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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慌不躁了,只管等着单逸尘带兵过来将他们一锅端了,然后她好趁乱逃走……当然,要是能遇上他的话,跟着大队伍回京也好,省得她一个人长途跋涉。
******
“咕噜……”
好饿……
自被俘后,除了被喂过两口水外,连半粒米都未曾下过肚,她这会儿饿得话都没力气喊了,肚子倒是叫得比她还大声。
侧耳听了听营帐前头的动静,那群撒欢的大汉们似乎消停下来了,也不知是醉倒了还是回营帐歇觉了,唯有柴木燃烧的噼啪声响,却显得夜色静寂非常。
军营重地多为荒郊野岭,夜里温度骤降,御寒衣物又都在包袱里,此刻独自坐在这黑漆漆的地儿,简直冷得眼都闭不上。阮墨动了动手,依旧无法挣脱,索性缩着身子靠在后面的粮草堆上,勉强挡挡风。
饥寒交迫,加之绑得久了浑身酸疼,她一直不曾睡去,浑浑噩噩,翻来覆去,也不晓得过去多少时辰……以至于当某个黑影忽然出现在眼前时,还以为自己看见幻象了。
男人面色沉寂如冰,迅速靠近她,一语不发便开始解她身上的绳索,也不给她丝毫开口的机会,一臂扣住她的腰,足尖一跃,以极快的速度隐入浓密的树林之中。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略过的枝桠刮得脸上生疼,她却只能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以免引来敌人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觉得腹部被硌得几乎欲吐时,他终于缓下速度,最后停在一方死水湖前,将她放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树干系着一匹黑色骏马,低低嘶鸣一声,随即又安静下来。
“咳咳……”阮墨撑着地坐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直到旁边递来一只水囊,她接过猛喝几口,才缓过那阵劲头。
没想到……他竟真的来救她。
而且还来得这样快,该是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的吧。
那他的兵马呢?
开战在即,他这般急匆匆奔出阵营,只身前来,不怕遇险?
还有……
“阮墨。”
她面湖而坐,回头却见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眸光比夜色更沉,居高临下俯视她:“你出府做甚?”
他的声音极冷,便是她再傻,也能听出他在生气。
但事到如今,已无甚可隐瞒的了,阮墨缩了缩脖子,如实招来:“我……我想出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他深锁眉心,语气冷硬得可怕,“让你乖乖待在府里,为何不听话?”
“我……”她也知是自己任性多事了,于他而言,她的突然出现只会徒增麻烦,毫无用处,不自觉缓缓低下头,“我担心你……你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府里,我总害怕,怕你有什么事……”
单逸尘垂眸,看着小姑娘怯怯地缩着肩,声音低得仿佛坠入尘埃,注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屈腿蹲在她的面前,一指抬起她的下巴,看见那张有些脏乱的小脸:“委屈了?”
她轻轻摇头,垂下眼帘道:“我没有委屈……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明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还像个傻子般出来寻你,害得你……对不起……”
他的心里是气她的,不好好待在府里,偏要自作主张出来乱晃,还晃到敌军那儿去了,愚蠢至极……可她低头认错的模样如此委屈,她说着担心他有事的话,说着声声对不起,却叫他难以再硬起心肠去教训她。
怪她做什么呢?要救,也是他自己选择前来的。
是他自己……心软罢了。
“起来。”
阮墨还在语无伦次地道歉,忽而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抱上了马。紧接着眼前一黑,面前便多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宽厚背脊,她的双手被他一拉,整个人便贴到了他背上,被迫环住了他的腰。
“走了,有话,回去再说。”
“……嗯。”
马鞭一扬,策马而去。
第20章 将军与琴妓(九)()
乌云蔽月,黑夜如墨般浓重,掩盖了潜伏于密林之中的几道身影。
“樊哥,他们真的会来吗?”匍匐于草丛之中的刀疤大汉,压着声音问身旁的人。
那人侧过脸来,露出的俨然是年轻小将的相貌,微勾了勾唇角:“放心,我在他身边跟了那么久,不是白跟的,方才湖边那畜生便是他的战马,若要骑马走,这儿是必经之路,你且等着吧。”
大汉知他在将军府做过奸细,点头信了,重新闭上嘴,静待猎物出现。
被唤作“樊哥”的人叫樊玉,原是安插在将军府传递消息的奸细,任务是从单逸尘那儿知悉大南军的起兵时间,以便提前做好准备。但归来的樊玉同时带来了另一则消息——单将军金屋藏娇,并建议他的头领将那位娇姑娘劫来,以作威胁单逸尘的利器。
他立下大功,头领看重他,便让他全责安排此事。
不料老天爷相助,让姑娘自个儿找上门来了,樊玉自然不会错过良机,当即令人将她绑起来看好,接着率精兵十人,潜伏密林守株待兔。
而单逸尘,就是他们等候的那只兔。
樊玉想过,若让他身上多个累赘,对付起来会容易得多,便特地放松看守,让他顺利将那女人救走,而他则领人埋伏在后路,伺机而动。
“有动静!”
