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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说:“老人家,你不必道歉,是我们要向你道歉。我们打扰你了。”
老头点点头:“我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两位军爷是好人。我太丢人了。”
猴子说:“老人家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只有这一条裤子。”
老头摇摇头:“军爷,这条裤子我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我老伴的。我穿了,她就窝在里面不出来,她穿了,我就窝在里面不出来。”
老头的话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打着猴子和竹青的心。
窝棚里传出一个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当家的,你和谁说话呢?”
老头喘息着说:“来了两位军爷。”
老太太说:“当家的,别顶撞他们,他们会打你的。”
老头说:“我好好对军爷说话呢。”
老太太说:“你对军爷说,看上什么了随便拿。”
老头转过脸来对二人说:“二位军爷,看上什么了你们就拿走吧。”
猴子像被人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他连忙说:“老人家,我们不是抢东西的那种队伍。我们是八路军,是打日本鬼子的队伍。”
“哦!”老头神情淡然地说。似乎弄清楚一支军队是干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说:“其实我这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孝敬军爷。军爷你别生气!”
猴子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竹青想进去看看老太太,弯下腰就要进窝棚。里面突然传出老太太惊慌的声音:“军爷,你别呀,我都八十岁了……”
老头喘息着斥责老太太:“死婆子,那是女的,不要紧的!”
竹青就感到被人扒去衣服一样的羞耻。
窝棚里最高处也直不起腰来,里面污浊的空气要把人击倒。
她很快就看适应了里面的黑暗。他看到一个几乎是光着的老太太,连忙把盖在下半身的破被单往上身拉。但下半身又露出来,连忙又往下半身拉。
她那干瘪的**只剩下两块皮,挂在胸前!
竹青连忙转身跑出来,那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唰”地流出来。
老头连忙说:“死婆子不懂事,军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猴子说:“老人家,我能坐下和你说话吗?”
老头连忙搬过来一块木头,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还吹了吹:“军爷你请坐。”
猴子说:“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老头说:“我们没有别的地方住。”
猴子说:“你家还有别的人吗?你儿子呢?”
老头摇摇头,有些难过地说:“不知道我儿子在哪里。自从我老了,干不动活了,他就不来了。来了也没用,我没有东西给他了。”
老头满脸的愁苦,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不幸和悲哀。他说出的话断断续续,零零碎碎,但最后猴子和竹青还是听明白了。如果把他的话稍加整理,那么那的身世就是下面这样的。
他原来的日子不是这样的。最少说不用老夫妻俩合穿一条破裤子。他家本来有三十多亩地,是祖上留下来的。生活不富裕,但能吃饱肚子,冬天能穿上棉裤。
厄运是从他在四十多岁生了一个儿子是开始的。那小孩从小就好吃。长大了,从来不干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三十多亩地很快就败光了。祖宅也输掉了。还是每天逼着老头干活挣钱给他花。
有一次把她母亲陪嫁的一对玉镯子偷去输了,他母亲说他两句,他一脚就把母亲的腿踹断了。他的母亲就瘫了二十多年。后来,父亲老了,干不动活了,他就去偷人家东西。
被人抓住打了,他就回来打父母。
老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背着瘫痪的老太婆,在这荒原上,搭了一个窝棚住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怎么样了。
老头说:“我儿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被坏人带坏了。”
猴子说:“老人家,我如果抓到你儿子,一枪毙了他,你答应吗?”
老头跪下了:“军爷,千万不能啊。我那儿子就是有点好吃懒做,别的没啥大毛病。请军爷饶了他一条狗命!”
猴子拉起老头,摸遍全身,只有两块银元了。他说:“老人家,这点钱你拿去买点粮食,买点衣服。”
老头像看见了一条蛇,一下子跳开去,忘记了哮喘:“军爷,这怎么使得!钱对我没用了。我走不到街上就会死在半路。老天保佑你,你是好人。”
猴子说:“我们走吧。”
二人唤来雪中飞和桃花驹,跨上战马,飞驰而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心何忧()
话说猴子和竹青跨上战马,一路飞奔回到军区,在后勤处跳下马来。猴子大喊:“小杨,小杨在不在啊?”
小杨慌慌张张跑出来:“方队长,什么事?
猴子掏出一块银元说,请你帮我买两袋粮食,还要几十斤磨好的棒子面。”
竹青说:“还要几身旧衣服。”
小杨说:“方队长,你要这个干嘛?”
猴子说:“半个小时能办好吗?”
小杨说:“你拿高价,当然能办好。可是——”
猴子说:“不要可是了,快办吧,我跟你在你后面,我马上就要。”
小杨说:“是。你跟我来吧。”
小杨是后勤处搞采供的,知道什么地方能买到东西。他带着猴子和竹青走村串户,也不用谈价钱,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时间不大,东西就买好了,两袋粮食,还有磨好的面粉,小麦面,棒子面。另外外还有一大包旧衣服。
猴子和竹青把东西放到马背上,二人复又扬鞭催马,回到那河边的小窝棚前。
“老人家,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猴子老远就喊道。
然而河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窝棚前也不见老头的身影。
二人在窝棚前下了马,猴子从马背上搬下粮食。竹青拿着衣服,就向窝棚里跑去:“爷爷,奶奶,我们给你送衣服来了!”
刚进窝棚,竹青立刻发出一声惊叫:“猴子哥,快来啊!”
