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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沐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也能体谅林闻的动机和意图,但他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红姑才刚刚死去,就要抛尸街头,让人指指点点,这又算怎么回事!
诚如林闻所想,陈沐是个封建社会知识分子,他的思想还没有先进到那个地步。
在他看来,红姑已经死了,身为女子,就该给她保留最后的体面,入土为安才是正理。
即便要去官府举告,也不必拿她的尸首说事,血衣和遗物也是一样的。
只是林闻为了刺激这些民众,认为受害者的尸骸,才最具说服力罢了。
想到这里,陈沐也只是低着头,无力地朝林闻道:“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手,你们要走,便走你们的,不要再来烦我。”
林闻见得陈沐这副油盐不进的姿态,也是气恼起来,正要发话,陈沐却陡然抬起头来!
他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杀气,凌乱的长发垂落下来,遮盖着半只眼睛,可以看到他那充血的眼球,血丝如同小蜘蛛爬过的脚印一般。
林闻到底是忍了下来,朝众人道:“由得这胆小鬼留下!”
如此说着,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叫喊起来,抬着门板和尸首,就往官府方向进发了。
海边的排船上,疍家人灭了水寨的火头,也纷纷登岸,加入到了队列之中。
浦五家的浦三哥也拿着鱼叉,融入到了队伍之中,他看到了陈沐,几次三番想要走过来,安慰陈沐,但终究是没有过来,只是满脸义愤,跟着队伍大声喊起了口号来。
他的脸上带着悲愤,仿佛死去的是他的兄弟姐妹,恨不得将洋人碎尸万段一般。
林晟处置完手尾,终究是走了过来,拍了拍陈沐的肩头道:“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让我替红姑找块地,让她入土为安吧……”
陈沐抬起头来,嘴唇翕动了许久,到底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晟招了招手,家里的佣工便走了过来,小心又庄重地抬起了门板。
“我先找个妈子帮她收敛遗容,一会儿见她最后一面吧……”
陈沐感激地朝林晟点了点头,心里却说不出地难受。
想了想,还是朝林晟道:“契爷,我理解林闻的想法和做法,但我没法子像他一样……”
林晟有些欣慰,也有些难受,皱着眉头道:“你已经尽力了,他跟你毕竟是不一样的……”
陈沐也点了点头,却听得身后传来声音说。
“还是将红姑留在这里吧,她毕竟是疍家人……”
陈沐扭头看时,却见得浦五夫妇领着自家儿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这里来。
疍家人没有部落,没有田地,以海为生,备受欺凌,他们不能上岸居住,也不准读书识字,更不准与岸上的人家通婚,陆上的官府将他们当成流民,贱民,从来没有承认他们的身份。
但他们不是独立的民族,他们起初也只是海边的居民,若追溯根源,他们应该属于汉族人,亦或者海南的黎族人等等。
历史渊源如此,没有土地的他们,丧葬都成了问题,他们生在海上,死在海上,海葬也成了他们的主要丧葬方式。
但也有不少疍家人会向陆地上的“土人”购买墓地,以求葬身,但丧礼却必须按照疍家人的风俗来进行。
市井间的歌谣就有唱说,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
又有说,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生无立足所,死无葬身地。
这些歌谣无一不反映出疍家人所受到的欺压与歧视,但饶是如此,疍家人仍旧坚强乐观地存活了下来。
他们拥有着自己独特的民俗文化,无论是婚礼还是丧礼。
浦五的出现,也让林晟感到有些讶异,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朝陈沐看了一眼,征询陈沐的意见。
陈沐也不消多想,朝浦五道:“浦五叔能帮着这件事,自是最好,侄儿先拜谢了!”
