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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冲锋也很讲究,既不是排成一条直线鱼贯冲锋,也不是齐头并进的方阵冲锋,而是类似一个扇形,从城门洞出来以后,便呈发散型冲锋,越往前冲,攻击的范围就越大;大到一定程度时,又从两边向中间聚拢。有几十名清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兜在其中。等明军冲过去之后,这些家伙恰如过了一遍筛子,竟然一个漏网的也没有,全被大刀砍于马下。
尤其是为首的将领,此人面白如玉,留着长长的黑须,如果不是身穿甲胄,倒是个典型的文官模样。但此人却将掌中大刀轮转如飞,凡是与他照面的清军,无不被他一刀劈于马下,当真是勇冠三军。
马千雪自幼跟随父母习武,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了。但她一看白面将军手中那杆大刀,就倒吸一口冷气道:“他这口大刀至少有七十斤!难怪鞑子的兵器一碰就飞。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李定国却蹙眉道:“这支官军兵力太少了,时间长了非吃亏不可。”
果不其然,清军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重整队形,将这支官军团团包围。他们可能是让对方的大刀给砍怕了,竟然不再近战,而是尽量保持一定距离,向对方不停地开弓放箭。官军虽勇,无奈兵力太少,又不是像关宁铁骑那样的重甲骑兵,对弓箭的防护能力较差。尽管左冲右突之下,又砍翻了不少清军,但自身也伤亡不轻。
李定国看得真切,情知若再不发动进攻,这支官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当即大吼一声道:“全军出击!”随即一抖长枪,直奔清军兵力最密集的大纛旗处猛冲过去。他身后的马千雪、靳统武,以及四千明军,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敌军。
这支清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满清镶红旗旗主岳托。岳托是大贝勒代善之子,由于他的生母早死,代善续娶之后,对这个前妻所出的儿子很是刻薄。努尔哈赤得知之后,便命皇太极的生母抚养岳托,因此岳托与皇太极虽名为叔侄,实则亲如兄弟。皇太极对岳托也着实不薄,满清一共才八旗,代善掌正红旗,岳托受命掌镶红旗,他们父子就统领了八旗四分之一的兵力。
所以岳托对皇太极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是满清贵族中,皇太极最坚定的者。此次清军入关,镶红旗与正红旗组成西路军,岳托频频冲锋在前,连破顺义、昌平、延庆等府县,锋芒几乎盖过了他的老爸。
而现在岳托正是奉了皇太极的命令,率领镶红旗连夜从京师外围开拔,目标则是京师西北二百余里的宣府。
正如朱由检判断的那样,皇太极用兵极其狡诈。他虽然陈兵京师城下,也确实想一举拿下京师、入主中原,但也轻易不肯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投入到攻城中。与此同时,皇太极对周围明军的态势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
比如阿敏统率的东路军,就是专门牵制山海关边军的。而皇太极亦通过奸细得到情报:除了辽东边军之外,明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宣、大边军了,像满桂一部,原来就是大同边军。
当发动了两次试探性进攻后,尽管明军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身经百战的皇太极仍然凭借本能,隐隐地感觉出京师守军绝非不堪一击。像佟养真大败而归后,很怕受皇太极责罚,正好明军在城头大哭首辅,他便说首辅韩爌是被他射死的。皇太极却根本不信,只哼了一声便让他准备夜袭。
与此同时,皇太极给了岳托一道密令:立即去攻打宣府。他倒不是真想拿下宣府,而是要让宣府的官军不敢来援京师。如此一来,明军的两大主力都被阻截在距离京师数百里外,他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猛攻京师了。
岳托得令连夜起兵,现在正好路过涿鹿镇。没想到这里有一座土城,城中有千余明军把守。岳托一想自己的镶红旗兵力上万,单是紧跟自己前来的第一梯队就有五千,难道还拿不下个小小的土城么,于是立即挥师攻城。只要拿下涿鹿镇,除了大捞一笔之外,也可以此城为跳板觊觎宣府,进可攻退可守。
孰料这支明军很有点愣头青的味道,竟然敢和八旗骑兵野战,一时间还真把岳托打了个措手不及。幸亏他兵力远胜对方,这才稳住阵脚,把对方围在垓心。岳托不禁感到一丝耻辱,心想这要是让其他旗主知道,还不得把自己笑话死。
正当岳托准备把这支明军一个不剩全部歼灭之际,背后突然杀声大震,漫山遍野的明军骑兵从清军的来路兜了上来!这下岳托可吃惊非小,心想难道自己是中了明军的埋伏了?
