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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吧,北方阿尔朵只伯连年寇边,就算手底下人打赢了,人家还会学着灰太狼怒吼一声“我还会回来的”,然后第二年继续;南方麓川啊、叛苗啊搞得整个南方爽的不要不要的,黔国公沐晟还在军中自杀了,这算什么事儿?
再看看手里的情报,刚刚爽完的十八岁青葱少年只觉得后腰上都要起火疖子了,他抬起头看了看金英,又看了看王振,问道:“大伴,此事该如何解决?”
金英偷眼看了看一脸漆黑的朱祁镇,想说话没敢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没辙啊,朱祁镇除了理想远大之外,他还重感情,小时候带着他玩的不是金英而是王振,这就很伤了,哪怕王振是个政治素人,那他也不能插嘴啊。
第十一章 朝堂之上一出大戏(上)()
杨尚荆窝在顺天府的大牢里面看了大半夜的书,文官儿们在一起开了大半夜的会,朱祁镇在皇宫里上了一夜的火,别说嘴上有燎泡了,眼圈儿都是黑的。
毕竟吧,十八岁的青葱少年朱祁镇,他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朱重八言出法随的能耐,发起小脾气来扔个礼部侍郎进大狱(于谦,正统六年三月庚子被下狱)没问题,就是火气再大点儿把户部尚书(刘中敷,正统六年十月丁丑)挂上镣铐枷锁扔到长安门外站桩,也没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但是想要正面撼动仁宣二朝以来形成的文官固有势力,那就没咒儿念了。
他总不能把整个中枢八成以上的臣子扔进大狱去吧?
好在君王上朝之前,都是要化妆的,“仪容严整”是最基本的要求,别说他就是黑了俩眼圈、嘴上起点儿燎泡了,就是换成双颊红肿,内廷的阉人也能给他变得正常了。
自号当代周公的王振,蔫儿不悄儿地站在朱祁镇身后,连喊上朝的声音都沙哑了不少,昨天晚上的君臣奏对可让他挖空了心思,可以说现在他比朱祁镇还要憔悴,毕竟一个政治素人,你让他争权夺利还行,凭借本能行事嘛,但是你要是让他勾心斗角,玩儿点计谋,那就是强人所难了。
按照正统朝初期的惯例,这早朝上只是奏对八件事,毕竟朱祁镇刚登基那会儿太年轻了,九岁,所以早朝就算是个过场,等他长大了,也就形成了惯例,毕竟当官儿的一看自己有了自主权,谁还想着把到手的权力让出去一部分?
征兀良哈的事儿,早在杨士奇过世的第二天就处理完了,所以现在早朝上也没什么大事儿,户部、吏部挑了六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上奏完,让皇帝金口玉言爽了两回,朱祁镇也松了口气,看来大臣们还没打算借着杨尚荆的事情开火,自己还有安排的时间。
然后杨溥歪着头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再然后督察院右都御史王文晃晃悠悠地站出来了,他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一路升迁都在都察院里面,也就养成了刻薄固执的性子,这会儿刚从宁夏延安那块儿回来,脾气爆的不行,朱祁镇看着这饱经风霜的右都御史,整个人脑子都大了。
再然后,王文晃晃悠悠地跪倒在地,用着一口北直隶口音慢慢说道:“臣王文有奏,风闻昨日有翰林院清流于春熙楼内饮宴,与金英家奴郭淮起了争执,以致翰林编修杨戬打杀了郭淮,事渉翰林清流、内廷金英,且人命关天,老臣不敢不报,只得具实奏事,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都察院嘛,一向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力,所以王文这一通说辞中规中矩,也没犯什么忌讳,最后把决策权交给皇帝,简直就不符合他给人的印象。
正统皇帝心下一松,刚想开口说话,就看见那边儿闪出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顺天府尹王启元,老头今年六十多了,身体也不太好,跪地上奏事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哆嗦:“启奏陛下,此事乃昨夜发生,事渉翰林清流,老臣不敢疏忽,连夜看了案卷,虽未提审杨戬,顺天府差役却从春熙楼处得了口供……”
停顿了一下,王启元这才说道:“此事乃是郭淮侮辱翰林清流在先,复辱及建安杨氏,想先太师文敏历事四朝,鞠躬尽瘁,忠心任事,又岂能被一腌臜家奴所辱?故此杨戬恼怒之下,对那郭淮动了手,可那郭淮居然持刀悍然行凶,杨戬在与其斡旋之际,失手将其打杀。”?什么是语言的艺术?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只字不提翰林清流们到底在春熙楼里喷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说金英的家奴不是东西,顺带着把杨荣这块招牌拎出来,勾起了在场文武百官的同仇敌忾之心。
想想吧,杨荣这种生前超级牛叉的人物,死了之后还能被太监家奴不当回事儿,长此以往,你们这些小鱼小虾的,别说子侄了,就是自己见到太监家奴是不是也得跪着说话?
