说黄成了,就是这帮被圈住不能动弹的老农都跟着在心里骂娘了,一个一脸皱褶、皮肤黝黑枯干、看起来足有七十多,实际上应该还不到五十的老农哆嗦着就给杨尚荆跪下了:“青天大老爷啊,咱们这农活还差着不少,急着回去呐,您开开恩,放了俺们去干活吧!”
不跪不行啊,赶紧跑路才是正经,等一会儿这位新来的年轻县尊真的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