其实以镶红旗的实力,是完全可以与李定国的骑兵堂堂正正厮杀一场的。但岳托心中惊疑,不知道明军后面还有多少人马,自是不肯恋战,当即下令向东撤出战场。清军一退,土城之围自然解了。
正当李定国松了一口气时,他却突然发现,那支数百骑的明军居然不依不饶,去追击清军了!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进士第()
见那支刚刚还被清军团团包围、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的明军,居然转眼之间就去追击清军,李定国深感意外。只见那些明军个个都杀红了眼,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频频向前方的清军放箭。若不是看旗帜衣,准会误以为是清军在追击明军。
不过李定国惟恐清军使用诈败诱敌之计,忙冲着那名白面将官高声喊道:“穷寇勿追!”
孰料那白面将官似也充耳不闻,仍在激励着麾下骑兵追击。李定国也有点急了,厉声吼道:“我有圣谕在身,快停下!”
白面将官这才猛醒过来,急忙下令停止追击。他的部下也不得不纷纷勒马,但还是冲着清军撤退的方向破口大骂。如此有血性的部队李定国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这时那白面将官策马过来,在马上拱手朗声说道:“多谢这位将军相救!本官是新任宣府巡抚卢象升,敢问阁下是?”
李定国吃了一惊,忙滚鞍下马,在马前施礼道:“末将李定国,参见巡抚大人!”
原来明朝以文制武,武将地位远低于文官。像宣府巡抚虽然是从二品,而李定国已是正一品总兵官,但见了卢象升,也得乖乖地以下属之礼拜见。朱由检虽然锐意改革,但这一条他却没改,即使李定国、李来亨、郝永忠等人是他的爱将亦是如此,只是不再让不懂军事的文官对他们瞎指挥了。
原因也很简单,纵观古今中外,统兵的将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最后倒打一耙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因此凡是成熟稳定的政府,无一不施行文官政治,即使是著名的军事强国,如美国、英国、德国等同样如此。武将即使再战功赫赫,地位也不能高过文官,必须接受文官领导。一旦文武地位颠倒,那就成了军人政治、军国主义,整个国家就危险了。至于不重视军事导致战斗力低下,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不可与文武之别混为一谈。
这时卢象升也赶紧下马把李定国搀扶起来,爽朗地笑道:“原来是定南将军,失敬失敬!你和平南将军李来亨出奇兵平定西南叛乱的故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没想到将军如此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咦,李将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有恙在身?”
“他疟疾还没好呢!”马千雪忍不住插言道,“只会逞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这位是…”卢象升诧异地道。
李定国无奈,只得为双方引荐。马千雪是真让秦良玉娇惯坏了,彝人又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繁琐的礼仪,想当初即使面对蜀王朱至澍,她都没犯过怵,如今见了卢象升,也只是抱拳叫了声“见过巡抚大人”。
卢象升倒一点也没在意,反而哈哈大笑道:“久闻石砫宣抚使秦夫人是女中豪杰,如今亲眼得见马小姐,果然是将门虎女。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鞑子随时可能会反扑,我们还是先进涿鹿镇,慢慢叙谈。”
李定国本来就是奉了密旨,第一步先赶奔宣府。现在既然遇到了宣府巡抚卢象升,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双方便合兵一处,缓缓退入土城之中。
刚一进城,就见路两旁跪满了镇子中的百姓,高呼“多谢巡抚大人救命之恩”。为首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上前讨好地道:“若非巡抚大人奋力杀敌,全镇父老已遭鞑子荼毒了。老朽无以为报,特来劳军巡抚大人万勿推辞。”
卢象升却是双眉紧锁,沉吟片刻才道:“阁老言重了,保境安民乃是学生职责所在。对了李将军,我看贵军风尘仆仆而来,是不是还没用饭?”