而最后那个“持刀行凶”、“失手打杀”简直就是一招天外飞仙,直接把这件事定性了,都持刀行凶了,那还不得还手?还手了,失手打杀,最多就是一个防卫过当,扣点儿俸禄也就完了。
站在朱祁镇身后的王振一听就不干了,都照你这么说,我们内廷不就玩完了?要知道,虽然他和金英不和,但现在攻讦金英和攻讦他没什么区别,一旦这件事被外朝的文官们定了性,金英固然要被训斥,他也好不了。
所以他连忙躬身,对着朱祁镇说道:“老奴这里有东厂传来的一些消息,只怕与王大人所说有些出入。”
东厂也有消息?朕都不知道哒!赶紧说说!
已经有了点演技的朱祁镇一脸欣慰,说道:“这东厂倒是忠心任事,你就给朕说说吧。”
王振就应了一声:“回陛下的话,翰林编修杨戬并非失手打杀了郭淮,因为他杀完人之后居然有镇定自若,自斟自酌。”
下面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心说你这个太监也忒不懂事儿了,怎么能顺着文官儿的话说呢?你要说那些翰林多么大逆不道啊,死扣人命这一点,根本没法扳倒文官们的说辞好不好。
他左右打量一下,就想要出班启奏,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兴安伯徐亨和文臣班子里的右都御史陈镒几乎同时对他笑了笑,那眼神,那笑容,简直了,要多和蔼可亲就有多和蔼可亲。
然后马顺就怂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不假,但这也是外朝的官儿啊,现在明摆着外朝站在了一起,他要是敢蹦跶出来,保不齐明天科道啊、都察院啊就开始弹劾他了,到时候别说王振了,就是正统皇帝开口都护不住他。
一看马顺怂了,徐亨微微一笑,心说就王振这说辞,本伯爷分分钟就给你破了,于是站出班来:“启奏陛下,杨戬乃是文敏太师嫡孙,说一声将门之后也不为过,自幼熟悉拳脚弓马,这失手杀人之后自斟自饮,也不算什么。”
第十二章 朝堂上的一出大戏(下)()
兴安伯徐亨说的一点儿不假,杨荣那武功,整个三杨内阁里首屈一指啊,就是现在最能打的文官王骥那都得叫声服,人家给后人赚了个世袭的都指挥使,说杨戬一声“将门之后”一点儿都不夸张,杀个把人的还得瑟瑟发抖一下,岂不是说勋贵都是废物?
然而朱祁镇这会儿看徐亨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对了,心说你这个新鲜出炉的兴安伯,朕才封了几天,你就跳出来这么蹦跶,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然而上奏完的徐亨根本没有理会这一茬,他这个兴安伯是勋贵不假,但不是世袭的,以后想要子孙后代过得好,还得外朝里的大佬拉扯一把,指望着圣眷……那相当于没指望。
于是乎朱祁镇感觉自己后背上开始长火疖子了,十八岁的他扫视全场,沉声问道:“那依众爱卿之言,该党如何?”
然后大理寺卿刘隆就站出来了,文武百官互相打望一眼,除了几个投靠了阉党的,眼神里清一色的好顶赞,没辙啊,这老头儿是实打实从基层干起来的,推官、监察御史、按察使司佥事啥没做过?正经儿的老刑名,现在又是大理寺卿,也就是最高法院院长,靠谱啊!