浦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不多说甚么,朝那两个佣工道:“抬到海边去吧。”
如此说着,众人便与林闻的队伍反向而行,一个往官府去讨要公道,而陈沐则带着红姑的尸首,回到了海边。
浦五的老婆亲自给红姑收敛,整理得干干净净,还给她穿上了崭新的疍家衣服,放在了一条小艇上,让陈沐进来做最后的告别。
一旦冷静下来,陈沐才感受到那股痛楚。
他与红姑的相识颇具戏剧性,也曾对红姑产生过误解,红姑在他心里种下了最初的悸动,却也让陈沐对她感到了失望乃至于绝望。
但在外头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里,最终还是误会尽消,阴霾尽除,两人又稀里糊涂,成就了一番好事。
若认真计较感情基础,确实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牢固,但两人的交往,便如同夏日里的焰火一般炽烈,燃烧着属于年轻人的血气方刚,足以让陈沐铭记一生。
若是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也就罢了,偏生是这种,分不清辨不明的情感,才让陈沐感到心痛。
若是两人青梅竹马,有着强大的感情基础,陈沐悲痛欲绝,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两人又没到那种地步,可有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陈沐会觉得自己没心没肺,这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所在。
他甚至不敢再看红姑的脸,只是触摸着她冰凉的手,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为她报仇雪恨!
是的,只有报仇雪恨,才能对得起红姑!
念及此处,陈沐终究是没有再看红姑,而是走出了小艇,摸了摸那根簪子,朝浦五道:“五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进城……”
浦五知道陈沐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他想要进城,目的也该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雪恨!
林晟生怕陈沐搞出甚么大事来,也留下佣工给浦五帮忙,自己则跟着陈沐往县城去了。
陈沐确实要报仇,既然林闻能利用这些死者来做文章,他就能利用林闻来搞事情!
至于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何胡勇的态度,而何胡勇敢不敢动手,同样还看官府的态度。
这里头的事情绝不是到官府门前大闹一场就能够解决的,陈沐一路上也在思考着。
即将离开之时,他又看了看天后宫的方向,吕胜无这老道,又缩了回去,对陈沐似乎并没有消气。
陈沐如今也不想去理会这老道的事情,里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陈沐也不愿意偏听偏信,便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回到县城之时,整个市镇已经乱成一团,老百姓纷纷走上街头,跟着抬尸者们,涌向了县衙。
虽然是发生在咸水寨的事情,虽然陆上的人也时常将咸水寨视为不洁之地,将疍民视为祸乱的根源。
但他们却知道,洋人们今日敢伤害疍民,明日就敢上岸来作恶,他们不是同情疍民,而是痛恨洋人!
林闻确实是个有脑子的人,在这上头大做文章,竟然能让陆地上的土人,和疍民团结一致,枪口对外!
他们振臂高呼,学生们就在人潮之中不断宣泄着怒火,拉扯仇恨,张扬义愤,人群的气氛越发高涨起来。
若今日官府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只怕他们的唾沫都要将官府给淹没了!
第一百零五章 县衙门口来申诉()
若放在早些年,哪个敢在县衙门口逗留,便是看热闹的也没几个,可如今,年代不同了,这些愚民竟敢到县衙门口来集会了!
非但如此,他们竟然还抬着死人来,叫嚣着要法办洋人如何如何,情绪挺激动,声势挺浩大,衙役们也是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敢上前去阻挠。
谭东华见得这等场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新会知县,正儿八经的正印官,虽然只有七品,但手握实权,老百姓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太爷”,出行更是排场十足,无人敢冒犯。
除了县太爷谭东华之外,县衙里的二太爷县丞,三老爷主簿,都龟缩在衙门里头,你看我来我看你,也是无计可施,他们其实都在等四老爷。
三老爷是主簿,分管粮马和治安,手底下该是有些差爷可以使唤的,但他只顾着跟巡防营打交道,本地治安上的事情,大事交给巡防营,小事则交给了四老爷。
四老爷是典史,虽然未入流,但分管一县治安,新会县那些个捕快和班役等等,全都捏在了他的手里。
这四老爷是本乡本土的子弟,读过书,可惜没考上状元,四处游学之际,识得不少江湖路数,走到哪里都是朋友,有些个流窜作案的,也总能揪出来,所以口碑还算不错。
可眼下四老爷迟迟未至,三位县老爷也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样的。
看着那些个衙役和捕快在门口维持秩序,谭东华也有些急了,朝三老爷问道。
“老四怎么还没来,不是让人去叫了么!”