另一方忽然传来一声低喊,全部人屏气凝神,静静听着,果然听见了愈发靠近的马蹄声。
樊玉回头低喝一声:“就位!”
随即十数人迅速分散开来,其中三人搭上弓箭,其余人手按长剑,分别藏身树后。
马蹄声渐近,人影亦逐渐清晰。
“放!”
阮墨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一路紧闭着眼抱紧男人的腰,突然一道极其刺耳的声音划过耳畔,她微微一睁眼,却见又一道尖锐的银光一闪而过,与她的鼻尖几乎相擦而过。
是箭!
单逸尘显然比她更早察觉,一直用高大的身躯遮挡着她,马鞭甩得愈发地狠,企图带她逃过这一段路。
然对方有备而来,现身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不但要护住身后人,还需应付对方的攻击,分|身乏术。如此躲避并非良策,最终只会拖死两人,他当机立断,腾身跃起,一脚狠踹上马屁,待马儿嘶鸣着带人狂奔而去,立刻拔剑出鞘,回身迎击欺身而来的敌人。
“嘶——”
骏马的嘶鸣尖利凄切,叫得她心头发凉,但除了死死拽紧缰绳,稳住身子不落下马背,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身后的打斗声激烈不已,间或传来隐隐的惨叫,却远远未曾结束,她明白自己是个累赘,只有尽快脱离他们的战场,才能为单逸尘争取全身而退的可能。
耳畔呼啸的风声比方才更为迅猛,刮得她脸上生疼,双眼干涩得几乎睁不开,她咬紧牙关,一路往幽深的密林飞奔,终于在将至末路之时,等来了成功脱身的男人。
他速战速决解决那些士兵后,使轻功赶上来,稳稳落在马背上,阮墨也自然而然松手抱上他的腰,身下的马儿半步未停,依旧狂奔不止。
鼻间飘来淡淡的血腥味,指尖触及之处亦有滑腻粘稠之感,她晓得他必然负伤了,可此刻,除了拼命赶回他们的阵营,根本分不出一刻来处理,否则若再有追兵赶上,后果只会更糟。
单逸尘在前头策马,她不时回头察看情况,眼看着大南的旗帜就在前方了,她松了口气,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一闪而过的寒光却瞬间将她的呼吸卡在喉咙。
他伤势不轻,再中箭,恐性命不保。
已经来不及出声提醒了,阮墨当即伸臂环上他的颈项,上身刚一起来,顿时一僵,还未喘口气,又一道骨血翻腾的剧痛深入左臂,疼得她几乎昏过去,险些摔下马。
单逸尘似有所觉,然无暇顾及,几个士兵看见将军回来了,立马放行,随即看见后头有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手里握着一张弓,跌跌撞撞走出密林。
“拦住他!”
