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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却没像卓轩预料的那样闻讯雀跃,而是相继取了烤肉与热水,默然围坐在卓轩身边,慢吞吞的吃肉喝水,各自想着心事。
走出山林后,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之情凸显出来,搅得他们心神不定。
卓轩自有分超然,只是基于良知,在脑中将那个便宜小叔与三个萌弟萌妹匆匆过了一遍,就开始思虑这趟行程可能遭遇的意外。
鞑贼主力应该已退回草原,大同一带的社会秩序想必有所恢复,途中不会再有溃军生事。除却鞑贼与大明自己的溃军,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对四个大孩子构成威胁。凭自己的身手,加上舒展鸿与柳元二人的力量,对付一两个蟊贼大概不成问题······
卓轩想打破现场的沉闷气氛,喝口热水,就一本正经的道:“咱们都快成大人喽!今年我十五岁······”目光依次从柳絮、舒展鸿、柳元脸上掠过,“柳絮年十三,舒展鸿十四,柳元嘛······也是十四岁。”
卓轩竟说柳元与舒展鸿同岁,柳絮以为自己听错了,虽大为不解,却也没太在意。一旁的舒展鸿看看卓轩,又看看柳元,再想想自己,当即嘿嘿嘿笑出声来。
柳元的眼珠立马就鼓了起来,一副绝不接受此番谬论的样子。人家虽说打心眼里服你吧,但好歹也是有独立人格的好么!
“卓轩,你再想想,我只比你小二十来天,咱们同年同月生,你十五我十四?怎么一下子就差那么远了呢!”
卓轩放下陶碗,将手一扬,“你我的生日隔二十天是吧?咱们就来好好算算账。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是今年正月初九······也就是今日出生的,那么,出生的这天你的虚岁就可算为一岁。我比你早二十天出生,你的生日要是今年正月初九的话,我的生日就该是去年腊月十九。想想看,我去年出生,今年算虚岁应该是几岁?”
舒展鸿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对稍显简单的虚岁计算方法还是知道的,见卓轩发问,想都不想就脱口道:“两岁!”
卓轩满意的点点头,“柳元,你听听,我两岁,你一岁,我比你足足大了一岁,嘿嘿。”
呵呵,我信了你的邪!柳元当然不服,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焦急的嘟囔道:“不是只小二十天的么,怎么就变成小一岁了呢?”
柳絮凝眸想想,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莞尔一笑,并未吱声。舒展鸿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个劲的皱眉,多半是被绕糊涂了。
卓轩故作认真的样子道:“柳元,你真的比我小一岁。”
柳元仍在嘟囔:“你怎么不说大我十岁?”旋即侧过头去,兀自嘀咕道:“不是只小二十天么······哪有这样算账的!”
“那你说该怎样算账?”
柳元愣了半天的神,最后以近乎耍赖的口吻道:“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切!你想得清楚么?就算你想清楚了又怎样?到时候再给你出道算术题,几个回合下来,恐怕等不到娶妻生子,你就早已白发苍苍了!
卓轩心想偶尔逗逗柳元这家伙还是挺好玩的。见效果不错,就撇开定在一边苦苦思索的柳元,转而与舒展鸿、柳絮说笑起来。
“展鸿,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嘿嘿嘿······”
“展鸿,你真有十四岁么?”
“嘿嘿嘿······”
嘿,瞧你这倒霉孩子,就知道“嘿嘿”是么?傻乐呵个屁哟,信不信我挤扁你那颗圆脑袋!
只须“嘿嘿”几声,就能不搭话,不上钩,谁说这小子智商不在线上?分明很有慧根的嘛,简直就是大智若愚啊!