老头儿今年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咋地,跪下的动作同样打着哆嗦,然而声音洪亮:“回陛下,国朝以孝治天下,翰林编修杨戬前日吊唁西杨大学士时,思及祖父,气血攻心,晕倒当场;春熙楼内,失手杀了金英家奴,也是为了祖父身后清誉。如此纯孝之人,若是严办,只怕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搞法制建设的谈礼制,听起来似乎很不靠谱,然而在这大明朝,这话无可指责啊,毕竟儒皮法骨那一套,从宋朝开始就断了根儿,再加上孔圣人他老人家又讲究“仁”,刑名之事严格执行下去肯定是不仁,所以就有了“法理不外乎人情”。
所以有了前日里仁孝之名护身的杨尚荆,就很容易被高高举起来了,毕竟孝顺这种美德在封建社会不仅仅是一种美德,它还是一种意识形态,涉及到统治根基了。
所以朱祁镇的一张脸黑的和锅底一样,一个“寒了天下人的心”的大锅扣下来,别说他了,就是他太爷爷朱棣从坟里蹦出来也得妥协,所以他闷着声儿问:“那么依爱卿的意思,该如何办理?”
你不是最高法院院长么,你不是可以解释法律么,那你给拿个主意呗?
老头儿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直接把回答的机会让给了顺天府尹王启元:“此案乃顺天府管辖,老臣不好置喙。”
说完话,老头儿呵呵一笑,站回文官儿的队伍里,深藏功与名。
这就相当于鸡妈喊完“你被强化了,快上”之后给了源氏一个激素,然后六十多岁的源氏就喊出了“有基佬开我裤链”:“依老臣之言,杨戬杀人虽然事出有因,却终究犯了国法……”
诶呦,这一波三折的,难不成你要法办了杨荣的孙子?朕看好你啊!
听到这里的正统皇帝脸上的黑色似乎淡了不少,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六十来岁的源氏之所以没有一刀砍下来,不是因为他手软了,而是因为他先一个shift冲过来,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因此,臣斗胆,请陛下贬谪杨戬出京,执掌一县之地,磨砺心性。”
嗯,在坚持贯彻仁、礼为核心的封建帝国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同时,坚决维护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国主义法制建设,使大明的法制化进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这很科学,很合理。
还有这种操作?!
正统皇帝年幼的心脏差点急停,一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出来,外放一任县令啊,虽然说县令不如中枢,但这年月基层经验也是很重要的,以杨戬杨尚荆翰林出身的履历,再加上地方主官的经验,以后还不是要逆天?下一步是不是要调回京里做六部的主事?你这是罚他呢还是给他奖励呢?
他还没开口,杨溥这个内阁首辅就站出来了,直接给源氏套了个盾:“启元当真老成之言,执掌一县,诸事繁杂,定能磨练心性,杨戬乃仁孝之人,一方璞玉,细加雕琢,他日定为我大明之肱股。”
然后正统皇帝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他刚刚想执掌朝堂的心思,就被文官儿勋贵们的一个巅峰配合打没了,他闷着声问道:“不知现在何处尚缺县令?”
套这盾的激素源,他无敌啊,这时候不怂一波,外朝以后的掣肘能搞死他,王振有心提醒几句“只怕文官们会得寸进尺”都没敢说,气头上的皇帝还是少惹为妙啊。
毕竟这一切都因为金英的家奴,而他和金英,都是内侍。
吏部尚书王真应声出列,这个名字读起来和王振差不多的正二品大员直接化身师父,给源氏挂了个球:“回陛下,浙江台州府黄岩县县令升迁福建布政使司经历,县令之位尚有空缺。”
你们都是商量好了来搞朕的,是吧?一定是的,对吧?
正统皇帝脸色已经黑的要透明了,你一个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员,连资料都不查,直接能报出一个县的空缺,你逗我呢?大明朝两京十三布政使司,下面多少个县,你给我来个等额选举?
杨溥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有些心有不忍,然而这年头虽然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首诗,但道理他们还是懂的,所以新晋的内阁大学士曹鼐站了出来:“台州府情势复杂,多有倭寇袭扰,黄岩县旁永宁江多为倭寇所用,杨戬身为文敏太师之孙,将门虎子,镇守此处正是人尽其才。”
什么将门虎子,简直神烦啊有木有,你一个内阁大学士跑去研究一县的水文地理是几个意思?
十八岁的正统皇帝一扫袍袖,长身而起:“那就拟旨吧,退朝!”
第十三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顺天府的牢头儿睡了大半夜的好觉,然后翻身起床,冷水拍了拍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