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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土匪,我们先回县衙,等待援军来接应我们,这才是最稳妥的计划!”
贝特朗似乎也被自己的机智给折服了,说出这句话来,也非常的得意。
陈沐心里暗笑,能把这几个人引走,自己就不必出现在杜星武等人的面前,兄弟们没有发现他,自然会退散的。
如此想着,陈沐也表现出一副失望透顶的姿态,又摇头苦笑了一番,再看贝特朗的神色,果真被陈沐的演技给骗了!
只是事情超出了陈沐的预想,这才走出村落,迎面便撞见了庆长的人,他收拢了不少洋人的散兵游勇,见得贝特朗将陈沐抓住了,众人也是欢呼起来。
庆长虽然是广州将军,但今次押解之时提供援助,而并非主导力量,贝特朗问了状况,心里也有些犹豫。
照着庆长和布鲁诺等人的汇报,贼人已经被打散,虽然出现了不少损伤,但并没有人因此而身亡,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这些贼人或许还躲在山里,又或许正打算筹备第二次进攻,他们也不得而知。
因为不见了贝特朗的踪影,所以火枪队员们不敢再往前,只能退回到山下来。
战斗过程中烟雾弥散,目不视物,他们只能用枪火来强行镇压,所以弹药消耗非常严重,若再往山里去,贼人再伏击的话,很难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贝特朗综合了这些人的意见,终究还是决定先回县衙,让县衙方面派人回领事馆报信,请求支援。
谁也没想到,只是个押解行动,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动静,据那些火枪手报告,附近的村民都有参与,虽然没有死亡案例,但火枪队员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情,也着实惨烈。
陈沐粗略估算了一下,虽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贝特朗这边人手都找了回来,只是受伤加损耗了弹药,战斗力大打折扣,但并没有完全丧失。
如此一来,陈沐倒有些替杜星武等人担忧了。
只是担忧归担忧,陈沐也无法改变什么,便也只能跟着回到了县衙。
谭东华见得这些人去而复返,是又惊又疑,庆长没好气地说明了情况,谭东华也是直冒冷汗。
因为路线经过陈家祖坟,是他提出的建议,虽然庆长也答应了,但如今出了问题,就怕广州将军责怪到他的头上来!
不过他也是多心了些,不知为何,广州将军的脸色虽然难看,但也很是失落,回到之后,便缩回去歇息,并没有因此而大发雷霆。
甚至于贝特朗提出的各种要求,他也都只是交给谭东华去办理,自己倒没有太热心。
谭东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沐一眼,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走过来说话。
贝特朗第一时间写了报告密信,让谭东华差人送入租界,这才暂时安稳了下来。
他倒是想将陈沐放回县狱,但县狱距离县衙有点远,中途又怕出现什么变故,也就只好让陈沐留在了县衙里头。
到底是有交情,而且洋人对待俘虏或者说囚犯,都充满了人道主义的关怀,更何况还是陈沐。
所以他也让人给陈沐处理了伤口。
当然了,也只是眉角的伤口,当那郎中掀开陈沐的衣物,见得陈沐身上的伤口,根本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便是贝特朗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很尊重陈沐,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陈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与陈沐同龄的那些年轻人,只怕还在游戏人生,要么在象牙塔里读书,要么在街头浪荡,即便有人胸怀大志,也只是在幻想,绝不可能有人像陈沐这样,背负这么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这么多。
不过这种尊重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那个送信的驿卒很快就退回到了衙门来!
“县太爷,出……出不去了!”
贝特朗见得此状,便皱起眉头来,朝谭东华投去疑惑的眸光,谭东华又朝陈沐投来求助的眼神。
贝特朗虽然听得懂广州话,但谭东华是从湖南调过来的,口音上有些差距,他又不懂法兰西语,交流沟通上就出现了一些麻烦。
适才都是陈沐在充当翻译的角色,陈沐也没推脱,毕竟贝特朗还让人给他治疗伤势了。
“贝特朗队长,信使说,出不去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陈沐的法语已经很流利,一些名词也能够通过自己的理解,再转换翻译。
贝特朗听了这消息,也是担忧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陈沐朝谭东华看了一眼:“他问到底出了甚么事。”
谭东华瞪了那驿卒一眼:“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出不去了!”