猴子连忙跑进去一看,也不觉惊呆了。只见那老头用一根布带把自己挂在窝棚的中脊上。他上身一件破褂子,下身光着。
那条破裤子换给老太太穿了,老太太上身光着,下身穿着那条破裤子。她仆倒在地,一只手还向老头那里伸着。两个人早已没有了呼吸。
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郎小队赶来了。他们在窝棚前下马。和尚走来一看,立刻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挥手,上来几个队员,解下老头,又把竹青带来的衣服为两个老人穿好。
马背上有现成的短柄铁锹,队员们在河边挖了一个坑,把两个老人抬进去,用一件旧衣服盖住他们的头脸,然后填土。时间不大,就堆起了一个不大的土坟茔。
队员们把小窝棚点上火,一时间那窝棚火光冲天,时间不大就化作了一摊灰烬。
大家都在默默做事,自始至终没有人说一句话。太阳快要落山了,柿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天空显得绚丽无比。霞光落在河水里,河水也是炫美无比。
和尚大哥走过来说:“兄弟,回吧!”
猴子坐在那新堆成的坟茔前:“你们先走吧。”
和尚挥挥手,队员们各自上马,和尚对竹青说:“竹青妹子,劝猴子早些回去。”
竹青点点头。和尚上马,和队员们催动战马,绝尘而去。
竹青在猴子身边坐下,轻轻叫道:“哥!”
猴子没有吱声,只是抓住竹青的手,慢慢抚摸着。竹青感到,猴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年多来,猴子和竹青见到了太多的死亡和苦难。都没有今天的遭遇对他们的震撼强烈。
当他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方家三十多口人被鬼子屠杀的场景,当他在山林里看到那五十多个村民的遗骸,当他看到那许许多多被鬼子杀害的妇女和孩子,他恨透了日本鬼子。他发誓一定要打败鬼子,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当他看到这老夫妻两人合穿一条破裤子,看到老夫妻俩年高八十而不能善终,他迷茫了。
他不知道应该恨谁!
无疑,这老夫妻俩比那些遭受日本鬼子欺凌和屠杀的无辜百姓,活得更悲惨,更凄凉。但你却没法去怪谁。
怪他们的儿子吗?是的,是他们的儿子败了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儿子虐待他们,欺凌他们。他们是为了躲避儿子才流落在荒原上。
但是,当享受和拜金成为一种风尚,上至皇帝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谁又能独善其身?
现在没有皇帝大臣了,但在这国家将亡之际,那些公馆,那些官邸,那一天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愚蠢的人民比不懂事的孩子更容易学坏。当先贤为了大家更和谐地生活而制定的那些规范和守则连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一起,像破鞋子一样被抛弃,当那最广大的老百姓被告知,人一死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穿在身上吃在肚里才是真的。老百姓会表现得更加疯狂。
猴子不禁又想起了和史册两个徒弟的对话。
当词典中所有的贬义词,都变成一种时尚,让所有人趋之若鹜,我们这个民族就蜕变了。哪里还用日本鬼子来打我们?
国人无德,比日本鬼子更可怕!
苦难的中华民族!
猴子声音沙哑,艰难地说:“妹妹,我们拼了命去打鬼子。我们一定会赢。但我们赢了,就不会再发生这两个老人家的悲剧了吗?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竹青难过地说:“他们的苦难并不是日本鬼子造成的。”
猴子说:“像我们方庙镇,活得和这两个老人家一样悲惨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多少?”
竹青说:“要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少。”
猴子说:“我们沭城县呢?全中国呢?能有多少?”
竹青说:“那只能用两个字表达:无数!”
猴子说:“如果全国有无数的人活得像一条狗,死得像一条狗,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战了!”
竹青说:“哥,我们都是像一棵草那样卑微的小人物。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
猴子叹了一口气:“马革裹尸,是我向往的结局。可是,我们的死,还有更多志士仁人的死,还不能改变无数老头老太太的悲惨命运。我真有点怀疑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竹青说:“猴子哥,我们读书太少,想不透这些问题的。”
猴子说:“我们回去吧。”
而二人跨上战马,也不扬鞭,任凭那马慢慢走动。他们不再说话。荒原上,夜幕无声垂落,天空出现了最初的几颗星星。晚风吹来泥土的芳香。
猴子在马背上,轻轻吟哦:
桃花驹,快如风,
驮来英姿小竹青。
双枪一响惊敌胆,
作战为何人?
雪中飞,向天鸣,
猴子仗剑啸苍旻。
马革裹尸青山在,
可怜众苍生!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诗意竹青()
话说猴子和竹青在化作了灰烬的窝棚边上坐了很久,然后才骑上马,慢慢向军区走去。
竹青听猴子曼声低吟,不禁赞道:“猴子哥,你的诗吟得真好。”
猴子苦笑道:“我读书那么烂,哪会吟诗。老师教我们的那些平仄对仗早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竹青说:“不必那样正经刻板,就这样随口吟来。我觉得也蛮合人心意的。那天我们夜宿荒原小树林,你吟那几句,我听得都快掉眼泪了。”
猴子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有感而发而已。要不妹妹你也来几句?”
竹青说:“我不行,我就是三少爷的陪读丫头,哪能会吟诗?不行不行。”
猴子说:“妹妹,你这样说就不公道了,我什么时候摆过少爷家子了?”
竹青说:“你要是摆少爷架子,我们今天就不会在一起打鬼子了。”
猴子说:“妹妹,来几句嘛。”
竹青说:“哥哥不许笑我。”
猴子说:“哪能呢?”
竹青略一思索,吟道:
马萧萧,风轻轻,
马蹄踏月乘夜行。
云横秦岭家何在?
猴子小竹青!
过长亭,又短亭,
枪声惊落满天星。
马背难言闺中语,
晓来醉霜林!
“好!”猴子鼓掌叫好。
竹青说:“不来啦,说好不笑我的。”
猴子说:“妹妹,你比我豪气多了,却又不失婉约。特别是那句马蹄踏月乘夜行,绝妙好句啊。”
二人说说讲讲,心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