******
营帐内烛火通明,腥甜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趴伏于木榻上的姑娘衣衫残破,浑身染血,左肩靠近心口的位置中了一箭,左臂也中了一支断箭,惨不忍睹。
单逸尘伤势不重,多是些不及要害的皮外伤,不耐地催促大夫包扎过后,便直接披上外袍走入内间,一眼望见榻上昏死过去的阮墨,顿时呼吸一窒,心口隐隐作痛。
尤其瞧见那该死的军大夫还在一旁束手束脚不知作何时,怒火顿生,一脚狠踹上他的腿弯,直把他踹倒在地:“杵着等死吗?还不救人?”
军大夫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将军,这……军中麻药用尽,还在配制,阮姑娘伤势过重,不用麻药,恐怕受不住啊……”
“所以?等她的血流光了再动手?”他气极,忍不住又踹了军大夫一脚,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疼着,也恍若未觉,“保不住命,你便人头落地。”
“是……是!”
军大夫忙几下爬到床榻边,另一位大夫也从外间进来了,一同帮忙处理伤口。
没有麻药,他们不敢贸然拔箭,只得暂时为她止血,又喂她服下金贵的保命丹,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满头冷汗地退出营帐。
一室静谧。
单逸尘一直在旁看着她,即便是昏迷,依然眉心紧皱,伤口狰狞无比,他无法想象她到底承受了何等的痛苦,才连梦中都禁不住呻|吟。
军大夫碍于男女有别,并未给她更换衣物,他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用未受伤的右手开始解她身上的衣袍。
泥灰、血迹、汗水……
他将那件如破布般的衣袍扔到地上,挑过床头的干净衣裳,单手给她从前面套上去,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两支深入血肉的箭矢,生怕再流血不止。
看着她汗湿的小脸依旧皱着,下唇咬得伤痕累累,单逸尘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如针扎般难受,心头却如刀割般疼痛。
比那件事发生之时,更甚。
晋山一战,大南军兵分两路,不料敌人同样两手准备,他为了守住较为重要的一边,选择放弃好友驻守的地方,等后来赶过去时,几乎全军覆没,唯剩好友与几位将士依旧死守。
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冲他怒吼,骂他无情无义,只顾大局不顾兄弟安危,骂他活该一辈子孤独,永远不会再有人愿意为他舍身的。
那夜的大雨,冲刷了遍地的鲜血,却无法洗净他承受的恨意。
是,他确实无情。
身为将军,他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人的性命,而是全军千万人的性命,他不可能感情用事地罔顾他们的安危,更不可能做出破坏大局之举,伤害他背后的大南国。
就连今晚,他大可领兵偷袭敌军营区,将阮墨毫发无损救出来。
但他不能。
若他这么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便会全盘打乱,必须推翻重来。
所以他只能选择只身前往,暗中救出她……即便,最坏的结果,也许是双双毙命于敌军手下。
可她压根儿不曾奢求过他来救她……甚至,在危急关头,为他挡下了重重的两箭。
毫不犹豫。
单逸尘垂眸,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竟愿意为他舍身的姑娘,心里似是有什么喷涌而出,掩藏于底的某种感情,亦渐渐明晰起来了。
有一人,纵然他于世人前无情,仍愿舍身为他。
她曾为他夜夜抚琴,她曾对他笑靥如花。
她骂过他混蛋,她也在噩梦时依赖过他。
她娇气地耍过小性子,她也坚强地咬牙忍过伤。
……
原来,她已在他心上刻下印记。
从开始想念她的那一刻,便应明白,他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阮墨,若你此番无事,我必好好待你。
余生为誓。
第21章 将军与琴妓(十)()
夜半时分。
“水……”
榻上的姑娘将醒未醒,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虚弱地吐出一个字来。
单逸尘一直靠坐在床尾处,闭目养神,闻声,立时睁开双眸,凑近她问:“什么?”
“渴……要水……”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如同呓语般破碎不堪,他却莫名听清楚了,留下一句“等等”,便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又快步回到床头处,半跪在塌下,将杯沿贴在她的唇边:“喝吧。”
阮墨趴在枕头上,头朝他的方向侧着,艰难吞咽,然而以她的姿势根本无法喝到几口,杯里的水几乎全顺着嘴角滑下来了,浸湿了枕头和被褥。
单逸尘看见她因未解渴而依旧深皱的眉心,抿了抿唇,还是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