驿卒脸色发白,朝谭东华道:“有……有一伙暴徒,围住了县衙,密信……密信都让抢了!”
“暴徒!”谭东华听得此言,也是一脸惊骇,贝特朗虽然听不懂谭东华的广州话,驿卒却是本地人,口音纯正,贝特朗也是听懂了。
“起来,出去看看!”
贝特朗将旁边的火枪抓了起来,朝队员们下达了命令,生怕发生什么,又重新给陈沐戴上了马蹄手铐,这才带着陈沐,往县衙门口而去。
谭东华不敢大意,赶忙让人通知广州将军,自己则将县衙内的所有人手都召集起来,熙熙攘攘,跟着贝特朗来到了县衙大门前。
到了门口,他们也惊了!
第一百七十章 凌云大义无反顾()
因为今日押解,官府早早放出了禁令,街道上并没有摊贩,人人关门闭户,直到洋人的队伍离开县城,老板们才开始支起摊子做生意。
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洋人的队伍又返回到了县城,不得已又如做贼一般,将摊子都收了回去。
如今街道上空空荡荡,青石路面上还留着不少血迹,是伤兵沿途滴落的,看起来也着实让人心慌,空气之中都弥散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少人也没了摆摊子做生意的念想,只是远远看着县衙这边的动静,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此时,所有的猜测都已经有了答案。
空荡荡的街上,寒风吹起垃圾和尘土,一行人从街尾走了出来,往县衙的方向而走。
他们的身上带着血迹,手里拎着兵刃,眸中却没有半点惧怕!
这个世道并不太平,早些年有北方地面还有义和拳之类的案子,南方也有山贼和海寇,更有洋人不断冲突摩擦。
但无论如何个乱法,都没有出现过如此明火执仗,要找县衙干架的场面!
里头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那个生意并不是很好的少年猪肉佬,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头黄狮子!
其中穿着黑色西式短衫和长裤皮鞋的,乃是那些留洋学生。
这些学生回来之后,便一直活跃在街头巷尾,各种活动似乎都有着他们的身影,甚至于一度成为了焦点。
如今,这些本该拿着书本的年轻人,手里拿的却是棍棒和短刀,后头跟着一些村民,手里拿的是捉田鼠的禾叉和砍甘蔗的柴刀。
更有大冬天仍旧穿着阔口七分裤,赤着双脚,拿着鱼叉的疍家男儿!
这支队伍实在太过驳杂,也太过惹眼,他们走在街上,目标很明确,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县城的百姓连大气都不敢喘,似乎已经被他们的气场给镇住了一般。
而相较之下,刚刚走出县衙大门口的谭东华以及贝特朗等人,其惊讶程度并不亚于街上的民众!
“竟真敢胡来!”
谭东华也是大惊失色,县衙里头除了三班衙役,再没其他人,因为何胡勇已经被撤职,今日陈沐又移交给了洋人,防卫力量早已撤走。
仅有的兵力,也跟着广州将军庆长,为押解的洋人队伍殿后,不过庆长回到之后,便让绿营兵原地休整了。
庆长尚未来得及更换便服,只是摘了头盔,身上仍旧穿着软甲,见得这阵仗,他也没有跳脚大怒,而是冷静地朝谭东华道:“他们可不是胡来……”
谭东华微微一愕,对庆长似乎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庆长平素里脾气很大,架子排场也都大,但小事越容易发怒,大事就越是冷静。
这种人仿佛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反倒有些临危不乱的意思。
“去,把所有人召集到前门来!”庆长没二话,当即朝身边的长随下达了指令,后者迟疑了一下,便往后头找人去了。
贝特朗已经将身边的人都带了过来,此时朝庆长道:“将军,这里是你们的领地,而且还是地方政府的衙署,您可不能看着事情发生!”