他已经四十多岁,黑眼圈有些重,脸皮有些耷拉,看起来弱不禁风,样貌倒是不差的,再穿上官服补子,一双鹰眼也是足以震慑人心。
老三分管粮马,油水估摸着没少捞,但说起来也是奇怪,与县太爷和二太爷一样,都是精干的瘦子,旁的不去说,单说看这三人的外形,便很容易让人觉着该是清水衙门,诸位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不过新会的老百姓都知道,整个广东就没有清水的官儿,因为洋人在口岸登陆,带来了巨大的商机,衙门的官老爷们可都是有钱的主儿。
当然了,凡事都不能以偏概全,单凭外形,又岂能看出一个人的本心?
三老爷也急,朝县太爷道:“我再让人去叫!”
正当此时,外头终于是喧闹起来,一队兵勇分开人流,护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撞撞跌跌便冲了进来。
“太爷,这都是甚么事啊,这是要反了啊!”
他也就三十来的年纪,五官倒是不差的,就是身材痴肥,满脸流油汗,虽然衣服是新的,但总给人一种油腻腻的脏样子。
“我看是你要反了,都催了多少回了,往后当值就住县衙,再跑到窑子里鬼魂,老子把你阉了!”
四老爷嘿嘿一笑,颇有些嬉皮笑脸,正要开口解释:“太爷,昨夜里家中确实有急事,倒真不是去鬼混……”
三老爷见得太爷要发火,赶忙道:“别说这些了,快拿个主意,外头该如何是好?”
三老爷这么一说,也是给四老爷解了围,四老爷眼中也是充满感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县太爷道。
“太爷,这些刁民冲击官府,若不惩处,往后怕不是要翻了天,甚么事都要讲个规矩,让他们带头的进来说话,若不清不楚,只是一味闹腾,便杀鸡儆猴,先平息下来再说!”
“他们这么一闹,便是小事也要闹大,届时哪里还能收拾,分明是将县太爷架在火上烤啊!”
四老爷能这么受重用,也不是没道理,莫看他模样痴肥,人却非常的聪明机灵,当下就拿出了主意来。
县太爷也是频频点头,朝四老爷道:“好,一于这么办!”
县太爷这么一说,四老爷也松了一口气,走到县衙外头来,高声道:“尔等是来申诉冤情,还是冲击官府?”
“若是申诉冤情,便请苦主入了堂来讲话,若只是寻衅滋事,也不消多说,一棍子全都打散了,跑得慢的就抓紧牢里蹲,你们自己看着办啦!”
四老爷是混迹市井江湖惯熟了的,这接地气的话一说出口,人群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林闻算是民意代表,此时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是当仁不让,朝四老爷道:“租界的洋人仗势欺人,到排船寨里作乱,杀人放火,百姓受难,我等是过来请愿抓人的!”
“洋人?”四老爷听得洋人二字,也是头大起来,涉及到洋人的事情,若是措置不当,漫说是他,便是县太爷也是吃不完兜着走的!
早先总理各国事务的衙门,是总理衙门,也叫总署或者译署,管外交、商务和海关,到了后来,连铁路和开矿乃至于枪炮,都归总理衙门管辖。
但凡涉及到外国人的事务,地方上不敢自作主张,通常都会上报到总理衙门,这一来二往,也就拖延下去,很多事情其实都不了了之。
再后来,大清国战败了,被迫开放了广州厦门等五处作为通商口岸,便设置了五口通商大臣,专门管理这些事情。
原本五口通商大臣的驻地就在广州,由两广总督兼任,若是发生在广州地界的事情,也能及时解决。
可到了后来,五口通商大臣移驻上海,改由两江总督兼任,南方的事情就有点使不上力了,更漫提如今的五口通商大臣,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