见舒展鸿定力相当的好,横竖不上套,卓轩颇感无趣,就扭头看向柳絮,见她斜倚在树干上,托腮凝思,轻风拂起额上几缕散发,松叶间融雪凝成的水滴间或掉落下来,打在她的发髻上,疑是空中下起了微雨。这一刻,时光仿佛变得悠长起来。
不知为何,望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女孩,他立马收起了戏弄、取笑之心。
“柳······絮,这名儿真好听!‘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念出苏轼的词,忽觉在她寻亲的旅途中,这联诗句极不应景,就随口胡诌道:
“陌上柳絮倚清风,芳心一任微雨试。”
说完后卓轩就有点得意了。好诗!没想到我这个学渣还是蛮有诗才的,哈。
柳絮可不是文盲,读过千家诗的她对卓轩随口道出的诗句颇为有感,抿嘴一笑,瞬间动容,许是诗句烘托出来的意境撩动了她朦朦胧胧的情愫。
那边舒展鸿哪懂诗词?只听见了“柳絮”二字,目光在卓轩、柳絮二人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一脸邪恶的凑起了热闹:“柳絮随风飘啊飘,一日落进卓郎家。”
哈哈哈······文盲!这都什么呀,乱七八糟的,连打油诗都比不了嘛······瓜娃子,想不到文盲也会玩阴招,哈!这小子怎么就这么邪恶呢?你说这些让大家尴尬的话,不觉得羞愧么!
卓轩急忙瞥了柳絮一眼,就见柳絮厉目扫向舒展鸿,回过头来就躁红了脸,红云中还透着一抹浅笑,好像看不出她有多生气。
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一桩往事。
记得去年小叔家里来了个媒婆,说是要为卓轩说亲,但当时没说女方是谁,如今回头一想,若非那个媒婆意外病死,说亲之事没了下文,自己没准早就定下了娃娃亲!
其实也不算什么娃娃亲,这个年代男女结婚早,到了十四、十五岁这个年纪,恐怕会有过半的乡下少年早早进了洞房······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不过,万恶的封建社会似乎也有非常人性化的一面,比如说,另一个时代的单身狗若生在眼下这个时代,会不会有某种“大丈夫何患无妻”的暗爽?贫穷也好,孤傲也罢,只要人品不臭大街,一般来说还是能定下一门亲事的,而且双方家庭诚实守信,一般不会变卦,也很少有第三者横插一脚。
可是,卓轩还没来得及做单身狗呀。说亲时此世的卓轩懵懵懂懂,少不更事,而如今的卓轩看柳絮这么大的女孩时,分明是在看一个小萝莉嘛。
十四五岁的少年好像只能配小萝莉,年纪有点小,哈,哪像秦夫人那样成熟,风姿绰约······呸,一个少年总迷恋拖着酱油瓶子的有夫之妇,是不是有些变态呀。没道理呀!
胡思乱想着,忽闻官道那边传来隆隆的蹄声和车轱辘声。
第40章 惧内的怂包()
“你们全呆在林中,别现身!”
卓轩吩咐一声,操起长木,小心翼翼走到树林边缘处,隔着枝叶望去,就见官道上十余辆马车依次排开,正向西南方向行驶,二十余个劲装汉子手持各式兵器,分成两队,分别策马护卫在车队左右两侧。
瞧瞧那些人的装束,可知他们并不是江湖上的强人,更不是官军或官府的衙役。
莫非这些人是某个武勋家的家丁或商贾人家负责看家护院的仆役?车队载有大同某位将军的家眷,抑或这本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商队?
先别管这些,试试运气吧,若能搭上便车,也能省去徒步赶路可能遇到的许多麻烦不是!
卓轩站到高处,冲那边拼命挥舞长木,“喂!你们是要去大同么?能否带上咱们?!”
车队居然缓缓停了下来,旋即五骑人马离了官道,疾驰到卓轩身前,为首那名手持大刀的方脸汉子勒住马,上下打量卓轩,目光冷峻,面色倒不失和善。
“你是何人?”
“我是附近的乡民,去年秋天遇上鞑贼入寇,整个村庄被贼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家人生死不明,我与三个弟弟妹妹逃入荒野,差点就做了鞑贼的刀下鬼,半年来,我四人在豺狼虎豹眼皮底下找食,有一口没一口的,忍饥挨饿,能活到如今,多亏菩萨保佑啊!”
卓轩卖惨,方脸汉子闻言神色一缓,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为何要去大同?”