庆长白了贝特朗一眼,冷哼一声道:“他们要劫人,我们可不管,将陈有仁移交给你们,便是你们的责任。”
贝特朗也是脸色大变,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不过庆长接下来却说道:“他们要劫人自是不管,但他们若要冲击官府,便是自寻死路了!”
贝特朗听闻此言,才放心下来。
陈沐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了杜星武,更看到了吕胜无!
他不知道吕胜无是如何醒来的,但这次,吕胜无并没有藏头露尾,更没有神出鬼没,而是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他与其他人一样,没有蒙面纱,没有任何的遮挡,仿佛上街买菜这么正大光明!
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陈沐看到了他们身上,他们眼中,带着不一样的东西!
林闻和黄兴等一干留洋学生,有的手里只是拿着棍子,有人拎着短刀,但也有人扛着从洋人手里缴获的枪支!
无论是短刀还是枪支,如此招摇过市,简直与造反没两样了,而且这还是青天大白日里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早日里在县衙周围静静坐着的那些乡亲们,此时又纷纷走出家门,来到了街上!
他们仍旧带着有些呆滞而麻木的眸光,仿佛一个个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但眼中又燃着一些光芒,仿佛所有的寄托,都投放在了街道上这些人的身上。
他们像是看热闹,但手里又没有空着,虽然都不是致命的武器,但被砸中也不会太好受。
“这次大条了!”谭东华也是冷汗直冒,庆长的护卫队已经从后头聚集起来,端起火枪和弓箭,在县衙前头列阵防御,竟有种战争降临的氛围!
陈沐渴望自由,他也知道,今次落入洋人手里,是必死无疑的,他的大仇才报了一半,自是不愿就这么死了。
但他也很明白,兄弟们这么做,便等同于找死,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陈沐想要走到前头,趁着冲突尚未爆发,将兄弟们劝回去,然而贝特朗的火枪手却架住了他,让他无法往前。
林闻等人自是见到了陈沐的举动,但他们却并没有停下来。
他心里也有些害怕,毕竟这与游街喊口号已经不是一回事,他也能够感觉得到,同学们多少都与他一样害怕。
唯独两个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有一些兴奋,一个是黄兴,另一个竟是内敛的梁天养!
林闻是知道黄兴的心意的。
此人抱负甚为远大,他不是改良派,而是革新派,他是立志要掀翻整个封建社会的男人!
黄兴在日本的时候,与孙逸仙先生接触过,这次事情若是做成了,只怕会让黄兴看到完全不一样,却最有可能成功的革命之路!
而且林闻还知道一个秘密,其他同学并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黄兴曾与他说起,孙逸仙准备前往香港,创建兴中会,他曾经游说林闻,要做他的推荐人,就是想让他加入兴中会!
至于梁天养为何同样不惧怕,林闻也有着一样的猜测,估摸着黄兴已经成功说服了梁天养!
这一刻,林闻心中是存有迟疑和挣扎的。
他尚未有黄兴那种救国救民的觉悟,他只是想救回陈沐,想要为陈沐讨个公道,让世人再度见到公平。
然而所有的一切忧虑,在走上街头之后,便彻底消失了。
这条街,这段短短的路程,仿佛有着让人坠入魔道的力量,所有的恐惧都已经烟消云散。
跟着前头那个道人,仿佛热血在燃烧,仿佛灵魂都在颤抖,虽然知道自己做着送死的勾当,却忍不住意气风发,引以为傲!
他早先还不明白,为何那些武林人士动不动就兵戎相见,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男人,这一辈子当中,终究要当一回英雄,那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甚至几秒钟,那都是死而无憾的!
林闻等人的神态,陈沐也能看在眼中,但他无法往前,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了县衙门口来。
谭东华已经双腿发软,他毕竟只是个知县,眼下只能靠广州将军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