李定国还没开口,马千雪却忿然道:“别说这一顿了,不瞒巡抚大人,我们自打出川,这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怎会如此?”卢象升讶道,“既如此,只好有劳阁老,能否尽快为将士们安排午饭?”
那老者满口应承道:“好说好说,老朽马上回府安排巡抚大人移步!”说着便喜滋滋地去了。
卢象升却叹了口气道:“李将军可能不认识他,他便是致仕大学士郭之琮。若不是因为他,本官也不会在这里被鞑子以众击寡,以至于伤亡了这么多将士!”
李定国不知其中内情,也不好多问,便跟着卢象升来到一处大宅院前。但见这座宅院占地极广,气势恢宏,比京师的公侯府第亦不遑多让。正门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进士第”三个大字。
马千雪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在成都看到那些大户人家的正门上,一般都写着‘某府’,这‘进士第’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家姓进么?”
卢象升笑着为她解释道:“‘进士第’就是进士的宅第。过去只要某家有人考中了进士,都可以悬‘进士第’的匾额。后来逐渐演变成只有出过三个以上进士的,才能叫进士第。郭阁老府上已经连续七代考中进士,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入阁拜相,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望族。”
这时郭之琮已从里面迎了出来,把众人接入府中。院内则已布下十来桌丰盛的酒席,席上都是些珍馐美味,把靳统武等人馋得都快流哈喇子了。
郭之琮见了笑道:“巡抚大人请至正厅入席。至于其他军官,就在院中用餐;普通军士自有家仆照管,在街上用饭即可。巡抚大人请!”
见郭之琮劳军还分个三六九等,马千雪不禁气得瞪圆了眼睛。好在卢象升立即说道:“阁老有所不知,此次击退鞑子,多承这位李定国李将军之力,后面这些都是李将军的部将。阁老要请,也该请李将军才对。”
郭之琮听罢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请李定国等人与卢象升一起进正厅入席。刚刚落座,他立即向卢象升祝酒,陪席的也乱哄哄地敬酒。
卢象升举起酒杯,却是神情肃穆地道:“这第一杯酒学生不敢受,须敬在此战中以身殉国的将士。”说着便把满杯美酒洒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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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周瑜打黄盖()
卢象升洒酒祭奠殉国将士英灵,第二杯才一饮而尽,早已是虎目含泪。
李定国等人不禁耸然动容,郭之琮却颇不以为然,干笑着恭维道:“久闻巡抚大人任大名知府时,就了一支‘天雄军’,对流贼战无不胜,贼人闻风丧胆。今日一战大败建虏,巡抚大人又建奇功,必获朝廷重重嘉奖。老朽遍观朝中诸公,皆是庸庸碌碌之辈,并无一人能力挽狂澜。以此观之,巡抚大人很快便可青云直上,入阁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来,老朽敬巡抚大人一杯!”
数名陪酒者纷纷附和,卢象升碍于面子,也只得举杯饮了。靳统武等军官却真饿坏了,也懒得与席上众人客套,只顾低头猛吃。酒还未过三巡,大半只‘鸡’已经下了靳统武的肚子,郭之琮等人嘴上不说,眼神中却‘露’出鄙夷之‘色’。
马千雪却看不惯郭之琮的做派,抄起一只‘鸡’‘腿’,一边狠狠地嚼着,一边挑衅地盯视着他。郭之琮虽然心中恚怒,但碍于卢象升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地向卢象升敬酒,口中还不住地恭维道:“有巡抚大人和您的天雄军在此坐镇,谅建虏再不敢来了!”
卢象升却叹了口气道:“这支人马确实是我在大名知府任上募集的。当时朝廷无粮无饷,幸得当地父老倾囊相助,学生也变卖了老家宜兴的田产,才勉强购得些军械马匹。所募之兵,全部来自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多是父子、兄弟、叔侄一起入伍,血脉相通,同仇敌忾。作战之时只要有一人阵亡,则全军皆要为他报仇雪恨。与建虏相比,其实这些将士弓马颇有不如之处,学生只用他们一个‘勇’字。”
“何止将士勇猛,巡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