“寻找离散的家人。”
“等着。”
方脸汉子警惕的望望四周,随即招呼同伴回到官道上,驻马低头伏在一辆漂亮的马车旁,冲车内说道着什么。
也不知车内人说了何话,但见方脸汉子连连点头,转而朝卓轩招手。
“你过来。”
卓轩丢下长木,一口气跑到漂亮的马车旁,就见车帘一掀,里面现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此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双目颇为有神。身上的服饰相当讲究,只是衣料却是绢布,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出他并非文武官员家的子弟。
难道他是个行商?卓轩暗忖道。
方脸汉子小声道:“这是少东主,徐家少爷。”
他姓徐,还是个少东主?这名头有些奇怪,好像是雇员对东家少主人的称呼!
真是商人?此人年纪不大,却拥有这么大的一支车队,实力当真不容小觑!嗯,还不错,说不定比官员家眷好说话。想到这里,卓轩心中那分搭便车的期待感又增强了几分。
徐少东主伸出头来,俯视卓轩良久,眼神里的意味有些复杂,其间自傲的成分总归是多一些。
他似乎非常享受受人仰视的滋味。
那人终于淡淡一笑,“你······去年秋天遇见了鞑贼?”
废话!我家就在这边,不是遇见鞑贼,而是鞑贼寻上门来了好么。
卓轩暗中嘀咕一番,咧嘴却是一笑,“可不是么!鞑贼凶残,我能活到如今,也不过是比别人运气好了一点点而已。”
“谁说不是!”徐少东主一拍大腿,立马换了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番变脸太过突然,把个卓轩惊得一愣一愣的。
“遇见鞑贼,就看谁跑得早跑得快。不瞒你说,去年秋天我在大同城外差点落入鞑贼之手,后来历尽千辛万苦才躲过一劫。”
此人也经历了那场变故?卓轩越听越有些糊涂了。
“像你这样藏于荒野活下命来的真不多见,你可知道,山西去年入秋后一共死了多少人?七十余万!”
七十余万?天啦!山西全省的人口才三百多万人,一下子就死了七十余万,那就意味着鞑贼所过之处,全都变成了无人区!
后人只会为土木堡之变扼腕叹息,也会为北京保卫战的胜利赞叹欢呼,可谁特么记得这无辜受死的七十余万冤魂!
卓轩大为震惊,心情变糟,就不想再听这些闹心的消息了。
“你肯定吃尽了苦头······”
大哥,别整那些没用的,给个痛快话吧,能否带上咱们呀?
“想想你这半年来所过的日子,我感同身受啊!当初我在路上足足逃了一个月,过的哪是人的日子!而你在荒野里一藏就是半年,一定过得猪狗不如······”
你才猪狗不如呢······大哥,求求你,什么都别说了,给个痛快话吧!卓轩急得直想爆粗口。
突然,后面那辆紧邻的马车内响起一道女声:“当家的,他吃了许多苦,活到今天不容易,就带上他吧。”
徐少东主如得令一般正正身子,旋即冲卓轩道:“捎你一程好了,快上后面那辆马车。”
嘿,原来整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打动自家婆姨,哼,又是一个惧内的怂包!
卓轩虽在暗自嘀咕,但还是颇为感激的,丢下一句“我去叫上弟弟妹妹”,飞快的跑回林中。
“咱们能搭便车喽!快背上藤筐,抱上被子,随我上官道。”
大家听说有便车可搭,自然是乐不可支,忙活一阵,带上行李,就紧跑慢赶的上了官道。
方脸汉子率众一脸戒备的候在那里,看清卓轩身后三个孩子的模样后,这才翻身下马。“随我来。”
将四人引上最后那辆马车,方脸汉子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这辆马车很大,上有围栏,却无顶蓬。除了车夫之外,车上并无旁人,连押车人员都省了。
虽然时下天气寒冷,坐无蓬的马车有些遭罪,但卓轩已经很知足了。
十几口木箱占据了车内一半的空间,再搭上四个大孩子及其随身携带的筐子、被子,倒不显拥塞。大家散开以木箱为座,分头坐下。
前面接连响起“吁”声,车队缓缓启动。卓轩倚在车栏上,思绪飞到了天外。
来到这个时代,恰好赶上战祸临头,被迫遁入荒野蛰伏半年,半年后,一颗现代灵魂终于融入了这个时代,忘了前世,只知今生,原先不甘接受的身份、苦难事实俨然化作与生俱来的东西,成了他的命数。
无聊、无奈中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